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道:大内相说的这两条很好。我们就来议一下,如何才能做到你说的这第一和第二。
右相高海清奏道:大唐为了摆脱困境,使出了借刀杀人之计,唆使新罗国出兵来犯,实在是一招狠棋。现在主力大军无法撤回,要想抵住金吉,只有征集新兵。
大内相乌知古奏道:现在的问题不是缺兵,而是缺将。如果有一位象张雨生那样智勇双全的大将军,有五千人马就足以打退金吉。
武王把目光从两位相国脸上移开,仰靠在椅背上,轻轻叹息一声,好象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张雨生那样的良将就在眼前,只可惜孤王调动不了他。
乌知古听了,低头细想了一下,说道:基下说的是三王叔大野勃吧?
武王道:能和张雨生并膀的,只有他。如果他肯出马,不要说斗智斗勇,只要到金吉马前大吼一声,就会象张飞喝断当阳桥吓跑百万曹兵一样,把新罗国三万人马吓得望风而逃。
高海清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敌当前,人人都会奋勇向前。三王叔不会坐视不管吧?
武王道:这要看让他管什么事。李琳的事他不是很痛快地介入了吗?他是坚决反对向大唐开战的。如果让他率兵增援大唐,他会召之即来。让他来参加反唐战争,他宁死也不会答应。
乌知古道:依臣看来,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张雨生率兵攻唐是一回事,金吉来攻渤海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基下如果不反对,臣愿去和三王叔谈一谈。
武王点头道:大内相可以去试一试。如果他不肯答应,孤王就亲自出马去战金吉,绝不让张雨生大军受到干扰。
大内相乌知古从王宫出来,径直往李琳住的王府来见大野勃。
大野勃陪伴李琳已有半年之久,他把这个小皇侄当成自已的儿子一样关怀照顾,每天都要挖空心思讲些有趣的笑话,哄得李琳欢笑连声,毫无忧虑。
这天大野渤正在和李琳在院中溜冰车,有门卫来报:大内相来看望王叔。
大野勃坐冰车上说道:快请他进来。
乌知古来到院中,看着这一老一少玩得正开心,就笑道:王叔好兴致,居然能和一个大孩子玩到一处。
大野勃抬头笑道:这叫做童心未泯。皇侄是第一次玩冰雪,我得教他。大内相不是来看我们溜冰车的吧?
乌知古抓了一把雪,往空中一扬,仰面接着雪花,笑道:我也真想来玩一玩,可惜国事缠身,身不由已呀。
大野勃问道: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乌知古刚要开口,大野勃把手一摇,说道:你千万不要说张雨生攻唐的事。我不想听。
乌知古笑道:那已经是小事一桩,不说也罢。现在有另一件大事,关系到国家安危,你想听吗?
大野勃站直了身躯,认真地问道:什么事会有这么严重?
乌知古收起笑容,严肃说道:有一股敌军乘虚而入,就要打到敖东城了。
大野勃急切问道:是黑水军吗?
乌知古道:方向相反,却比黑水军更危险。
大野勃道:那就是新罗军了。
乌知古点点头,静静地观察大野勃的表情。
大野勃很不以为然,平淡地说道:这很简单,调张雨生回来迎敌就是了。这是停止反唐战争的好机会,大内相要抓住时机,力促武王从幽鲁撤兵。
乌知古道:河北山东战场正相持不下,此时撤兵,必遭重创。王叔jīng通兵法,怎么能出这样的馊主意?
大野勃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先馊了。向大唐开战是最馊的主意。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乌知古笑道:你刚刚说过,不要谈攻唐战争,却又要评论是谁出的馊主意,这是不是只准王爷放火,不准草民点灯。
大野勃冷笑道:哼,你是草民吗?我无职无权,才是草民。
乌知古陪笑道:不管有无职权,你都是王爷。国有大事,只好问你。
大野勃面sèyīn沉下来,说道:我料定你们是不肯从大唐撤兵的。那么准备怎样对付新罗军呢?
乌知古不动声sè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如果能有一位智勇双全的将军挺身而出去迎战金吉,就万无一失了。
大野勃看着乌知古,说道:原来你是来点将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果没有发生攻唐之战,我会挺身去战新罗。现在新罗军是配合唐军来实施两面夹击的,抵抗新罗军就是抵抗唐军,你以为我会出马吗?
乌知古严肃地说道:王叔不是拒谈攻唐的事吗?你怎么却要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现在我只和你说新罗军来犯的事。先王在世时,就有夺取大同江两岸土地的计划,只是没有来得及实施。新罗国也一直对我辽北九县和南海府虎视眈眈。渤海与新罗迟早会有一战。现在是新罗国主动来挑战了,三万大军已经逼进到长白山脚下。先不要说你是王叔,就算是一个普通武士,难道没有上阵杀敌的责任吗?我今天不是来点你的将,只是把这件事通报给你。请你向我推荐一位大将军。不管你在朝不在朝,都是一位王叔,我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大野勃嘴角动了一下,想严厉回击却又收了回去,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也用不着使什么激将法。我说过了,要是没有发生攻唐的事,我义不容辞去战新罗。现在,免谈。
大野勃说罢,转身去和李琳玩冰车。
乌知古望着大野勃的背影,两眼闪着狡黠的目光,故意大声说道:好吧,算我没说。我这个大内相无能,只好当一回求和大使了。我即刻赶到长白山去迎住金吉,向他献出南部二十五县,请他罢兵。
大野勃原地站住,没有回头,恶狠狠地甩出一句话:你再说一遍!
乌知古就乘机要把激将法使足,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国中无将,yù战不能,敖东城危在旦夕。我这个大内相只好去向金吉求和,把南部二十五县割让给他。
大野勃转过身来,黑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低声问道:这是武王的意思吗?
乌知古两手一摊,说道: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大野勃把手中冰杖往地上一摔,大喝道:你胡说!勃海郡是你们的私家田园吗,想送谁就送谁吗?你说得好,就算我是一个普通的武士,也要挺身而出。我即刻招募民兵,打着我大野勃的旗号去迎战金吉,与你们王廷无关。
乌知古道:我乌知古恨不能立即上阵杀敌。王叔要招募民兵,我第一个报名,专门为你筹集粮草。
大野勃道:你真想去吗?那就还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就立即出发,两人两骑,轻装直奔南海府。那里人茂粮丰,定会一呼百应。
乌知古道:好,一言为定。半个时辰后,南门会合。
乌知古从李琳王府出来,急奔王宫,向武王禀报。
武王大喜道:有王叔出马,金吉不足为虑了。孤王赐你上方宝剑,所到之处,要人给人,要粮给粮。你再从御马厩中选两匹好马送给王叔。新罗军不足为虑了。孤王在想一个新问题,就是渤海国也要象大唐国一样借刀杀人。大内相可以为孤王谋划一下,有什么好建议立即派人来报。
乌知古应道:臣一定会认真考虑,一有想法马上奏报。
乌知古领了王教,接了上方宝剑,牵出两匹御马,也顾不上回家与家人告别,就到敖东城南门来会合大野勃。正好大野勃一身铁甲黑袍,乘了乌椎宝马,提着镔铁长枪,奔驰而来。
乌知古道:请王叔换马。
大野勃道:我知道你那是御马,先做备用吧。我此行只是想尽匹夫之勇,不想和武王有牵连。
两人出了南门,向着南海府方向急驰而去。四天后,到达南海府。大野勃下马就向高德武询问金吉动向。
南海府都督高德武禀道:金吉攻破了五县,已翻越了妙香山,正向长白山奔去。
大野勃道:你火速募集二千骑兵勇士,明rì五更出发,随我去拦击金吉。
高德武再禀道:本府已招募民兵三千,王叔用兵可以从中选拔。今晨有渔民来报告,说一艘rì本商船明rì到达南海府。二王叔释仁贞和尚随船归来。三王叔是不是可以迟一rì出发,先见一见二王叔。
释仁贞和尚就是高王大祚荣的二弟大祚新,是大野勃的二哥。他因为犯下死罪被迫出家当了和尚,八年前受高王委托,到rì本国沟通友好,现在乘rì本商船回国来了。大野勃何尝不想留下来迎接阔别八年的二哥,可是他此刻更关心的是新罗军的攻势。
大野勃道:迎接释仁贞虽然是一件大事,可是军情紧急,我不能耽搁,明rì五更必须出发。
这天傍晚,下起了漫天大雪。入夜之后,已经变成鹅毛暴雪。次rì清晨,平地上积雪达三尺余。
大野勃今天要率兵去战金吉,天刚亮就起来做准备。他推开房门,见大雪已经淹没了大地上的一切,一幢幢屋顶就象是飘浮在雪海中的泡沫。他静静地望着天空,沉思不语。
乌知古上前问道:天气突然变得这样严酷,战马不能行走,如何是好。
大野勃道:长白山的雪肯定比这还大,金吉也是寸步难行了。这是天兵来助我。我们不妨耐心等两天。等他在雪地里冻僵了,再去收拾他。
乌知古道:那我们正好可以去码头迎接二王叔。
大野勃动情地说道:这是老天爷让我留下来迎接二哥。他当和尚已经二十年了,去rì本国也有八年了,该有七十五岁了,不知是否还象从前那么健壮。我真想立刻见到他。
乌知古也深情地说道:我少年时就听说二王叔大祚新的英名,知道他是一位开国功臣,对他十分敬仰。后来听说他犯了罪,自动退出政坛,还深深地替他惋惜。现在天苍地老,事过境迁,功过是非都已不再重要了。这次二王叔回来,一定要让他好好看一看渤海国的巨大变化,笑看夕阳,安享晚年。
大野勃遥望长白山,轻轻地说道:我们兄弟三个,一个做了国王,风光一世;一个做了和尚,超脱凡尘;一个做了闲人,虚度人生。现在大哥不在了,二哥回来了,我要陪他走遍长白山南北,去看一看祖先留给我们的美好山河,也不枉为大氏子孙。
乌知古见大野勃又在叹息自已政治上的不得志,只怕会引出不该说的话来,赶紧劝道:能象三王叔这样豁达的人,才是真正的世间高人。过两年我也要辞去官职,做三王叔的棋友道徒,为后半生争一个清高洁白的名声。
大野勃道:你不必安慰我。人生一世,不过百年,谁不想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人生总要受命运的左右。有幸运者,也有背运者。这是无可奈何的。好在我还可以有机会杀敌报国,也算是很幸运的。
乌知古道:王叔这样想就对了。等一下见到二王叔,一定要多说些高兴的事。
大野勃笑道为:你这就是画蛇添足了,难道我比你还笨吗?
将近中午,府吏们才指挥差役和百姓挖通了从府衙到码头的雪中巷道。大野勃、乌知古和高德武一起赶到码头。这时暴雪忆经停止。凛冽的北风象刀一样刮着人们的脸孔。码头上正有一艘rì本商船在靠岸。大家站在岸边,顶风相迎。
商船缓缓地靠岸了。岸上的纤手把船上抛下来的缆绳牢牢地拴在岸边的石柱上。岸桥搭好了,却迟迟不见有人下来。大家正在纳闷,忽听船上奏起低沉的鼓乐,只有两三面皮鼓和两三支笛子单调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如泣如诉,悲怆凄凉,撼人心肺,催人泪下。
高德武听出那是rì本人的哀乐,就向大野勃和乌知古讲解道:这是rì本人的哀乐,可能是海上遇到麻烦,船上死了人。
大野勃闻言,心头猛然一震,象刀剌一般疼起来。他大惊失sè,屏住呼吸,忍住疼痛,盯着船舱,暗暗叫道:不好,一定是二哥出事了。
船上终于有人下来了。领头的是一个悲伤痛苦的rì本和尚。接下来是四名rì本船工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人身上盖着棉被。棉被纹丝不动。那分明是一具尸体。
岸上的人们都紧张地注视着,鸦雀无声。
rì本和尚走过来合掌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是rì本和尚静一。请问各位怎么称呼?
高德武赶紧上前应道:本官是南海府都督高德武。这位是渤海国三王叔大野勃,这位是海国大内相乌知古。请问静一法师,渤海国二王叔释仁贞法师是否同船到达?
静一和尚听到这一问,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哽哽咽咽地说道:阿弥陀佛。是贫僧有罪,没有照顾好释仁贞法师。他在海上遇难了。这就是他的遗体。
大野勃大叫一声,扑上前去,抱着尸体,放声悲鸣,哀声大呼道:二哥,你睁开眼看看我呀,我是大野勃,你的三弟,我来接你了。
乌知古擦着泪水上前劝道:事已至此,请王叔节哀,我们有很多事要办。遗体不能这样暴露着,要赶快安排后事。
大野勃强忍悲痛,向高德武吩咐道:事情来得突然,来不及向敖东城禀报了,这里的一切就有劳高德武都督安排。
高德武应道:本府一定竭尽全力。请王叔节哀。释仁贞既是和尚,又是王室前辈,该如何举哀,还要请大内相给予指导。
乌知古想了一下,说道:按亲王之礼还是按和尚之礼,要请示王廷之后才能确定。现在先布置灵堂,好使释仁贞的灵魂有所归宿。
高德武指挥府吏衙役,临时搭起席棚,从码头一直搭到府衙,又在府中设下灵堂。
释仁贞的遗体从席棚下抬到灵堂,入棺盛殓。
众人悲哀地围坐在释仁贞棺椁周围,在烛光香烟的缭绕之中,听着静一和尚讲述释仁贞在rì本国八年的经历,和归国途中在海上遇到的凶险,以及接踪而来的悲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