在这个世上,除了那两个人,还会有谁会这么亲昵的喊她为“小歌儿”?
她早该想到的,每一次面对他时,那反反复复浮上心头的熟悉感,那温润谦和的笑容,就如春雨润物般轻轻的拂过她的心头。除了他,还有谁能够给她这样的感觉?
原来他早已经出现了。只是,可笑的是,她竟然还一直苦苦的寻找着!
仰头望天,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她才缓缓转过身,却发现对面那男子嘴唇紧紧抿着,眼里却是满满的紧张。她心下一动,只见蓝影一闪,眨眼间便到了玉景璃面前,随即狠狠的一拳便捶在了玉景璃的肩窝处。
玉景璃闷哼一声,可刚才的紧张却立即消失不见了。他伸手抚上被她捶过的地方,苦笑道:“小歌儿,别人都说,他乡遇故知,实乃人生四大乐事之一。我知道,你见到我很激动,可这激动打招呼的方式,也太让人难以承受了吧!”
“这点力度都受不了,你这堂堂男子汉是怎么当的?”慕晚歌挑衅的冲他挑眉。可心里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就连说话都如微风拂面,自有一股令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也难怪,前世那些女人,见到他便如见到救世主般,脱衣卸裤的整个儿都要黏了上去,更甚至倒挂的都有。
玉景璃看着她皱起的秀眉,一时间竟像是被蛊惑了般,伸手抚了上去。
“臭小子,你干嘛?”慕晚歌一惊,连忙退开了一步,歪着头斜眼看他。
此时,日光柔和照在她的脸上,明朗而清亮。
不是记忆中那张平凡的面容,而是倾国倾城得令人不自觉便沉醉其中。眼神,是女子少有的凌厉和冷静,如刀似剑,直击一个人的内心。像是看透了世间的风卷云起般,通透而犀利,所有的阴谋诡异在她的注视下都会无所遁形。
一袭蓝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蓝衫如海,波光潋滟,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玉景璃只觉自己的心跳似是漏了一拍,那扑通的响声瞬间便遗落在了哗哗的潮水声里,刚想弯身捡拾,却已遍寻不得。他知道,她身上从来都有一股魅人心神的魔力,不经意间的一蹙眉一凝视,便足以令人惊艳到窒息。
“喂,你魔怔了?怎么愣是盯着我看?”慕晚歌不满的皱眉。她自是看出了玉景璃的异样,却不知此种异样来源于何处。久别重逢的欣喜早已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哪里又舍得多花精力想其他无厘头的事情?
“呵呵…”玉景璃被她这毫不客气的嚷叫声拉回了神志,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稳了稳心绪,这才温和一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外边日头大,你可得多注意点。”
慕晚歌点了点头,转身往前走去。
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甘裳满脸的诧异。自她伺候小姐起,便清楚小姐平日里看似笑意莹然,实则骨子里透着一股清冷与疏离。除了浣绫和蓝衣两位姑娘,她还没有见过有谁能够让小姐露出那么温和真实的神色。当然,公子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眼前这人为何也可以?
小脑袋无奈的一摇,甘裳连忙跟了上去。
主子们的心思,又岂是他们这些属下能够揣度的?
十几里长街上,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而繁华。
慕晚歌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淡淡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有太多的疑问,她需要一一问清楚。只是,话一出口,却有些无力起来。
“五年前就来了。我在这里待了五年,也寻找等待了五年。”玉景璃牵着马走在她的身侧,往来人群推搡挤攘,都被他一一的挡了回去,将慕晚歌护在了里侧。
“又是五年么?”慕晚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飘渺的笑意,忽然想起卢朝轩也是五年前就到了,此刻听起来倒也不那么惊讶,只是有些飘忽道,“有个人和你一样,也是五年前就到了。”
“你见到那小子了?”玉景璃眼里划过一丝诧异,随即轻笑一声,看着眼前这张又皱起眉头的面容,语气颇是轻快。
慕晚歌点了点头,莞尔一笑道:“他说,他也在这里寻找等待了五年。只是,奇怪的是,为何你们这么早就到了,而我上个月才到了这里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玉景璃伸手点了点她光洁白皙的额头,笑意温煦,语气里隐含着一丝宠溺,只是出口的话语冰凉,足以挥退头顶那一轮红日所释放的热气,“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晚来一些,又有什么不好?有人的地方,便会有戏园。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一出出精彩的戏码,唱遍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兄弟争位,妻妾争宠,背叛抛弃,明枪暗箭,应有尽有,推陈出新。我待了这么多年,总感觉即便是穷尽一生,自己可能也无法看完看倦。小歌儿没有早来,是上天赐予的福气,应该好好珍惜。”
话落,便见他别开头,目光深邃的望向前方,不再言语。
慕晚歌心中一痛,抬起头看着身旁这挺拔高大的男子,那宽大的双肩足可以承担起所有的负荷,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有股胸闷的感觉,好像那些负荷全都压在了自己胸口,推不开,拿不下。
她仰头望天,湛蓝的天空,白色如絮的云朵,倒影在自己的眼中,浮潜的浅淡痕迹瞬间便搁浅在了她的心里。嘴角溢出一抹悠长而轻微的叹息,她强自忍住心中翻涌的波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玉景璃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因这一句最简单也最平静的问话,关节泛白,青筋突起。无尽思绪如潮水般瞬间冲刷起礁石,一次一次,一遍一遍,似临刑前的绝望判决,又似是牢狱中无止境的辩白。
她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他不知道。
五年前,如婴儿般睁开的第一眼,烈火焚身的灼痛感依稀还在。头顶是墨青色的帐顶,手侧是重重的帷幔,名义上的“母妃”泪水婆娑的守在身旁,当看到他醒来的那一刻,竟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
接下来,便是熟悉、适应,然后,接受。要接受一个完全不同于现代的世界,心底里依旧有些排斥。更何况,其他两人生死未知,王府内暗箭难防,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沉默不语。或许,在外人看来,便是高深莫测。
他的父王是紫启国的四大亲王之一,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却也是让他母妃魂牵梦萦的男子。他擦拭过她在夜阑人静的时刻流下的泪水,也亲眼目睹过她求而不得秋水望穿的酸涩与苦楚。
前一世不曾尝过的亲情滋味,今生如此有幸。可世间一切,又哪里都是美好的?王府里危机四伏,高堂中恶意诽谤,侧妃受宠,母妃被冷落,就连在外人看来尊贵无比的世子之位,给他带来的只是无穷尽的祸端,没有父王的关爱,没有任何的势力,他不得不从头开始,一步步经营部署,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
五年。手足暗杀,多少次徘徊在了鬼门关口。
五年。亲情凉薄,若非母妃的关爱佑护,刚温热的心怕是早已入了冰窟。
五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可以与前世逃亡杀戮的生涯相提并论。
五年的寻找与等待,他终于盼到了这一刻。如今,身旁伴了他一生的女子却平静无澜的问自己,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过得,好么?
似乎,好。又似乎,不好。
上辈子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的亲情,便在自己的身边,触手可及。可依旧不变的是,刀光剑影,鲜血尸体,虚伪做作,从来都不曾远离自己。
仰头望天,长舒一口气,比起还是孤儿的他们,他应该算是过得好的吧!
伸手拍了拍慕晚歌的后背,隐藏起黑暗的自己,他温和一笑,柔声道:“小歌儿,我过得很好。至少,命还是在的。不是么?”
慕晚歌眼中晶莹闪烁,随即点了点头,刻意忽略掉他周身变化起伏的紊乱气息。对他们这些异世孤魂而言,能够活着,便是万幸!
“小歌儿,我怎么从来不知,你对尸体竟然有那么多的研究?看来那些年,倒是给了你努力学习的机会啊!”不想,玉景璃语气陡然一转,身上的灰沉便尽数褪去,笑吟吟的问道。
慕晚歌面色羞郝的低下头,嘿嘿的干笑了两声,随即脸色一板,佯怒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当年,若不是你懒得像条虫,死活都要我去验尸搜集证据,我又怎么会去碰这些东西?还说是为我着想,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只是,回想起当年,笑意瞬间溢到了眉眼间。
玉景璃轻笑一声,声音温润,“你应该庆幸,我懒得像条虫。不然,哪里又有你今日的威风大显?你说,这不是为你着想,又是为着什么?我好心好意成全你的威名,自己却甘愿受你责骂,你好歹也得表扬我一下吧!这世上,像我这么大公无私伟大英明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说着,一张脸就凑了过来。
“滚!”慕晚歌一把拍上他的脸颊,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引来了路人的注目。她快步向前,拒绝与如此厚脸皮的人交流。
玉景璃挑眉一笑,牵着马跟了上去,笑着道:“小歌儿,那小子在哪里呢?他不是很喜欢黏着你的么?怎么没见到人呢?”
“他在胥城。”慕晚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胥城商市出现了很大的漏洞,那小子估计正忙得热火朝天呢!早前我去了胥城一趟,处理了一些事情,然后便回来了。当时,那家伙还死皮赖脸的要跟我回来,但是我没答应。如果我要继续上辈子的事情,胥城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不然,在这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古代,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来打发时间呢!”
更重要的一点,她还是怕会在后院纷争中丧失自己的斗志。虽然相府后院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多,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孩儿过家家的游戏而已。一群花枝招展脂粉味浓的女人堆到一起,磕家常,话里短,终究还是安逸了些。她怕过久了,自己会上瘾。
她一直都很清楚,若是要在这个时代里赢得一份尊重和自由的权利,手中的势力必不可少。与其在对安逸上瘾之后用尽心力十分麻烦的戒掉,倒不如趁早灭了这种心思,日后,也可以毫无顾忌。
玉景璃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一想到前世的种种,对她却是无比心疼。只见他低下头,看着这张冷静自信的面容,叹道:“小歌儿,我倒宁愿你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不是像当年那样,为了业绩,风里来雨里去的。”
“我也想,但是,”慕晚歌看了他一眼,随即望向前方,目光执着,语气坚定,“若是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把握在手中,就像前世那样,我想我宁死也不会选择那份安稳的。咱们都已经过了悲春伤秋壮志难酬的年纪,应该更加清楚的知道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妄想。臭小子,对于我们而言,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么?”闻言,玉景璃神色有些黯淡了下来,只片刻后又见他爽朗一笑道,“既然由我,便不能让他人夺了过去。小歌儿,有你们在的日子,不会寂寞。”
慕晚歌一喜,看着他恍然间明亮的神色,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那是。从此,我们视线所及的地方,都要遍布着我们的商铺势力,就让这些古人看看咱们的实力。你说,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舍命陪小歌儿了!”玉景璃忽然神秘兮兮的笑起来,轻声问道,“小歌儿,胥城那壮举,是你的手笔吧?居然连当朝左相都弄到手了,真是不简单啊!”
慕晚歌面色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得意的笑容未完全绽放便枯萎在了他的后半句话里。只见她板起了脸,语气平静却隐含着一丝威胁道:“臭小子,你说什么?有本事就再说一遍!”
“我什么都没说!”玉景璃难得的玩笑样儿,很快就正色道,“小歌儿,你可知道,胥城的事儿,让很多商家的眼睛都盯到你那边去了!树大招风,猪肥招宰。如今你们的根基又不是很雄厚,又面临是胥城商家的攻击,怕是很多计划都无法施展。你可有想好什么应对的措施?”
慕晚歌却是抿唇不语。
她当然知道树大招风,也想过若是被众多商家群起而攻之,风险远比她想象得要多。可那又怎样?虽然会影响计划的实施,却不会彻底掐断了实施的机会。其他商家的攻击,也不过是见招拆招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
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便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笑道:“老实说,四大富商里,你排行第几?”
玉景璃面色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她的思维跳跃得这么快,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道:“不愧是小歌儿。若论敏锐力,可真是世间少有。你说得不错,四大富商里,我排行第二。”
“第二…”慕晚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即说道,“四大富商,我也听那小子说过,第一是褚氏家族的族主,第四是胥城的刘川,如今第二是你,那第三又是谁?”
玉景璃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冷寒,“我也不知道。第三富商极为神秘,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据说当年第三富商以敌军过境之势将酒楼开遍整个紫启国时,紫启国内的众多商家才纷纷为之侧目。褚氏家族的族主和我也曾经派人调查过,却是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但据我猜测,能够无声无息将势力遍布一国,不是实力真的很强大,便是背后之人的手够长,后台够硬。”
闻言,慕晚歌却低下了头,径自沉思起来。
玉景璃看了她一眼,眸光柔和脸色平静。若说之前还有劝她放手过平凡日子的想法,此刻也该被他抛弃到九霄云外了。什么样的人,就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是他们每个人都逃不掉的宿命。
“小歌儿,你对褚氏家族的族主,了解多少?”片刻后,玉景璃又问道。
慕晚歌摇了摇头,眸光里隐含着一丝无奈,“我来到这里,也不过是两个多月。一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人就忙着处理右相府那一大堆麻烦的女人,根本就没有精力去了解这些事情。后来,即便是那小子告诉了一些,可终究能力有限,也仅仅是停留在众所周知的层面上。”
闻言,玉景璃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耐心说道:“褚氏家族的族主,应该算是我前世今生遇到的最大对手了。这五年里,我与他也打过数次交道,有时是对手的角色,有时却是合作伙伴的角色。虽不曾见过本人,可他对商市独特的敏锐性和杀伐果决的行事手段,绝对与你不相上下。而且,我有种感觉,此人除了做生意谈买卖外,动机背后似乎还隐含着什么隐秘的目的。”
慕晚歌也深深皱起了眉头,目的?最大的目的不就是赚取利润搜刮利益么?莫不是商人只是一种方式,而…
“小歌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玉景璃不解道。
“确实想到了一些。若他真是有什么目的的话,那说明他并非真正的商人,这一层身份不过是他的一种掩饰。至于为什么要掩饰,这个还有待考究。不过,能力在你之上且稳居第一富商的人,倒是让我十分好奇。若是可以,将来一定要好好见识一番。”
说着,便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满含兴味的弧度,眸光里流转的自信睿智光芒,足可以让世间所有女子为之黯然失色。
玉景璃猛地移开视线,却发现周边一切都比不上那人身上流泻的潋滟光华,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转过头看向慕晚歌,柔声道:“小歌儿,今晚我便让人将名下的资产全部都移交到你那里,以后遍布紫启国的生意就由你接手了。”
“嗯?”慕晚歌下意识的就要点头,待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猛然一惊,连忙问道:“为什么?”
“小歌儿,不瞒你说,前世见识过了那么多商场黑暗,如今看来,商人,是我最不想触碰的身份。当年,若不是为了筹建背后的势力,我估计也不会走上从商的道路。如今找到你们了,就交给你们吧。而你的处境也很艰难,多些资产傍身,也多一份保障。更何况,肃亲王府世子的身份,要经营这么多的铺子,终归是不太方便。而我,本身也有很多需要顾忌和考虑的地方。交给你们,是最好的选择。”玉景璃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道。
闻言,慕晚歌忽然抿起了嘴唇,眸光虽依旧平静无波,却难掩心中失落。只是,既然他找到了更好的选择,自己没有理由不成全他。她忽而笑了笑,随即认真道:“既如此,那便交给我吧。在我手中,定会让你满意的。”
只是,她心里却也掩埋着一抹担忧,如今自己的身子,更是大不如前了。在太阳底下晒上一会儿,便会头晕眼花的,要照顾这么多生意,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小歌儿,稍后我会给你安排一些暗卫,专门负责你的安全。还有,商铺的事儿,你大可放心。这五年来,我暗中培养了不少可靠且能力超群的人才,找个时间让你们见上一面,有什么事情就让底下的人去做,你只需要全程指挥操控即可。当然,若是你顾及不过来,也可以找那小子帮忙,让他分担一些你的工作,总不能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玉景璃边走边道。
慕晚歌不由得好笑,那小子虽然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这段日子却是拼了命的想要干出一番业绩来,就为了能够在你面前炫耀一番。当然,这些话,留给他们见面了再说。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笑着问道:“肃亲王,对你的态度如何?是不是顾忌着很多东西?”
不过,她这话,却是问得有些多余了。这个世子,估计也当得不轻松。不然,不会好好的世子不做,反倒是需要通过经商来建立自己的势力。
思及此,她心里对肃亲王那老匹夫的恨意又更上了一层。
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嫌恶神色,玉景璃立即想起那人所做的一切,心里也止不住悲凉起来,叹道:“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便从来没有将他看成是自己的父王。他还不配。只是,我母妃却是极好的。可惜一颗真心空付了。”
这么说着,眼角却瞥到慕晚歌一脸的迷茫,迷茫背后似是还隐藏着一抹担忧,更甚至是,害怕。他心下一惊,甚是不解道:“小歌儿,你…你在害怕什么?”
慕晚歌小心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声道:“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肃亲王,已经是她此生最恨的人。若只是肃亲王,她或许还敢在虎口上拔牙,可他偏偏是此这老匹夫的儿子。这不得不让她忌惮。
玉景璃自是读懂了她的担忧,只见他拍了拍她的手,温和一笑道:“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肃亲王府里的人,除了我母妃,谁都不值得我费心。小歌儿,你不要想太多。”
“若是他以你母妃作要挟呢?”慕晚歌仰起头,问道。
玉景璃眸光忽然一紧,沉默了下来。
而慕晚歌却是不由得懊恼起自己的多事。即便他没有说,但依旧能够感觉到肃亲王妃在他心中的分量和此刻他内心的挣扎与衡量。对于前世的孤儿身份来说,一份完整而温暖的亲情是他们三人做梦都渴望得到的。
慕晚歌抬头望天,好像每次无奈的时候,她都习惯了以这样的姿势来掩饰心中的情感。她独身一人,什么都不怕,但是怕伤及那两人所在乎的人。卢朝轩独自一人无牵无挂;而她依旧和前世一样,有亲人也相当于没有。唯有玉景璃真正体验到了亲情的温暖,这对于她们而言,是值得高兴的。可也正因为这样,才让她不得不顾忌。
又或许,他也在顾忌着。
许久,久到慕晚歌以为玉景璃不会回答她时,他望进了她的眼睛,眸光深邃而幽黑,坚定而认真的说了慕晚歌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句话,更甚至多年后她偎在另一个人的怀里笑看云卷云舒时,总会不由得想起这一日,想起这日的湛蓝天空、洁白云朵,也想起这个对她许下生死承诺的男子。
他说,小歌儿,若真有那一天,我必自毁,以除去你的后顾之忧。
“胡说什么呢!谁要你自毁了!就算这天底下的人都死光了,你也得给我好好的活着。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么?”慕晚歌一把扯过他,看都不看一眼便拉他往前走,脚步沉重却有些慌乱。
长叹了一声,玉景璃牵着马快步跟了上去,低声道:“小歌儿…”
“现在别跟我说话。想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之后,再对我开口。”慕晚歌依旧不看他,冷冷嚷道。
玉景璃没法,只得拼了命的想话题转换,“小歌儿,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右相府庶女的身份呢?”
“皇上下的旨,我岂能不遵?”慕晚歌语气恶劣。
“你是这么乖乖就范的人?我可没忘记当初你是如何将仇人逼至跳楼的啊!”玉景璃状似轻松道。
“你都说了,那是当初!”慕晚歌面色十分难看。
不过,他真是说对了,她确实不是乖乖就范的人。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刘枝自食恶果身败名裂的光明正大的机会。
只是这些,她都不打算说给玉景璃听。
跟她说什么自毁呢!混蛋!
一路拉扯着,也不顾旁人的目光,直接就扯到了右相府门口。
当看到那一个个大红的箱子往里抬时,慕晚歌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下人们看到她这般吃人的表情时,连忙一个劲儿的躲了开去。
“小姐,这些箱子,怎么那么像…”甘裳跑了上来,犹豫着开口。
“像聘礼,对吧?”盯着箱子上刻着的某个字,慕晚歌咬着牙切着齿,冷声道。
甘裳连忙闭紧了嘴巴,藏到了两人的身后。
“小歌儿…”玉景璃试探着开口。
不想,慕晚歌一个举手便止住了他的话语,只淡道:“我自有主张。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不该有的心思,二话不说也要给我抹掉。”
见她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姿态,玉景璃不由得苦笑一声,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连忙朝着她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走!”慕晚歌眼神复杂的看着玉景璃的离去,转身往相府内走去。
一路上,下人们抬着大红箱子进进出出,甚是忙碌。只是在看到面色阴沉的慕晚歌时,都不由自主的避开了,那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吃人猛兽一样。
事实上,此刻的慕晚歌面色阴沉得可怕,与吃人猛兽毫无不同,就连跟在身后的甘裳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她隐忍的怒气爆发出来,殃及自身。
一路疾走,怒气翻涌,终于在走到慕世明的书房时,爆发。
“嘭——”
雕花大门应声而开,书房内的两人纷纷转头看向慕晚歌,难掩眼中的惊讶与疑惑。
慕世明皱着眉,看着一脚踢开书房门的慕晚歌,怒道:“歌儿,为父怎么教你的?如此粗鲁行径,又岂是我右相府的女儿所为!”
慕晚歌踏步走入,冰冷而隐含怒意的目光在慕世明和刘川的身上打量了片刻,冷冷问道:“我是你的女儿么?有当父亲的将自己女儿卖出去的么?你有将我看成你的女儿么?”
一连串的问话,却让慕世明恼怒的绷起了脸,只听他沉声怒道:“歌儿,不知道就别胡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还能抗拒不成?更何况,得肃亲王看中,那是你的福气,你还奢求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这副模样,哪里有半点右相府小姐的礼教淑仪?”
“哈哈哈…”谁想,慕晚歌却是仰天大笑,笑声里透着浓浓的嘲讽,笑后指着慕世明冷冷道,“你以为我会在意那些虚无的东西?看来上次在墨芳宴上的拒绝还不足以让你长点脑子。若是你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脸面非要将此事闹大,我不介意片刻后便将它传得满城皆知。‘父亲’这个称呼,你还不配。威胁我,你更加不配。我不想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人能奈何得了我。”
“你…”慕世明顿时勃然大怒,冲着慕晚歌吼道,“配不配,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你身上留着我一半的血液,难道还能不承认?有本事你就放出身体里一半的血,我就不承认你这个女儿。我告诉你,肃亲王的婚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聘礼我已经收下,你想逃也逃不掉。”
慕晚歌冷冷一笑,肃亲王的先斩后奏,果然让她大吃一惊。刚才在门口见到箱子上刻着的“肃”字,她瞬间便明白了那老匹夫的意图。只是,聘礼下了,他就以为自己会乖乖就范么?下辈子吧!
冷目凌厉的看着慕世明,背在光影中的笑容忽然变得嗜血而森冷,慕世明和刘川齐齐一惊,却又听她冷声道:“胥城虚灵山百里开外的地道里,藏着什么东西,怕是无人知晓吧!你说,若是我将此惊天秘密泄漏出去,结果会如何?”
“你说什么?”慕世明和刘川猛地冲到她面前,她连忙后退了一步,脚背抵在了门槛上,很好心情的欣赏着他们的恐惧与震惊。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她给了他们太多舒坦的日子了,舒坦到已经忘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希望他们会满意。
而她,会全力以赴让他们满意的。
“偷东西的小贼是你!”慕世明颤抖着手想要上前抓住她,却被她大力的推开,身形踉跄到了一旁。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的力气也是可以这么大的。
“不错。不过,知道得太晚了。”慕晚歌冷冷挑眉,笑意冰冷如刀,瞬间便划破了慕世明和刘川的肌肤,他们似乎能够听到鲜血淙淙往外涌的声音。
“敢问右相大人,肃亲王府的婚事,我还需要答应么?”
“自然不需要。五小姐倾国倾城,又岂是肃亲王那五公子能够配得上的?”刘川伸手推了推惊呆的慕世明,连忙谄媚笑道。
谁想,慕世明却是一把推开了刘川,从牙缝里挤出了满含恨意的话:“你竟然也敢威胁本相?识相的话,赶紧将东西交回来。否则,杀了你,本相一样能够拿回来。”
“不,你杀不了我,也拿不回来。”慕晚歌忽然上前一步,附到他耳边冷冷笑道,“你动不了我。因为我背后有风云卫护着。”
说完,再嘲讽的看了他一眼,甩袖离开。
也就在这一刻,慕世明的身子顿时瘫软到了地上,脸上尽是绝望的神色。
夏日明媚的阳光照入书房,照在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瞬间变得冰冷刺骨。这一刻,画面定格,黑白色,如凄凉而悲楚的灵堂。
满身怒气的走回凝曦轩,慕晚歌不看身旁跟着的紫纤,只冷冷问道:“有什么事儿,快说!”
紫纤也不敢耽搁,连忙说道:“回小姐,刚才二夫人带人去相府祠堂大闹了一回,并将夫人的灵位扔出了祠堂。”
慕晚歌脚步猛地一顿,紧抿着唇又继续向前冲去。速度之快,气势之强,怒气之大,吓得屋内伺候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走回内室,拿出床底的檀木盒子,那里,静静躺着她所有嚣张狂妄的筹码。抓起那几张薄纸,慕晚歌手微微颤抖着。她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解决掉刘枝的,可一想到玉景璃说起“自毁”时的语气和神情,她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她绝对不能让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绝对不能!
唯有将刘枝这个绊脚石除掉,自己才有更多的精力和更大的权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护自己想要护的人!
犯过一次错,失去过一次,就已经痛彻心扉了!
素手一挥,冷冷吩咐道:
“断遥,立即派人抄写这几张纸上的内容,明天我要看到它落在京都城的大街小巷里。任何一处都不能放过。”
“还有,右相府夫人善妒成性,大闹相府祠堂,扔出了原相府夫人的灵位,如此疯狂之举,天理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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