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园却道:“这种十二色的墨玉始于岭南山下,乃是牡丹中的上品,培育起来相当麻烦,不仅需要天公作美,更需要细心照养。我瞧你车上的墨玉颜色新鲜,枝叶修建得也是极为仔细,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见她言谈上道,似是行家,这让老妪心中更加疑惑,不过回答起来却也更加认真:“姑娘所言不错,这些花儿的确费了我家老爷子不少心思,我们祖籍便是岭南山,这种植牡丹的手艺可是祖上所传。”
苏园园了然地点点头:“难怪这花儿生得如此曼妙,倒把我家那几株都比下去了!不瞒老姥,我刚才老远就瞧见你这车上的花儿,色泽极其鲜艳美丽,这眼珠子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你的这些花儿跑了。”
闻言,老妪忍不住笑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盛满自豪:“我家老爷子种了五十几年的牡丹花,在岭南山那一片也算小有名气,每年慕名而来卖花的客人亦是不在少数。若非为了陪同儿子来景州参考,我们两个老家伙也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卖花,更不至于在路上摔断了腿,直到现在还没法正常走路。”
说到自家老爷子的事情,老妪深深地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满色难受。
见她心情不好,苏园园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得知她的这些花儿都要送去西市花圃贩卖,便道:“我瞧着你车上的花儿都很好,与其挤着去花圃贩卖,倒不如直接卖给我。”
老妪满脸惊喜:“这些花儿姑娘都要买了?”
苏园园微笑:“嗯,这么好的花儿可遇不可求。能买到它们是我的运气。”
见她这么说,老妪喜得笑容满面,赶紧说道:“谢天谢地,能让我在这里碰到姑娘,真是我这个糟老婆子前世修来的福气!”
她见苏园园两手空空,身后只跟着个小丫鬟,便又关切地问道:“姑娘只有两个人,这些花儿怕是不好搬走。不如这样,姑娘告诉我家住何处,我牵着驴车送到府上。”
又怕苏园园不信她,她赶紧补上两句:“等我将这些花儿都送到府上。姑娘再给钱便可,路费分不取。”
苏园园笑道:“不劳老姥跑这一趟,我有马车,你且随我过去,将这些花儿搬上马车,花钱这就跟你结算清楚。对了,还不知老姥如何称呼?”
老妪忙道:“我本姓卢,我家老爷子姓陈。”
“那我叫你陈老姥,可好?”
卢陈氏自是欣然应允。
苏园园又道:“陈老姥。日后你家若是还要卖花儿,就来城南安国公府,报上梧竹幽居红袖的名字,便有人与你交易买卖。”
听到安国公府四个字,卢陈氏立刻浮现出惶恐的神色,她虽然不知道安国公是什么身份,但一听这种名字就肯定是很厉害的高门大户。完全不是她这种平头百姓可以接触到的世界。好在苏园园看起来还算和善,言谈之间并无任何恃傲之色,倒让她这个老婆子又很快收起了不安于畏惧。
卢陈氏赶忙躬了躬身,感激地说道:“姑娘身份不凡,我这糟老婆子有眼无珠,方才说话失了礼数,请姑娘莫要见怪。”
苏园园无意透露太多自己的身份,只是笑了笑。让红袖帮着卢陈氏拉一下驴车,便转身带头往街对面的马车走去。
驴车行到半路,不远处忽然有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冲过来,差点就撞到驴车,吓了卢陈氏一大跳,本能地急步后退。脚下一滑,直直地栽倒下去!
好在红袖离得近,眼疾手快地扶住卢陈氏,这才没有伤着。
那驴子受了惊吓,显得非常不安,使劲扭动脖子。苏园园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驴子,又从怀里拿出一块酥糖,塞进它嘴里。
有了吃食吸引注意力,驴子总算安静下来,立刻对苏园园也亲近不少。
那骑马的四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三人,非但不到钱,反而趾高气扬地骂道:“你们这三个婆娘好没眼力劲儿,没看到爷几个正骑马过来吗?你们居然挡在路中间碍事,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好狗不挡道?!哼!方才是你们运气好,让你们侥幸捡回一命,倘若下回再是这样,可别怪爷几个不客气!”
见他们四人骑着枣红大马,身穿绛色官服,眉目之间满是傲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惹的货色。
苏园园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在宫中行走的宦官,没有品阶,却敢如此嚣张地在外横行,想必宫中必有依仗。苏明贤曾经说过,宫中之事一向麻烦,千万不能沾染上身,否则可就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了。
那卢陈氏只是个平民老妇,自古民不与官斗,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害怕得脸色苍白,忙不迭地弯腰道歉:“方才是我们没注意,下次肯定不敢再挡着几位官爷的路了,请官爷们千万喜怒,莫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说完,她就拽紧缰绳,哆嗦着给四位官爷让路。
红袖最看不惯这等欺压平民的狗官,心中很是不服,正要上前与之争辩,却被苏园园悄悄拉住,示意她不要给卢陈氏惹麻烦。
三人正要转身让开,那四位官员为首的那人忽然出声,叫住卢陈氏。不等卢陈氏反应过来,就有两个官员跳下马,大步走到驴车旁。
他们也不问问卢陈氏,就随手摘下一朵牡丹花,放到嘴边闻了闻,互相点点头,随后又拿给为首的那名官员:“常老大,这墨玉牡丹品质不错,想必娘娘肯定喜欢。”
姓常的官员接过花儿看了看,随手将花儿扔到路边:“那就把这车花都带回宫里去。”
说着,那两名官员就不由分说地从卢陈氏手里抢过缰绳,拉着驴车就要走。
红袖登时怒了,高声叫道:“等等,这些花儿我们方才已经定了,凡是都讲个先来后到,你们就这样拉走所有的花,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那两个官员被她叫得一愣,下意识看向常老大,只见常老大看了一眼红袖,见对方只是个黄毛丫头,便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居高临下地笑了笑:“你们可曾付了钱?”
红袖呆了一下,语气立刻就弱了些:“暂时还没有,我现在就可以给……”
“既然还没给钱,这笔交易就不算完成,”那常老大满不在乎地打断她的话。
“可你们也没给钱,你们这样根本就是强抢民财!”
常老大抬起下巴:“小丫头可别乱说话,我们都是从宫里出来办差的人,正儿八经的官差。这个老娘儿们的花儿我们都要了,当然,我们不会白拿,小三儿,拿钱给她。”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小官赶紧掏出钱财,准备给钱。
红袖还要上前理论,却被苏园园暗中制止——能跟宫里做买卖,这对卢陈氏而言是一件好事,她们并非一定要买这些花儿不可,何必挡人财路呢?
哪知那个年轻小官掏了半天,最后竟掏出一块品质极差的碎玉,随手扔到卢陈氏的面前,如同打发乞丐般,目光里充满了不耐烦:“拿去吧,可别说咱们强抢,这都是付了钱的。”
那块碎玉被扔在地上,沾满灰尘。
卢陈氏心中满是委屈,却也不敢说出来,只是看着脚边的碎玉,神色难看。
见到这一幕,一向好脾气的苏园园也有些怒了,刚才那块碎玉的成色她可是亲眼瞧见了,玉质非常低劣,上面甚至还有几处裂纹,这种碎玉拿到市面上,根本换不了几个钱。卢陈氏的花儿品质都是上等,依照市场价格,起码能卖个一两银钱。
如此强买强卖,这群官员根本就是在仗势欺人!
苏园园忍住怒气,试着与对方沟通,给足对方脸面:“各位官爷看起来都是贵人,出手必然大方,眼力与气度也远非旁人可以相比。刚才那块碎玉肯定是官爷们打赏给陈老姥的脚程费,这买花的钱肯定不少,我在这里代陈老姥多谢官爷们的慷慨大方。”
那常老大却完全不理她的暗示,有些烦躁地说道:“什么打赏?刚才那块玉不就是买花的钱吗!行了行了,爷几个还有大事要办,你们赶紧让开,别再挡在这里碍事!”
言罢,他们四人就要连同驴车一起,将所有花儿全部拖走。
这等蛮横之事,着实让苏园园恼怒不已,上前一把拽住驴车缰绳,沉声呵斥:“诸位公公,光天化日欺压良民,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没想到这么个秀气的小姑娘,居然胆敢站出来拦路?!
这让常老大微微一愣,本想直接给她一鞭子,让她赶紧滚蛋。可见她穿戴虽不华丽却也不差,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心想这景州乃天子脚下,住了不少王公贵族,每一家都不能随便能得罪。尤其是她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宫中公公的身份,这样的眼力岂是寻常村姑能有的,他更对她存了几分心眼。
权衡之下,他只好按耐住心里的恼火,冷冷说道:“这位小姑娘,我们是为宫里的贵人办事,你若识相,就赶紧让开。若是耽误了我们办事的时间,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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