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剂迅速生效,癫狂的马匹终于消停下来,无力地垂下了头。谢清欢瞥一眼面sè苍白的萧朗月,当机立断竖起手掌切在萧朗月后颈。
萧朗月原本就被她拦腰揽着,身躯微微一震,无声地软到在她怀中,明艳的面容上尽是冷汗。
谢清欢的明光幽幽一暗,伸手小心地将她的脚自马镫上解下。方才那一下牵扯,谢清欢虽然即刻调整了动作,到底还是伤了她,脚踝处迅速地肿胀起来。
谢清欢微微皱着眉跪坐在地,让萧朗月的身体依偎着自己,伸出一只手在她受伤的脚踝处轻柔地按了按,确定只是扭伤并没有造成骨头断裂之后才松了口气。
谢言墨与陆临早就将马骑到马场边沿,下了马将缰绳递回给一边的马童,会合林天华奔了过来。
林天华瞥一眼萧朗月受伤肿胀的脚,再想想方才那种千钧一发的危急情况,不由沉声道:“谢清欢,你真是太鲁莽了。刚才要不是麻醉师及时赶到,你跟萧朗月两个人都有危险。”
谢清欢眼帘轻垂,看着怀中失去意识的萧朗月,闻言冷冷笑了,却没有应声。萧朗月从未在白天出现的异常,马匹莫名其妙的癫狂,这一切若真是有心人在背后无形āo控,那么,有这份心机,也当得一赞了。
陆临这一个月以来跟谢清欢的对手戏很多,自那天段明楼探班之后,谢清欢身上那种属于武者名将的霸道气场无形中收敛了很多。
但在这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谢清欢身上那种狂霸的气势又回来了,而且比先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陆临甚至有种错觉,先前谢清欢那种韬光养晦的收敛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现在这种毫不掩饰的孤傲才是真正的她。
威亚事件被林天华强硬地压了下来,但剧组人多嘴杂,总有只言片语流出。那天晚上陆临跟谢言墨因为档期调整都不在剧组,事后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谢清欢恐怕会武,且功夫还不弱。所以,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表现出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独属于武者的冷硬气场。
陆临原本不信,但经过那次谢清欢与段明楼的对决,再加上今天又亲眼见了一回,才终于确定了传言非虚。
如果说平常时候沉静的谢清欢就有些难以捉摸,那么此刻,无言沉默的她更是难测。
谢清欢的手指在萧朗月的脚踝伤处流连,瞧着很有些漫不经心,蓦地使力下指,只听得清脆地一声响,错位的骨头回归原位。
萧朗月虽然失去知觉,仍是软在她怀中不zì you自主地一抖。
谢清欢的目光落在萧朗月微微蹙着的眉心,带着几分复杂,抬手将她贴在面颊上的一缕被冷汗湿透的头发顺回脑后,抱着她慢慢起身,冷冷扫一眼围在身边众人表情各异的脸:“记住,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林天华闻言微微皱眉,就谢清欢当初在暗殿里几乎将伏击她的人打成残废这点儿来看,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息事宁人的xìng子啊。
谢清欢当然不是要息事宁人,而是萧朗月方才击在她肋下的那一下,定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萧朗月对着她,是非常善于自责的,谢清欢不想让她难过。
这月余以来,她以为自己对萧朗月已经足够伤心了,却没想到仍是让人钻了空子。
对于摄魂术,谢清欢略有了解,但知之不深。在大雍,摄魂术被列为旁门左道,以瞳术摄魂的门派家族甚至遭到了残酷的血洗。
摄魂术的时限xìng完全取决于施术者,短则数个瞬息,长则一生,不一而足。谢清欢绝不会让萧朗月一辈子受制于此,当务之急是要找人破了摄魂术。
谢清欢略一沉吟,转手将萧朗月送到谢言墨怀中,直言道:“言哥,陆小哥,劳烦你们照看一下萧萧。”
言哥跟陆小哥是他们几个混熟了之后,谢清欢与萧朗月私底下对他们的称呼。
谢言墨也知道谢清欢跟萧朗月的感情好到能让人当绯闻传,小心地将萧朗月接过来,看着谢清欢淡漠的神情,有些担忧道:“欢欢,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用跟我客气。”
“是啊欢欢,”陆临也在一边搭腔道,他跟谢清欢两人属于不同的经纪公司,先前少有交集,这部戏之后也未必还能有同台合作的机会,但这一个月以来,他对谢清欢也是服气的,“人多力量大,办起事来也容易。”
“谢谢,”谢清欢诚恳道,“若是有需要,我定然不会客气。”
谢言墨听了这话,心中不由暗暗一叹,谢清欢这人面上看着随和,但骨子里倔强得很,绝不会轻易开口求人。
陆临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对谢言墨道:“言哥,萧萧这脚还肿着,不如我们先带她去会所里的医务室看看?”
他们现在所处的丹枫会所是专门供人休闲娱乐的,除了起码还有别的项目。但凡涉及到运动的,总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因此会所里边有专门的医务室,用来处理不怎么严重的伤势。
谢言墨见谢清欢站着不动,神情间显然是赞同陆临的提议,便知道她不愿意让自己跟陆临两人卷入这事。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考虑,谢言墨略一想,便不再坚持,抱着萧朗月对林天华点点头,与陆临两人往医务室去。
待两人走远,谢清欢才收回目光,乌溜溜的眼眸直视林天华,冷冷问道:“这丹枫会所,是谁家的产业?”
林天华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清晰地感知到眼中的冰冷,呼吸微微一滞,答道:“路家的。”
“路子允?”谢清欢略略扬眉,冷哼一声,“我记得上回在雍华宫吃饭,是你做东。那次我说的话,不够清楚明白吗?”
“谢清欢,你……”林天华没料到她到了今天还记得当初苏沐说的话,苦笑一声道,“那次是苏师传话的方式不对,并不是小舅舅的本意。你若是不满,我代她向你道歉,但你大可不必对路家还有小舅舅这么防备。”
路家明着暗着的产业无数,你防备不过来的。林天华在心中默默念叨一句,又补充道:“我今天带你们过来,也是付钱的,你不要草木皆兵了。”
谢清欢的神sè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稍有缓解,负手转身冷冷问道:“这马场的负责人,又是谁?”
“谢小姐,是我。”林天华身边站着一人,从刚才起就一直拿着块儿手帕在擦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怕的,脸sè很不好看。听到谢清欢问,立马闪身上前,恨不得把腰折成九十度,“敝姓杨,是马场的经理,您有什么疑惑,尽管问。”
这丹枫会所是t市最顶级的会所,没有之一。能在这会所里占一席之地,管理某个项目的,都是能人。谢清欢很清楚自己眼下的身份,也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尊重,这位杨经理此刻的谦卑,想当然尔,是看在上头那位大老板的份上。
谢清欢面上不动声sè,心里却无比厌烦。她原本生在高门执掌门户,又以帝师之尊位极人臣,到而今脂粉艳丽取悦世人,这中间落差何止千万重。
但是,即便今生身份已经尴尬至此,她也并未放任命运击碎风骨,从此依附于人做那媚骨花。
杨宽见她冷凝不语,心中也是忐忑。且不说路子允一早传了话,这位谢小姐身份特殊,即便她是寻常的客户,在会所因惊马出了事,他也是要担责的。
杨宽这么想着,忍不住又抹了把汗,站在谢清欢身边心中直打鼓。
谢清欢静静看他一看,想着这也是个听令于人的,没必要跟他为难,再者他的本职是管理而不是贴身照看马匹,出了他不知道的纰漏也正常,于是淡淡道:“杨经理,你找个人去看看那马的马掌。”
“好的,我这就去。”杨宽应了一声,摸出手机拨号,“小马呢,叫他马上来马场!”
谢清欢眉眼间满是冷淡,连寻常那种敷衍人的温和也都敛去了,慢腾腾踱到倒地的马匹旁边,对紧跟着尾随而来的杨宽道:“它的腿伤了。”
杨宽这个时候一个头两个大,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这经理的位子还能不能保住都两说,胡乱了应了一声。“啊,是的,我知道了。”
“我的意思是,”谢清欢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杨宽,眉心微微一蹙:“叫兽医过来给马正骨。刚才情急之下,不得不这样,若是需要什么赔偿……”
“不用不用,”杨宽赶紧摇手,“哪儿能让您赔偿啊,这马惊了您,该是我们赔偿您!”
谢清欢闻言,似笑非笑地斜睨一眼:“哦?是吗?来这会所的每个客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吗?”
“这是自然!”杨宽觉得自己大约是掌握了什么信息,诚恳地保证道,“顾客就是上帝,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自然要提高服务质量,让上帝宾至如归。”
谢清欢的目光转回中了麻醉枪瘫在地上的马上,目光有些冰冷。林天华站在一边儿充当人形背景,杨宽向来擅长逢迎,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搭讪,实在是谢清欢的冷气压太过强烈了。
等了片刻,从远处跑来一个身穿丹枫会所工作服,头戴同款遮阳帽的年轻人,直跑到杨宽跟前道:“杨经理,您叫我?”
杨宽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谁叫你了?小马呢?”
“小马闹肚子,让我先顶他一下。”年轻人不急不缓地应道,眼角余光瞥一眼倒地的马匹,“这马?”
“小马这肚子闹得倒真是时候,”杨宽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先去看看那马蹄。”
“是,杨总。”年轻人应了一声,单膝跪地,小心地拖起马腿,细细看了钉了马掌的马蹄,半晌,极其小声地咦了一声。
“怎么?”杨宽心头一跳,赶紧问道。
年轻人熟练地将马掌卸下来,略伸长了胳膊,将拆下来的马掌送到杨宽面前,又给谢清欢看了看,“似乎是被人做过手脚。”
“什么似乎?这根本就是被人做了手脚!”杨宽不看便罢了,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我平时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这骑马不同于网球那些运动,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果难料!让你们时常检查这些器具,你们当我的话喂了狗是吧?”
这年轻人姓吕,跟那位闹肚子的小马一样,也是这马场的直接管理人之一,专门负责检查马匹的各类用具,他跟小马向来谨小慎微,反复检查,在会所工作三年有余了,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会推卸责任,只低下头认错道:“是我们的错。”
“你的错?你倒是讲义气!”杨宽冷冷一笑,“这匹马向来是小马照看,他怎么偏偏就今天闹了肚子?”
小吕闻言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瞥一眼谢清欢,转而向杨宽道:“杨总怀疑小马?”
杨宽瞥一眼小吕手中的马掌,又忍不住想发火,一脸厌恶道,“你们在马场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自家的东西,难道还分不出?”
小吕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知道暂时没什么事了。只是小马是老手了,手感又准,这种东西连他都能一下子摸出不是会所的东西,他怎么会失手的?
杨宽这时候充分表现了一个领导人该有的风度与干练:“谢小姐,您放心,马场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清欢听了半晌,心中也有数,淡淡一笑,点头道:“好,我等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