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林应召来到上书房,身着孝服,形容憔悴,进门就向王哭诉道:启禀基下,副王惨遭不幸,监军李阳命臣回来奏报。
王闻言,大惊失sè,扶案站起,喝道:你说什么?副王怎么了?
张茂林哭诉道:副王在莫州阵亡了。李阳命臣护送副王灵柩回京报丧。
王向后一仰,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闭起双眼,喃喃说道:昨夜见大星陨落,原来是折了副王。
张茂林跪在地上叩头道:是臣等保护不力。臣罪该万死。
王摆手道:你起来吧。慢慢说,副王是如何阵亡的?
张茂林奏道:副王要乘燕国内乱之际,抢占各大战略要地,兵分三路,分兵作战。副王自领一军去攻莫州,不慎中了敌人jiān计,惨死于莫州城内。
王两眼冒火,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何人杀了副王?
张茂林禀道:是燕国莫州刺史田承嗣。
王毕竟是城府深广,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传教道:你立即返回前线,传达孤王教示。其一,命令吕德信接掌征燕大元帅印,指挥全军,奋勇杀敌。其二,务必将莫州贼首田承嗣生擒活捉,押回上京交给孤王亲自处治。其三,务必在唐军到来之前抢占幽州和营州,为李阳主持幽燕打下基础。
张茂林禀道:臣等闻知副王被害,立即兵临莫州,要为副王报仇雪恨。可是田承嗣却抢先降了大唐,现在他是大唐莫州留守将军。臣等投鼠忌器,不敢造次,只好接了副王灵柩撤兵至平州。现在要擒田承嗣,恐怕要担反唐罪名。
王道:既然田承嗣降了大唐,不宜再公开去捉他。可命吕德信暗中设计,将田承嗣诱扑归案。纵然一时不能得手,也要有长远谋划,绝不可放过他。
张茂林应道:臣即刻返回前线传达王教。
张茂林退下之后,王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痛失副王,让孤王心如刀绞。眼看燕国将亡了,却出了这样大事,真是让人痛心。
右相大宝方这时也是痛苦万分,他上前在王耳边轻轻说道:这是天意,无法扭转,请王兄节哀。
左相乌召度也上前奏道:副王遇难,是国之大痛。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基下为国珍摄。
大内相大元义此时心花怒放,他恨之入骨的副王大宏临终于成了他乡之鬼,他盼望已久的局面终于出现了,他把喜悦藏在心中,假腥腥地上前奏道:副王身先士卒,虽死犹荣。臣等愿以副王为楷模,jīng忠效命,为国献身。
王这时不想听到任何安慰和表白,抬起头来向三相说道:你们去安排副王的后事吧,孤王要独自安静一下。
三相知道此时不能再多说话,就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二王子大宏元心中狂喜,他盼望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大哥占据的副王之位终于空出来了,他几年来梦想取代副王的时刻就在眼前了,他静静地站在父王身边,小心地观察着父王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向父王表示忠诚。
王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抬头看见二王子站在身边,就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大宏元禀道:儿臣想留下来陪伴父王,为父王分忧。
王道:你去协助三相做事吧,不要在这里打扰。
大宏元应道:儿臣告退。请父王珍重。
王独自在上书房中痛苦地思索着。他不忍心去看长子的遗容。他有些后悔派长子去出征。他很快想到一个最难办的事,就是如何向副王妃张玉环通报这件事。如果张休在京,这件事可以委托他去办。可是张休已经远走他乡了。如果张茂林兄弟二人在京,也可以委托他们去安慰副王妃。可是张家兄弟都在前线。现在宫廷内外,都在为副王之死而悲伤,总不能让副王妃一个人蒙在鼓里。王左思右想,觉得现在只能自已亲自去向副王妃通报了。
王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出上书房,艰难地向副王宫走去。他要担负起国王、公公、舅父、姑父这四重责任,去向副王妃张玉环说明一切。王走近副王宫,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想找个人来为他分担。他发现孙力士悄悄地跟在后面。
王向孙力士招手,轻轻说道:你去传两个太医来侍候。
孙力士应声,赶紧跑去传太医。
王走进副王宫。宫中女奴迎上前来请安。
王问道:副王妃在做什么?
副王宫主管吴妈妈上前禀道:副王妃正带着小王孙在后园玩耍。奴才这就去通报。
王道:不必了。你们都跟孤王一起到后园来吧。
王走进后园,见张玉环正和四岁的儿子大华屿在池边看鱼。王停住脚步,痛心地看着这一对母子发呆。
小王孙大华屿发现了王,欢叫道:爷爷来了。
张玉环拉着儿子迎过来,向王施礼道:给父王请安。
王强作笑容,说道:不必多礼。华屿过来,让爷爷抱抱。
小华屿扑到爷爷怀中,叫道:爷爷,我想爹爹了,我想让爹爹教我钓锦鲤。
王抱起小王孙,亲切地说道:小宝贝,你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爷爷教你钓金鳌,好不好?
小华屿笑道:什么是金鳌呀?比锦鲤鱼还好玩吗?
王笑道:好玩得很。不过今天不成。今天爷爷要和你妈妈说话。
张玉环见父王有话要说,就对宫女们说道:吴妈妈,你带小王孙去玩吧。
吴妈妈就带着小华屿到别处去玩耍。
张玉环向王说道:请父王到厅上用茶。
王道:不必了,这里很清静,就在这里说说话吧。
这时孙力士带着两名太医进来,远远地站在那边侍候。张玉环以为太医是来侍候王的,也没有在意。
王看着池中的游鱼,轻轻说道:鱼在水中真是快活。人能这样无忧无虑就好了。
张玉环问道:父王这样说,是不是有不快活的事?
王道:宏临这一去快有二年没回上京了,让你受苦了。
张玉环笑道:我会有什么苦呢?大事有父王罩着,琐事有奴仆们管着,我轻松得很呢。
王道:休大哥这一去也有三年多了,孤王很想念他。
张玉环说道:父亲临行时留下话,说无事不来打扰。这三年没有消息,一定是过得还快活。
王道:人人都能快活,该有多好。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总是让人不得安宁。
张玉环急忙问道:父王这样说,是不是父亲有消息来了,是不是父亲和母亲出了事?
王道:没有消息。孤王只是想说休大哥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他的子女都很坚强。
张玉环笑道:哥哥们都能为国效力,可是我却无所作为了。
王道:你照顾华屿,也很不易。以后担子会更重,你也要坚强。
张玉环觉得王话中有话,有些不安起来,就问道:父王好象有心事?是不是宏临出了什么事?
王咬咬牙,说道:你猜得很对,是宏临有事,是大事。
张玉环紧张地问道:宏临他怎么了?是打了败仗,还是受了伤?
王道:比你想的还要大。你要坚强。直说了吧,宏临他遭到大难了。孩子,你听懂了吗?宏临他战死沙场了。
张玉环惊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突然向后一仰,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王向孙力士大叫:快来抢救。
孙力士和太医们跑过来,把张玉环抬进宫中,紧急施救。
王知道张玉环是急火攻心,一时昏厥,就镇定地坐在外间等待。经过太医的紧急处置,张玉环很快就苏醒过来。现在这个副王妃深深陷入人生的苦难之中,她的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只有一位高高在上的国王公公和一个不懂的小儿子近在咫尺,这两个人又不能成为她抱头痛哭的对象,她的痛苦无处发泄,无人倾听,只能伏在榻上放声痛哭。宫女们惊慌地忙乱起来。
王被张玉环的哭声震撼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向张玉环的内宫走去,想要给儿媳一点安慰,可是将要踏进宫门的一刹那,他又退回来。他不知所措地踱来踱去,想不出安慰儿媳的办法。
王痛苦地转了几圈,知道自已在这里已经无计可施,就向宫女们吩咐道:不要惊慌,小心侍候,让她哭够了,再好言劝慰。
王回到上书房,向孙力士吩咐道:副王妃没有娘家人来陪伴,很是可怜。你去请三王爷的妃子进宫来陪伴副王妃,再把几位公主也都请过来。
孙力士问道:要不要把张凯的夫人请过来?她是副王妃的婶娘。
王道:何三姑说话没轻没重,只会添乱,不要她来。
孙力士赶紧去通知各位女主子们进宫。
王这时才如释重负,总算把最难开口的话说出来了,接下来张玉环要承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也是别人无法分担的。王相信张休的儿女都是坚强的,相信副王妃一定能够挺过来。
副王大宏临的葬礼隆重地举行了。王亲自送长子的灵柩到六顶山安葬。他看见张玉环悲痛得面容憔悴,目光呆滞,神情恍忽,如同木偶一般,被宫女们扶着,向丈夫做最后的告别。王看着张玉环痛不yù生的状态,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在暗暗发誓,要尽国王所能,为这个亲生父母都不在身边的孤独儿媳提供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为她的生活做出最好的补偿。
在为大宏临送葬的队伍中,有两张面孔与众不同,一个是二王子大宏元,一个是大内相大元义。大宏元现在是幸灾乐祸,他知道随着大宏临尸体的入土,副王的荣誉和副王的遗孀都将成为他的猎物,他已经做好了继任副王的准备,并且开始谋划如何向父王提出娶嫂为妻的请求。大元义现在是居心叵测,他庆幸自已的政治克星从此消失,他接下来就是要抓住时机劝说王册立二王子大宏元为副王,他甚至开始盼望王尽快结束生命,好把傀垒国王大宏元玩弄于股掌之中,享受大权独揽一言九鼎的乐趣。
渤海国的政局正面临一场新的动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