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中是老将了,又曾是南国官,知道这是要骑兵上马的意思。
北国与南国各有不同的军制。北国的马和武器都是自有的,自己管自己的,一声上马,人就上去了。这也跟北国马多有关,骑兵多有二三匹马,管理不那么严格。当然,自己的马自己爱,照顾得并无不妥。南国的马,是官马。统一喂养管理。
如果你老人家不是将官,分给你的马,没事你想骑着玩,那是不行的。不但平时不能骑着玩,有事骑,也是规定严格的,马毛蹭掉了都得解释解释。要是把马弄伤累倒,该换马时不换马,四十军棍。所以,不吹号角,骑兵抓着自己的马也不能坐上去,而上马,是三声号角之后,你等他吹完三声号,那就是正面攻防战。
陈怀中挥手,下令:“冲”。冲锋号响起,骑兵顶着乱箭往上冲,虽然倒下一批,但是只要有两个骑兵冲进弓箭手的队伍中,弓箭就乱套了,马冲刀砍,活人顶不住这压力,本能后退。
如果是白天,因为方家军的军纪比较严,无令不得后退,后退者死,所以,遇到骑兵冲击也是拼死抵抗,不砍完前面这些活人,你冲击不到后方去。
可是现在是夜里,将令未下,旗号不明,彼此又看不到,黑暗加重了恐惧。
弓箭手知道,一旦遇袭,不得叫嚷退避,必须抵抗,可是,后面有没有人看着自己?如果自己退了,有人知道吗?
未知数。
死在眼前,这是已知,当即队形大乱。
夜色中,忽然间亮起数盏灯!
灯下,血色大旗迎风摇了两下,指向前方!
然后,一员大将带着大旗冲了过来。
黑暗中顿时跟过来数百人,猛扑向陈怀中,陈怀中直奔那大将而去。
方家军军规,大将死全队斩。好处就是大将不退,手下的千总百总队长伍都不敢退,他们不退,他们手下的兵也不敢退。至于大将呢,如果他肯退,那倒是做好事了,只斩他一个……
坏处当然是,大将阵亡,士兵会一哄而散。尤其是在异国他乡时。本土战是没办法,会捉回来一样是个死,只得拼了。异国他乡,直接就逃了,地广人稀到哪儿追逃兵去,能不死就不死。
陈怀中与那位大将互相报名:“陈怀中!”
那大将冷笑一声:“屈身北虏,有何面目见故人!”
陈怀中也冷笑一声:“紫蒙仍在,晋阳安存?”
对方连名也没报就狂叫一声扑过来。
三个回合后,边上一匹黑马冲过,马上黑衣人剑光一闪,那无名大将人头飞出。
陈怀中大叫一声“抢旗!”
黑衣人飞起,一剑砍杀旗手,抢过大旗倒转方向。
正在拼死的抵抗的南军忽然间就乱了,有人后退,有人向前抢旗,黑衣人身手了解,又有数人护驾,抢旗的南军死伤无数。数千骑兵如狂风扫过,南军被打出一条口子!
军中以旗为号。
旗直立,兵马停,旗向前直,冲锋。
旗不动,兵马在前不能动手,旗指前,是火是水都得冲。
黑暗中本就看不清人马,只见本军的大旗倒指后方,这是撤退的意思啊!
而那杆旗是主将大旗,二万人马分成七军,每军由一位大将带领。于是最先反应的二千多人蒙了,后到的,跟着大旗就往后跑,大旗所到之处,见人就砍,营里顿时就乱套了:“报,大帅,左厢军反了!”
紧接着:“报,中军旗被夺!”
先锋营的统领,沈子鸣就晕了。
什么状况?三分之一的兵力完蛋了?
整个军队以军旗为令,七军有七面旗,每个队伍只看自己本队大旗。
南国打仗讲阵法,其实不过是按地形按情况,把队伍摆成不同的形状。
对于动辄几万几十万军队来说,列队形,冲啊……这种打法,其实相当难指挥,冲啊之后,发现自己找不到敌人,然后兄弟部队已被消灭的情况也是很多的。
所以才发展出旗语,指哪儿打哪儿。而且为了能指挥每个队伍的前进方向,本队的士兵必须跟本队的大旗,你看隔壁大哥往北冲得挺好,然后你本队调头向西,你觉得那方向不对,你就勇敢往北,奋勇杀敌,立了奇功,斩敌上将之类的,在北军里,你这样干,当然你就是英雄了。在南军里,你跟错旗,斩。旗打错了,旗手去死,主将错了,主将去死,他们错了,你不听,你也去死。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第一天职。
毛病就是……现在他们正在跟着敌人乱跑……
通常不打到最后一个人是不会发生军旗被夺的情况啊!可是这夜色中,有个神奇的黑衣人到处夺军旗啊!通常军旗被夺了,这一队就算完蛋了,大家散了吧……
可是居然有人趁黑带着大旗在营里乱跑,于是大家都搞不清状况了,兄弟部队忽然打着大旗暗中出刀,被砍的立刻晕乎乎回击,回击中发现砍的人里好象有自己人啊!自己人被砍了也一样回砍啊!
于是所有人都疯了,不管是谁,拿刀冲我来了,我就砍回去啊!
方华带人马到时,整个左翼军营已经乱成一团,连他也分不清哪里是敌哪里是友。
方凛在听到一阵奇怪的鼓声后明白,先锋营出大问题了。
那即不是督战的节奏也不是冲锋的节奏,是的,军中的鼓音是有节奏的。前进有前进的曲子,冲锋有冲锋的曲子。现在这个,是乱打。
那么,他的判断错了?梅子诚的意思真的是用全部兵力咬掉他一块肉?他真的奔先锋营去了?
先锋营的鼓声完全乱了,时快时慢,应该点起的火把,亮了又灭,不过即使从最慢的鼓点来听,应该也有万把人到,而先锋的二万人,除去非战斗人员,也就一万多的战斗力。
他真的应该派更多人去援救。
是否战报有误?
这些骑兵一向以快速袭击为主,跟了他们这些天,从没打过硬仗。方凛认为他们的目地只是拖住他们,而且,他们的目地达到了。本应走十天的路他们走了二十天。
或者,他们的目地就是这个,咬掉一块,再咬一块,可是他带了十五万人,折损一半,当然很恐怖,但是,只要主力部队仍在,与大部队汇合之后拿下紫蒙城就不是问题。
先锋营他损失得起。
何况他相信,一万或者数万北军想要消灭先锋营也没那么容易,他可以再等等。
所以,不救至少可自保,救了,很难说会不会遇到奇袭
但是,方兴呢?
他需要人质,最好是敌军主将。
如果他……
方凛手握令箭,耳听着远处的鼓声,“咚咚咚咚”,每一声都仿佛是一条人命,而手中这支令箭,却是几万条性命。
一旦错放……
忽然间一声炮响,炮声是说,所有以前的命令做废,大家看帅旗。他不知道什么情况能导致这种情形出现。不过,肯定是出大麻烦了。
这不只是遇袭,先锋营的指挥出毛病了。
方凛扔下令箭:“右翼左右厢军驰援。”左右厢各二军,七军去掉四军,一万人马分出去援助了。
四盏灯照着四面大旗,开拔了。
方凛道:“余下所有人,暗中上马备战。”
明着备战,就有动静了,吹个号敲个鼓,暗中备战,就是一个传一个,偷偷上马。
夜色中只有“簌簌”的蚂蚁爬过般的声音。
忽然间马蹄声铺天盖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方凛道:“弓箭手。”
梅子诚带着三万多人猛扑中军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