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落营州卅年霜,归心直飞海兰江。
无意惊扰辽河水,只把抚顺当教场。
三十年前,薛礼灭了高句丽国,被大唐高宗皇帝李治敕封为安东大都护兼辽东郡王,坐镇平壤,统治东方。五年后,因西突厥九姓可汗猖狂进犯西凉国,sāo扰陇西,朝廷就把薛礼调到陇西去战突厥九姓可汗。薛礼不负大唐皇帝重望,在西凉国三箭定天山,迫使西突厥九姓降服。薛礼又被敕封为西凉国王,没有再返回辽东郡。辽东郡王爵位和安东大都护帅印就由薛礼的长子薛纳承袭。
薛纳可没有他的父帅那么幸运。首先是新罗国乘薛礼西征之机,使出蚕食之策,不断向北推进,占去了大同江南岸大片土地。接下来就是辽东各地高句丽遗民不服薛纳管制,纷纷占山为王,九大寨主又占去了北部山区大片土地。
薛纳在平壤城坚持不住,不得不撤通向鸭绿江以西,退守抚顺城。
契丹兵反营州和涑末部东归的消息,早有快马报到辽东郡王薛纳府中。薛纳深知事情重大,急召众将商议对策。
薛纳对众将说道:契丹反叛,有朝廷大军前去征讨。消灭大祚荣,则是本帅的责任。大祚荣擅自东归,必会sāo扰辽东,若不早除,将成大患。
薛纳的胞弟、先锋官薛泰禀道:末将愿请将令,前去阻击大祚荣。
薛纳道:大祚荣非等闲之辈。当年他曾在父帅的眼皮底下,把高句丽公主高贞玉救出平壤。这次他率部东归,必是视死如归,会做拼死搏斗。辽东军要与他有一场大战。各营兵马整装待命,一旦大祚荣窜来,本帅要亲自出马,将他一举歼灭。
众将应道:末将遵令!
这rì有探马来报:有一支骑兵向抚顺奔来,旗号很特别,不是契丹人,也不是高句丽人,更不是新罗人,好象是涑末部的人马。
薛纳问道:有多少人马?为首的是不是大祚荣?
探马回道:大约有一万人马。主将五十岁上下。
薛纳道:必是大祚荣来犯。薛泰领二万人马留守,本帅带三万人马出战。
薛泰道:大祚荣只有一万人马,不如我军全军出动,将他一举歼灭,根除后患。
薛纳道:大祚荣虽然只有一万人马,却是拼死东归的亡命之徒。我军必须采取稳健的对策,不能孤注一掷。
薛纳带了三万人马,在抚顺城外严阵以待。他想象不出大祚荣是何等人物,只知道此战意义重大。他接替父帅掌管辽东军以来,没有抵住新罗国的北进,没有平定九寨之乱,在皇帝面前丢尽了脸面。这次一定要把东归而来的大祚荣消灭在辽东,重振薛家将的威风。他抖擞jīng神,全神贯注地等待大祚荣的到来。
大祚荣和大野勃、张雨生带领一万骑兵来到抚顺城下,见城外有三万人马列阵,军旗上映着好大一个薛字,旗下是一员白袍持戟的大将,知道是薛纳出来迎战了。
大祚荣对大野勃和张雨生说道:抚顺城下的主将和薛礼一样装束,必是薛纳。我今天只想把他镇住,让他从此不敢来长白山区sāo扰。我先去和他交手,你们把阵脚压住,见我挥手,就全军去冲他阵中,再往返冲杀,让他溃不成军。
张雨生道:让孩儿先去挑战,父王压阵。
大祚荣道:休要多言。看我怎么去制他。
大祚荣纵马向前,问道:对面阵中可是薛纳将军?
薛纳纵马迎出,应道:本帅正是大唐安东都护薛纳。你是何人?为何率兵到辽东来sāo扰?
大祚荣道:本王是涑末部王爷大祚荣。因为营州发生动乱,不得不率部东归,要重返长白山区,无意sāo扰贵军,只是借路而行。
薛纳喝道:你部奉诏西迁,理应安份守已,接受教化,效命大唐。你现在串通契丹,反叛营州,擅自东归,罪在不赦。既知本帅在此,还不下马就擒?
大祚荣道:你父亲薛礼可算得上是一代英雄。本王看重你父亲,才向你说借路二字。你若不识抬举,本王的铁骑转眼之间就会把你的乌合之众踏成肉泥。
薛纳道:你真是个狂妄之徒。不要以为大唐的边镇大帅都象赵翙那么庸碌无能。当年我父没有将你生擒活捉,抱恨终生。今天要让你知道薛家将的厉害。
大祚荣道:本王知道薛家将小有名气。你父亲在西凉国三箭定天山,备受世人称赞。可在本王看来,薛家将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只能在弱兵和百姓面前耀武扬威。
薛纳道:本帅也听说过你和契丹神箭手孙万荣shè羊定界的故事,知道你有些雕虫小技。可是今天你遇到本帅,就没有机会逃脱了。劝你自已下马受缚,免得本帅动手。
大祚荣道:本王并不想和你结怨,只是好言向你借路。如果你非要比试一下,本王也只好奉陪。现在你的人马多,本王的人马少。你是依仗人多势众来混战一场,还是和本王单打独斗?
薛纳道:本帅要是以多胜少,有损薛家将的威名。今天只凭手中这把大戟来制服你。
薛纳说罢,纵马冲来,挺戟便剌。
大祚荣把手中金枪向外一拨,顺势向薛纳肋下剌去。
薛纳闪身躲过,再把戟尖剌向大祚荣咽喉。
大祚荣用枪杆挡开,两马错蹬而过。大祚荣突然使出回马枪,直剌薛纳后心。眼看枪尖就要剌进薛纳后腰,大祚荣却把枪尖向下一压,剌中了薛纳战马的后鞧。那战马惊叫一声,向前猛窜,险些把薛纳闪下马来。
大祚荣并不追杀,只把手中枪向后一招。大野勃和张雨生见到信号,发出一声呐喊,万马铁骑如旋风般冲进薛军阵中。
薛纳治军虽然比赵翙强出十倍,可是辽东军多年没有实战,装备不齐,军容不整,失去主帅的指挥,进退无据,一盘散沙。遭到生龙活虎般的涑末部骑兵冲击,立刻向两边退散。不等辽东军作出反应,大野勃和张雨生又指挥骑兵往返冲杀。辽东军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向四外奔逃。
薛纳正在努力勒住战马,却听大祚荣喝道:薛纳看箭!
薛纳听到有箭,本能地把头向下一缩。那支箭却不偏不倚shè中了薛纳战马的左眼。战马的眼睛被箭shè中,立刻拼命地狂奔疯跑起来。高王微微一笑,一拍火龙马的颈背,那马前蹄扬起,仰天发出一声长嘶。薛纳的战马被火龙马的嘶鸣声震得发抖,更加疯狂地向前奔逃。薛纳用力勒缰,却无济于事,只能紧紧地抓住鞍头、夹紧马肚,听天由命。
城上薛泰见此情景,有心想出城去救主帅,却又怕大祚荣乘机夺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薛纳被惊恐的战马驮着落荒而走。
大祚荣任凭薛纳落荒逃走,挥军来到城下,向上喝道:城上将军听着,本王不想与薛家将为敌,今天饶你主帅xìng命。从今以后,抚顺以北由本王治理,你辽东军若再敢踏出半步,本王绝不轻饶。
薛泰在城上大喝道:弓箭手准备!
大祚荣喝道:你若敢放箭,薛纳必死!
薛泰道:你究竟要怎样?
大祚荣道:本王一不伤你主帅xìng命,二不夺你城池,只是让你转告薛纳三项忠告。第一,不准追杀我部众;第二,不准sāo扰长白山区;第三,不准欺压辽东居民。
薛泰道:本将军记下了。请大王爷退军。
大祚荣率领万马铁骑离开抚顺,从容东进。
薛泰等到大祚荣人马远去,才率领五百人马出城来寻找主帅。搜寻出五十余里,发现薛纳的战马横卧在草地上,已经死了。再向四周寻找,见薛纳呆呆地坐在荒坡上。
薛泰上前叫道:大哥,请上马回城。
薛纳摇头叹息道:薛家将的威名全都毁在我的手里了。
薛泰劝道:世上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大祚荣的机智骁勇,实在是人间少见,纵然父帅在世,恐怕也难以胜他。大哥不必为此气馁。
薛纳道:他将我军冲散,却一不追杀,二不夺城,究竟是要干什么?
薛泰道:他对大哥有三项忠告。
薛纳起身问道:什么三项忠告?
薛泰将三项忠告复述一遍。
薛纳道:大祚荣真是奇人也!他不肯与薛家将为敌,我们也不要与他为敌。从今以后,凡是大祚荣的事情,我们一概不闻不问不报。
薛泰道:那么今rì之战,要不要向朝廷奏报?
薛纳道:当然不报。报战败,我军无光。报战胜,他却从容东归。还是不报为上策。
薛泰道:万一朝廷查问大祚荣的行踪和去向,如何回复?
薛纳道:只说没有见到他,对他的去向我们一概不知。
薛纳回到抚顺,命兵将各自归营,就象有没有发生过这场战斗,从此以后对大祚荣只字不提。
薛纳不向朝廷报告大祚荣的动向,让朝中大臣们产生了一个错觉,好象涑末部十万之众从此消失。再加上契丹首领孙万荣和李楷固,在幽燕一带疯狂窜扰,使满朝武的jīng力都倾注到征讨契丹的战事上,没有人再来过问大祚荣东归之后的举动,更没有人想到大祚荣会在长白山区建设起一个强悍的政权。或许有人想到了这些,却因契丹叛乱拖住了大唐的兵力,不能分兵对大祚荣进行追剿,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在海东坐大。
不论女皇帝武则天和她的臣武将们是怎么想的,都证明了大祚荣坚持二十八年不轻举妄动,伺机鼓动契丹反叛,乘营州动乱之机实施东归,对辽东郡王薛纳只是击溃而不追杀,这一系列决策都是非常英明的。苦难中成长起来的神箭手大祚荣,已经成为一个非常老练的政治博弈高手。
大祚荣镇住薛纳,赶到桦树大甸子与大队人马会合,再向长白山区前进。这时后面再也没有追兵,大祚荣便把部众按猛安谋克重新编队,拉开距离,每天缓缓前进七八十里,让部众稍有休息,让牲畜能够吃饱。五天之后,就进入了龙岗山区。龙岗山是长白山南部山脉,到处洋溢着长白山的气息。部众从紧张奔逃的状态下解脱出来,队伍中唱起了长白山樵歌和海兰江牧歌。
大祚荣重返长白山区,有辽东郡王薛纳给他做屏障,隔绝了来自中原的政治和军事干预,真象虎入深山,龙潜大海,得到了充足的时间来征服长白山区各个部落,从容地实施创建海东胜国的宏大计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