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脸上涂满深褐色油彩的露军狙击手小心翼翼地爬上一栋已成为废墟的大楼屋顶,他的观察员紧跟着从断裂的山墙豁口攀了上去。这处屋顶的边角正好可以观察到东侧跨河大桥桥头,这两个人都是参加过车臣和格鲁吉亚战争的老兵,只随便扫一眼就判断出,屋顶距离桥头大概在一千米到一千五百米左右,正是狙击射手的黄金区域。
两个人唯一不理解的是,这么好的位置,为何之前进入城北作战的友军狙击小组没有选择这里?
城内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周,从城南过桥进入城北地区的中**队似乎也承受了巨大消耗,因为侦察和巡游人员很少有报告发现大规模活动的中**队。这些翻越阿尔泰山脉而来的敌人非常好辨认,他们穿着那种莫名其妙的紧身战斗服,都戴着漆黑的猪嘴头盔,手里拿着宛如乐器盒子的短步枪,看上去一副笨拙呆板的造型。
但是,第十六集团军司令官米特罗凡中将却对这些扮相怪异的敌人充满了忧虑。
因为,他发现最先投入战斗的第25师已经几乎打光了。
一个步兵师,从师长纳博科夫少将到下面的小兵,一共一万四千人,一周时间内全部消失在城北的激战中。当然,消失这个词比较中性,更准确更客观的描述是,这些人大多数都在战斗中与指挥部失去了联系。
而从火线侦察员发回的报告数据来看,中国人过桥进入城北的兵力似乎仅有一个团千把人的规模。
一千人啃掉了一万四千人,撑了一个星期到现在还表现得游刃有余。
米特罗凡中将的自信心逐渐动摇,残酷的现实让他开始相信,中国人有足够实力拿下这座城市。也许,中国人真的想拿下新西伯利亚,并把它当作迈向莫斯科的桥头堡?
曾经被寄予厚望的空军已经是不用指望了。在城北战略空军基地被彻底摧毁之前,露军已经损失了六十三架战机,其中超过三分之二是作战飞机,它们中的大多数是在对东侧公路桥提供火力援助时被中国人的那种长腿战车击落的。那种长腿战车上有一种能发出凄厉尖啸的高速动能武器,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命中来自天空的所有目标。根据来自莫斯科国家战略技术研究所的评估,这种武器极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电磁炮。
三天前,中国人的足肢战车甚至击落了一架从城北三公里外经过的大型军用运输机。自此后,除了紧贴地面树枝飞行的直升机,再没有任何露方飞行器敢靠近新西伯利亚城十公里以内。
考虑到格鲁乌多次警告过对方拥有拦截无线电通讯的可怕能力,中将不得不派出一名亲信参谋去向早已出城的乌里扬上将求援。现在己方控制的城北地区只剩四个人员残缺的步兵师,米特罗凡中将下令就地整合本集团级所属的两个步兵师,同时将所有特战单位都派了出去,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特种兵大战。
中将不清楚中国人那边有多大损失,对方进入城北的部队表现相当诡异,既不同于世界上大多数正规军队,甚至和他以前研究过的中国国防军也截然不同。这些敌人总是以百人连级规模发动快速突击,无可阻挡的迅猛火力和令人惊讶的突击速度往往可以在数分钟内结束战斗。然后,这些攻击者会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不知去向。
很显然,敌人并不在乎任何区域的控制权,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发动攻击的目的仅仅是消灭己方有生力量。
敌人的优势不仅体现在火力上,而且在隐匿行踪方面也很有一套。
几次伏击和反伏击的惨烈交手过后,露军侦察兵配备的红外侦测仪已被证实根本无法觉察敌方士兵行踪。许多侦察兵开始拒绝携带体积庞大的红外侦测仪出勤,他们声称有时候直接朝可疑地点投掷石块的效果还要更好一些。
米特罗凡中将这才明白,中国人穿的那种紧身战斗服居然有屏蔽身体红外辐射的效果,而且这种效果看起来相当完美。因为自从战斗打响后,没有一位露军侦察员用红外侦测仪发现过敌人。
这种情况下,米特罗凡中将只能选择在广袤的城区中展开特种作战,以大量的狙击小组和特战小队阻滞敌方部队在城北的活动。露军单兵武器威力大,特等射手比例也很高,随便挑些老兵出来,就可以用很低的成本封锁多条街区。敌人既然要打特种战,那他也只能奉陪到底。
中国人再能躲,总不会呆在一个地方终老到死,只要一动弹,他们就会陷入露军狙击手的不同方向交叉火力骚扰中。如果中**队停下脚步来慢慢收拾那些狙击手,这将是米特罗凡中将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他只担心找不到中国人,对于如何消灭他们却不是太发愁。中国人的那种紧身战斗服有惊人的防护效果,但并不是绝对无敌的铠甲,如果被拥有人数优势的露军缠住,未必能轻松全身而退。
米特罗凡中将为此准备了两个团的机动部队,只要撒出去的上百名狙击手能成功缠住敌人二十分钟以上,他就可疑用这两个团将对手活活淹死。
所有狙击小组都没有携带无线电通讯设备,他们每天早上出发到潜伏位置,每天夜里返回就近的营连指挥部报到。如果发现敌方大股部队活动就开枪缠住对方,同时发射两枚红色信号弹示警求援。米特罗凡实际上是希望这些狙击手充当火力侦测信标,他们可以比任何高精尖技术设备更准确地反馈敌人的动向。
将军的理论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他派出的狙击小组第一天就损失了近半人马。没有人知道这些失踪的狙击手到底遇到了什么,反正头天夜里居然有五十三人没有回来报到。回忆起当晚城中此起彼伏的短促爆鸣枪声,很多人对这些失踪者的命运不抱任何幻想,但没有人会把这种动摇军心的猜测公开说出来。
米特罗凡中将又惊又怒,他像一个赌性大发的豪客,不假思索地利用乌里扬上将授予自己总理城防作战的指挥权,从两个非十六集团军所属步兵师中强行抽调了上百名特等射手再度投入城北的特种兵大战。
与此同时,第十六集团军终于等来了从北面入城赶来增援的一个重装甲营,这支装甲部队里配属了近半数的激光坦克。众所周知,这是迄今为止在战场上唯一能克制互助会长腿战车的重型兵器。
米特罗凡准备避虚就实,让那两个闲了好几天的步兵团在激光坦克的配合下抢占东侧公路桥桥头。中国人一心要和他打游击,但他偏不跟着对手的选择走。不管城北的中**队如何躲闪腾挪,这座公路桥却是没法藏起来的。他的侦察员发来报告,连通城南城北的另外两座跨河大桥已被中国人炸毁。这样的话,只要拿下这座公路桥,就能切断城北和城南的敌军联系,将城北的敌人变成孤军。
之前露军25师曾试图以多波冲锋攻占桥头,但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就连派去增援的空军对地攻击机也被击落坠毁。一向有空中坦克美誉之称的重型武装直升机刚露头就被对方的某种步兵电磁炮打得丢盔卸甲,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碎片。
米特罗凡坚信,当初刚过河的中**队士气正旺,兵力弹药也还充足。但经过了为期一周的苦战,中将不相信城北敌军在吃掉整个25师上万人后还能毫发无损,对手不是神,他们的人员和弹药补给应该都有很大损耗。这种拼损耗拼人头的**裸实力较量,正是伟大露西亚母亲的拿手好戏。
如果乌里扬上将能够给与他更多的增援部队,他米特罗凡就敢发动团级甚至师级人海冲锋,直接一口气推到公路大桥桥头。从城外东西两侧友军遭到顽强阻击的战况来看,中国人是铁了心要在城北站稳脚跟。如果能拿下这座大桥,或者直接将桥炸毁,都将能有效减轻中国人对城北的压力,也能为己方的后继增援部队赢得宝贵时间。
无论中国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拿下这座大桥,就能掌握战场主动权。
爬上楼顶的那名露军狙击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卧姿,随即开始进入有可能会持续数小时的潜伏。他通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看到,桥头那边隐约有人影晃动,如果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他很可能会获得一次绝佳的开火机会,没准还能击毙敌方高级指挥人员,从而改写整个战争的历程。
这种奇迹般的功勋,在从前的战争中并不是没有发生过,那是每一位狙击手梦寐以求的至高荣誉,也是他们神话的顶峰。
唯一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这位狙击手都没有能真正看清过一名敌人的轮廓全貌。对方军人穿着的那种奇怪紧身战斗服上没有任何军衔军种标识,要不然完全可以预先找到一名有价值的猎杀目标,比如军官或者通讯兵之类的角色,然后伺机发动致命一击。
一千多米的距离,当对方听到枪声时,超音速飞行的子弹可能已经打到身上。
手持望远镜的观察员再次测量了一遍屋顶与桥头的距离,同时向伙伴低声报出风向和空气湿度值,那位经验丰富的神射手有条不紊地重新调校了瞄准镜的参照标尺。最后,两人都安静下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当这两位死神在耐心等待的同时,一位年轻的互助会步兵正在用一种漠然的目光从头盔内屏中打量着这两位趴在楼顶上的敌人。
他是来自白日格矿区的国防军战俘之一,战争爆发前才入伍当兵,没想到新兵基础训练还没结束就被俘成了奴工。他是最先追随邓天宝等人投靠互助会的积极分子,因此也顺理成章被编入92师二团,但因为军事技能基础太差始终是个列兵。
在加入92师的这一个月里,他作为一名列兵,光是实弹训练就打了四千发步枪子弹,突击列装的电磁步枪也打了七百多发弹丸。这种强度的训练居然没有耽误每日的早操和农耕劳作,连晚上的自由学习娱乐时间也没占用。
每一个环节都有安排,每一秒钟都有完备的计划和方案。对于他和他身边的战友们来说,每天都过得很累,但却无比充实,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前来视察的师长卢长安给了他们一段简短而又标新立异的训话。
“你们,是互助会中负责军事分工的劳动者!简单来说,就是军事工人!如果不想干这份工作,早点说出来,马上给你换份工,绝对不丢人。你们能做的,每一位武装者都可以做到,有的自由平民甚至能比你们做得更好!唯一能将你们和他们区别开来的,只有对这份工作的责任心!要做好你们份内的工作,要想精益求精,除了严格训练和大量实战外,再没有任何捷径窍门。如果决定留下来,又不好好干,那就等着滚蛋吧,互助会从来不养无用之人!我还要警告你们,战场上如果有谁下软蛋丢我92师的脸,我卢长安会亲手毙了他!”
年轻的互助会步兵从电磁步枪枪托后抽出光纤线缆,插接到自己的战术防护服腰部端口上,他的头盔内屏立刻弹出一个全新的单兵武器火控界面。
在这个界面上,他可以看到电磁步枪当前的各种状态参数。
弹匣里的六十发弹丸还剩三十三发,发射膛的温度和压力都远远低于正常平均工作值,全枪各部位的彩色结构图上也没有出现任何持续射击导致的疲劳效应。
和大多数互助会的步兵一样,他对这种研发代号为长弓的电磁步枪性能了如指掌。超强的透甲贯穿能力使它能毫不费力地击穿装甲车和武直的防护钢板,他自己就曾经在千米距离上射穿过一架露军武直的前舷窗防弹玻璃,把主驾驶直接爆头击杀在飞行座椅上。
虽然这种新武器对人体的停止作用不够理想,虽然没有自动连发射击模式,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十全十美。长弓电磁步枪对群体目标攻击力不足的弱点,目前只能暂时用枪射高爆榴霰弹来弥补。事实上,除了长弓电磁步枪,还能去哪里找一种既可让单兵携带两千发弹量,又能对敌方装甲目标实施有效攻击的步兵武器呢?
七天的战斗打下来,他的护脊背囊里还剩一千两百发子弹。他所在的班组是负责守卫桥头的部队之一,由此可以想象,那些进入城北机动作战的战友们恐怕消耗会更大。好在对于互助会来说,要生产和补充电磁步枪所用的电池和弹药,实在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互助会现有的技术能力完全可以百分之百仿造各种牛逼哄哄的常规步兵武器,造枪造炮并不难,但是制造火药兵器的标准化弹药却是一件庞大而且错综复杂的工程。
工程部衡量再三,最终放弃了走火药兵器这条路线,直接跃入未来选择了省心省事的电磁步枪。互助会的军工生产线能在瞬间量产近万支长弓电磁步枪所用的微型双极电池和五点八毫米合金实心弹丸,这些东西的库存和运送也极为简单,而且几乎不存在任何安全隐患。
这位步兵装好了合金脚架,把步枪架在两堵残墙之间,然后瞄准了楼顶上那两名敌人。这些天来,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干掉了六名敌方狙击手,原因不是他神勇,也不是他运气好,而是那个位置太诱人。那处楼顶就像鱼群中飘荡的一粒美味饵食一样,没法不引起注意。
他放好自己的武器后,通过千米距离外的一台零号机体再次仔细观察了一遍这两名敌人。抱着那支大口径狙击步枪的那家伙显然是主射手,他旁边那个举着望远镜频频张望的是观察员,他们应该在寻找机会,等待桥头那边路面上出现适于攻击的目标。
可惜,他们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这位来自宁夏农村的年轻步兵轻轻扣动扳机,短促的爆鸣声过后,一发五点八毫米弹丸沿着经过精心计算的轨迹以十倍音速直接贯穿进入露军狙击射手头部,然后冲过他的胸腔和腹腔,最后从****附近洞穿而出。
整个过程其实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露军狙击手脑袋一垂,从此不再动弹。
观察员立刻感觉到旁边伙伴的异常,他推了一下射手,同时看到对方头顶多了个殷红血洞,随即惊慌失措地爬起来想跑到屋顶后面去。
但紧接着响起的第二声爆鸣立刻追上了他,观察员只觉得背上一麻,然后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从楼顶摔了下来。
从楼上摔下来的观察员幸运地没有立刻昏迷,他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混凝土弹坑中。这坑里,居然还有好几具同样穿着数码迷彩隐蔽服的露军尸骸,其中一具尸体的下面露出一支露制狙击步枪的枪口。
他这才恍然明白,原来他们并不是最先发现楼顶上的那个射击位置的幸运儿。
然后,腰椎断裂,全身多处骨折的观察员闭上了眼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