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谢清欢懵了一瞬,她完全不认为路子允的问题跟所谓的不刻板之间有什么联系。她如今确实不再位高权重,但这种亲密xìng的问题,由路子允来问似乎也不那么合适。
更何况,对她而言,‘中意什么样的男人’确实是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她在大雍身亡之时,已经二十出头,换了别的女子,在这个年岁早已成亲,孩子都满地走了。重生之后这个属于谢清欢的身体同样是二十出头,依照规定,也可以结婚了。
谢清欢的一生,大多数时候都在跟男人打交道,深沉的,冷淡的,儒雅的,温厚的,不一而足。但要说合乎她的心意并且想要与之一起生活的话——
还真没想过。
这个世界奔放豪迈远胜大雍,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谢清欢心底仍保有身存于世,延续血脉是必然的想法,而谢家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一生一会’也深入骨髓,对于携手一生的伴侣自然更加慎重。
路子允看着谢清欢凝眉沉思的模样,心中不由有点打鼓。但他的毕竟沉得住气,对谢清欢的脾xìng也摸透了一点,因此神sè不动,并不催促她,只在心中悠悠一叹。
对于他刚才提到的问题,谢清欢先前并未认真考虑过,或者说在目前这阶段,她没有任何期待。《山河》虽然下线了,但热度还会持续一阵子,她的感情问题必然会是八卦的重点,完全没有准备的话,若是在节目中被人问题,难免陷入被动。
不过,对路子允来说,谢清欢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也并不是坏事。
谢清欢跟任西东那段没有翻出丁点儿水花的绯闻,他也特意看了。那照片拍得很清晰,且角度选得太好,清晰地折shè出两人眉眼间若有若无的情愫。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可耻的事情,路子允从不畏惧坦诚自己的心思。但心有所属,就难免患得患失。路子允不会忘记,见到那些照片的时候,自心底涌起的并不强烈却无从排解的酸涩。
那种感觉,大约就是嫉妒。这对路子允来说,是十分新鲜的体验。
这一段突然爆出的绯闻,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马赛克照事件遮掩过去,并没有对谢清欢的生活跟事业造成任何实质xìng的印象。
原本任西东就风流之名在外,作为一个颇有身价与资本的黄金单身汉,他的身边出现任何异xìng都很正常。跟他传过绯闻的小明星都得按打算,谢清欢所造成的话题xìng还不如三年前任老太太大寿时任西东带回去的那个。
再者说,有跟段老大夜店相会的那段在前,任西东这段确实太过青葱平淡。
在寻常人眼里,任西东的这段就是极为普通的绯闻,看过就完了。只有路子允升起了jǐng惕之心,一种类似于对情敌的防范,因为谢清欢眼中温和的笑意,脸上平淡的信赖,都是真的。
任西东是情场老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似乎深情无限,要骗谢清欢这种没有任何情感经验的人简直轻而易举。谢清欢是个长情的人,对喜欢的人,在xìng情上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她此刻的犹豫迟疑,不过是想要避开任西东。毕竟一脚踩在了坑里,总不能就停在这里了,要想接着往前走,就必须把脚从坑里拔出来,并且避免再次踩进同样的坑里。
这样也好。
谢清欢不知道路子允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只认认真真地将各sè人等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一个人的影像上,心头迷雾骤然消散,豁然开朗,唇角不由自主向上扬了扬:“唔,中意的男人吗……”
路子允心头轻轻一跳:“嗯?”
谢清欢悠悠道:“就是见识广博,温和睿智的那种吧。”
这年头牛人辈出,遍地都是化帝,谢清欢这要求,确然十分实在。路子允想想任西东,海归一族,知心解意,人还不笨,在讨好女孩子方面,还颇有些逆天的小聪明,光这一点就被甩出八条街去。
路子允觉得心里有点堵,稳了稳神又问道:“那样貌呢?”
“顺眼就行。”谢清欢眨了眨眼睛,择偶的话,人品才是重中之重吧。她先前见过的美人着实不少,很清楚不是所有的美人都真诚善良,跟动人的美貌成正比,相反蛇蝎美人的比例不在少数。
路子允轻轻挑眉:“家世?”
有的时候,家世不但不能加分,反而会成为阻碍,看看萧朗月就知道了。谢清欢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我也可以养家糊口。”
路子允闻言若有所思地颔首,静了一瞬,看着她淡淡道:“雁归,我觉得,我既温和且睿智。”
谢清欢有些诧异,看向路子允,略微眯起眼睛。路子允的五官生得极其jīng致,眉眼间是若有若无的温柔,他是常年执掌权柄的人,威严如影随形。看着他,就如同看着当初的自己,高处不胜寒。
静如涓流,动如雷霆,温和的表象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城府。至于睿智,不过是生存的根本。
谢清欢唇边勾着一抹浅淡的笑弧,神sè不动地凝视着路子允。先前在雍华宫,他也曾说过喜欢她。谢清欢并未放在心上,像路子允这样的人,拥有太多特权,想要什么就会有人自动奉到他的眼前。而且,一直以来,她也并没有表现出比其他人更聪明更值得喜欢的特质。
谢清欢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地开口道:“我不是很明白……”她顿一顿,面上的表情一肃,又道,“嗯,你懂的吧?”
路子允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要他想,各sè尤物任他挑选。而即便是在娱乐圈这种混迹多年很是拿手的行业里,谢清欢也并不十分出众。比她漂亮比她更有xìng格的人多了去了。
若是其他的人说不屑路家的庇佑,那么这个人不是无知就是想哗众取宠。但路子允见过谢清欢一面,就知道她不是无知,也不是想哗众取宠。而是她想要坦然而认真地走自己的路。
哪怕那路上风雨摧折,荆棘遍布。偶尔相扶的手是锦上添花,强硬的指点方向只会让她厌恶。这样的人并非不聪明,而是xìng格里天生带了点儿强横的自毁倾向,路子允是习惯掌控的人,却不愿意逼她。
路子允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又开始飘扬的小雪花,树梢上已经掩了一层白。他静静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御琴斋。你看上去很寻常,跟每一个有意或者无意中走进来的客人没有任何两样。”换了别的场合,他未必会多看一眼。
谢清欢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微笑道:“我那会儿手头不宽裕,确实是冲着折扣去的。”
路子允略一点头,微微一笑。御琴斋是路子允对外的一个窗口,在繁忙的事务之外,他喜欢去那里坐一坐,但次数并不多,楼下买琴的人能遇上他的几率非常小。
因为通常他给出的折扣,是对一件事的松口程度,所以真正找到御琴斋的人,多半不是为了买琴。
像谢清欢这种特意冲着折扣去的人,绝对只此一例。也不知是谁,在背后误导了她。正好那天林天华也在,眉飞sè舞地提起她。
路子允作为路家嫡出的最为正统的继承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十分严苛,要武双全,要厚黑心术,小小年纪就一只手搭在权柄上,身边亲近的人多是下属,要么就是晚辈,上下之分泾渭分明。到长大了,一举一动更是牵扯各方利益,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
他做出任何一个决定,旁人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比如下棋的时候让三子,弹琴的时候让只手,没有人怀疑过他的意图,没有人询问他原因。
他生来就在常人拼搏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如今更是位高权重如在巅峰,却像个机器一般维持着路家的运作,守护着门楣,人生苍茫,寂寞如血。
当谢清欢单手按弦,琴音自她指尖流泻而出,悠扬悦耳,荡开他心中几成心魔的迷惘。
心动突如其来,几分欣喜,几分无措。他不在意她的过往,只是庆幸,他未娶,她亦未嫁,相遇之时,都尚在美好的年岁,不必yīn谋算计,不必强取豪夺,一切都还来得及。
“无心相逢,也是缘分,不是吗?”书房里只有他跟谢清欢,路子允觉得对着真心喜爱的人剖白心思没必要难为情。谢清欢即便跟任西东有过一段,但那感情夭折太快,还不曾爱到骨子里难舍难分。这是他的机会,没道理会白白放过。
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趁虚而入攻城略地这种小事,本来也是他擅长的。几句情话,只是小意思。
因缘际会,一念缘起,一念寂灭这种,谢清欢自然是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路子允口中说出来,谢清欢就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中十分微妙的违和感。
仔细算来,第一次见到路子允,仅仅是觉得这人光风霁月很是耀眼,琴也弹得不错,但要说震撼,远不如段老大第一印象的邪魅狂狷。
第二眼还没见着面,路家七爷就出了昏招,一脚踢在了铁板上,谢清欢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这人十分自我,这是掌权者的通病,顺理成章丝毫也不违和。
那么,这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谢清欢脑中迅速倒带,是从他受伤闯进她的家呢,还是从上次雍华宫设宴?
路子允也在默默回顾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像他们这种人,要rì久生情也是需要条件的,相比之下,一见钟情反而靠谱一些。谢清欢并不打算靠着路家这颗大树,也不打算抱他的大腿,每次见他,只是习惯xìng地保持礼貌,并不愿意多亲近。
这种实则疏远的关系稍微有所改善的伊始,是他在雍华宫将谢持节的一副画送给她之后。她不亲近路家七爷,却不排斥谢持节曾经教过的学生这个身份,那么——
路子允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恍然,唇角轻轻一勾:“雁归喜欢的人,是以持节先生作为参照的?”
谢清欢父母早逝,是谢持节一手将她带她的,上一世她最亲近的男人,一个是大雍少帝,另一个就是谢持节,能够作为参照的自然只有谢持节。她看着路子允,静静地点了点头。
路子允闻言,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些,沉声道:“雁归,你等我一下。”说罢,也不等谢清欢应声,就快步向外走去。
谢清欢站在具有十分明显的谢持节风格的书房里,默默地看着路子允的背影,略微皱了皱眉。
路子允很快回转,走到谢清欢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放了一样东西。
谢清欢低头看去,只见摊开的手心里,放着两个同款式的银质素圈。她的脸sè微微一变,拿起一个看一眼内侧,又拿指尖摸了一圈,不意外地发现了谢持节独有的标记。
这种戒指,谢清欢并不陌生。在大雍,三妻四妾是极为寻常事情。然而,在祖父看来,这戒指象征着一生一世唯一的爱,他成亲的时候给妻子带上了另一只戒指,两人相亲相爱过了一辈子,后来祖母病故,祖父依然带着戒指并未再娶。
路子允看着她,悬着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谢持节教过的人,都难免会受到他的影响——都是风流骨富贵种,一天睡一个女人算什么,有种你一辈子只睡在一个女人身边。若是这个女人同样对你死心塌地,那么你就是人生赢家。
谢清欢神sè有点复杂:“我——并不那么喜欢你。”起码,她还没有决心要一辈子陪在一个男人身边。
“我明白。”路子允点点头,“我可以等。就当是一个朋友好了,有什么事,除了萧朗月也能想到我。”她的心门还未开启,那么,就站在距离最近的地方,等她愿意敞开心扉了,就第一个走进去。
谢清欢将戒指还给他,沉吟片刻,静静说了一个字:“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