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初赛时沈飞爆冷,凭着阿呆传的那手神乎其神的剑技完胜厉天一。台下人不识货,看不出玄妙,都以为沈二公子得父亲悉心传授,武功大进;而银枪小霸王过于轻敌,不慎落败。毕竟,当朝太傅都坦言厉天一有望在十年内步入一品。叶西灵的眼光,岂会看错?所以一时间厉天一炙手可热,赌坊开出的赔率更是达到了离谱的一赔十三,而沈飞已非吴下阿蒙,赔率也到了一赔十。至于李大庸,虽然长相极其剽悍,但手段比较低端,最不被人看好。赔率是三十赔一。
结果沈飞被武安侯勒令判负,银枪小霸王赛前返回南疆,退出了比赛。唯有不识时务的李大庸,越发的威武,居然坎坷夺冠!从此成为dì dū笑料:赛前他拿出所有的饷钱,一半买沈飞胜,一半赌自己输......虽然没有挣到一分钱,全都赔了进去,但他最终夺冠,让某个押错宝在他身上的幸运儿赚了个盆满钵满。赌场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敢质问沈侯叶傅究竟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才让李大庸这等人物胜出。为了泄愤,他们连派五六批杀手,逼得李大庸一连几个月不敢出门逮人,抓捕“往生门”余孽的事儿也不再搞了。
然而,无论李大庸如何倒霉,他毕竟不是主角,不可能有太多戏份。除了作为闲人们茶余饭后偶然的谈资外,很快就被dì dū百姓所淡忘了。事实上,就算是闲聊八卦,李大庸的出场率也很低,大比状元郎的风采完全被马夫阿呆的光辉所掩盖。现在,大部分人聊起八卦,十有仈jiǔ都会提及阿呆:“武安侯府新来了一个英俊的小马夫,据说和沈大小姐十分亲昵呢。”“什么马夫?这等遮掩之词你也信?据说沈家大小姐是在仙家门派修炼,这人是她师兄,素来情投意合的。”“可沈大小姐不是早就订婚了吗?连皇家的鸽子都敢放,无愧女魔头名号!”........
阿呆今天并不叫阿呆,也不叫呆呆。他叫“苏无尘”。
这是大小姐查了好多书之后给他取的新名字。“呆呆呀,今儿姐姐带你出去玩,见见大世面。不过得先给你取一个正经的名字。”
取名字倒是可以接受,自从认识大小姐之后,呆字辈的外号他有十几个了。不过叫“无尘”就有点不能忍了。阿呆是一个有品位的人,这两个清新脱俗的字眼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和尚。所以他明确的表示坚决反对。
“哎,呆呆,你还是个男人吗?说过的话都不算了?”大小姐理直气壮,笑眯眯的捏了捏阿呆的脸:“苏无尘这名字有那么差劲吗?比苏呆叔如何?”
阿呆俊朗的脸上拧起一抹死板的笑,讪讪的道:“这个……自然比那个要好一点。”
“一点?”大小姐为了给阿呆起这个新名字,翻书翻得手腕都酸了。她的劳动成果迫切需要肯定与认可。
阿呆不再回答。他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但他更是一个聪明人。大小姐狡黠的眼神告诉他:如果敢再继续讨价还价,那么他今天很有可能会以“呆叔”的身份出场。
残阳如血。原本一片静谧的武安侯府中陡然传出一声凄厉幽怨的长啸声。直震的檐乌乱飞,雀鸟四散。小五公子的那只猎鹰本来正在趾高气扬的检阅麻雀儿群,被这啸声一荡,翅膀一软,差点从屋檐上跌下来。
侯爵大人正在客厅里同几位贵客谈事儿。那长啸声激起的滚滚音波如大háo一般汹涌而来,震得杯子里的茶水泛起圈圈涟漪。侯爵吹了吹茶水,得意的道:“我早说过,我府里的苏先生乃渊中卧龙,厩里睡狮。有他一人,抵得过诸位麾下三千谋士,数万雄兵!”
“沈兄言过其实了吧!听这啸声,发声之人虽中气十足,内功却未必能见得如何高明!”
“镇国公所言甚是。单听啸声,此人武功虽不算弱,我府里三五人还是能找得出来的。武安侯何以如此器重?”
侯爷诡秘一笑,朝几位贵人道:“实不相瞒,这是苏先生在小女身边,月余以来,第一次长啸!”
那几位贵人的脸sè登时凝重也起来。其中被称作“镇国公”的那位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沈兄当真?”“令千金的事迹我也略有耳闻。据说她十岁时就逼疯了六位先生,吓跑了三位教头,去年国宴更是连皇帝陛下都被她捉弄的哭笑不得。反正我决不信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在她身边月余还可以如此克制的!”
“何止是略有耳闻,简直是如雷贯耳!武安侯,听说令千金曾一rì之内将两位哥哥气哭好几次。这等风采,当真是……呃,当真可以称得上巾帼英雄!”又有人接口道。
他说完之后,又哈哈大笑了两声,觉得很奇怪,就停了下来:竟然没有人搭他的话!武安侯只管低头喝茶,镇国公也闭着眼睛拨弄手上的一串念珠。其他几位,或作假寐状,或作沉思状。都仿佛当他是空气一般。
如此诡异的情形令这位贵人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顺着背后传来的那股淡淡的香味儿,他忍不住扭头一瞧,顿时吃了一惊。只见沈萱大小姐正笑盈盈的站在他背后。
“林伯伯您为老不尊!背地里笑话人家!”沈萱咬着嘴唇,跺脚嗔道:“我哪里有把哥哥气哭了?”她话锋一转,边走边说:“不过林伯伯你家二公子可是约了我今晚一块玩哦。我要争取把他气哭,让您笑我!”说完,古灵jīng怪的朝那林大人扮了一个鬼脸。又朝武安侯喊了声:“好久不回家一次,今儿我带呆呆去玩啦。公爵伯伯,来rì我去贵府里找姐姐玩儿!”
武安侯摆了摆手,让她出去。镇国公听得她说要来rì找自己女儿玩,不由得一哆嗦,寒暄道:“萱丫头你长年在师父那儿住,难得回家一次。这次可要好好陪陪你姐姐。呆呆,呆呆是你新养的狗吗?你姐姐前rì里也从宫里讨了一只。”
“噗!”茶水滚烫,武安侯呛了一下。
外姓不封王,除了皇室,镇国公已是帝国内爵位最高的人了。他的话,不说是金口玉言也差不多。“呆呆是你新养的狗吗?”这一句话,让阿呆又多了一个新的外号:“狗狗呆”。简称“狗呆”。
阿呆正站在客厅门外等着沈萱。镇国公的话他当然听见了。他咬牙切齿,想要骂人。想不到,堂堂的流云帝国居然也这样没有化底蕴!贵族之间都已经无聊到要讨论狗的问题了,这个国家还有前途吗?
看到阿呆的脸sè,沈萱忍不住娇笑了起来。一句“狗狗呆”还没有叫出口,就被阿呆伸手捂住了。阿呆yīn沉着脸,咬牙恨声道:“想好了!我教给你封闭六识的功夫,你教给我几句脏话。我想骂人!”
这交易听起来十分划算。不过沈萱却没有应声。她正被抓狂中的阿呆死死的捂在怀里。阿呆看起来并不算魁梧,甚至有一些消瘦。没想到他的胸膛居然如此厚实。沈萱埋在他怀里,嗅到阿呆身上淡淡的气息,感觉到阿呆有力的心跳,顿时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里弥散开来。她用力挣脱出阿呆的手臂,一张俏脸羞的通红,嘟起小嘴,恨恨的骂道:“狗狗呆,臭流氓!”
阿呆当然不会回应了。事实上,自从他将沈萱捂在怀里的那一瞬间起,他就立马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大小姐的光荣事迹他已经从几位贵人的惊叹中了解的一清二楚。敢招惹这样的女人,简直无异于与虎谋皮。
沈萱如此温和的反应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如果敢再还口……阿呆耳边忍不住浮现出林大人那叹为观止的感叹:“听说令千金曾一rì之内将两位哥哥气哭好几次!”就算是失忆了,作为一个男人,阿呆也能清楚的分辨出“气哭”与“打哭”之间的区别。
“走啦!呆子!”看到阿呆怔怔的盯着自己出神,沈萱脸上的红云更重了。她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阿呆腿上。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hūn风。
阿呆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首词。这种伤感的调调明显不符合dì dū繁盛无比的景象。
车流如川,人流如涌。商贩和行人所发出的嘈杂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场面似曾相识,恍如梦中。阿呆掀开马车的软帘,怔怔的看着出神儿。
“呆呆,你这是第几次出来?”
“嗯。”
“呆会可要好好表现哦。对了,我听说你打架很厉害?”
“嗯。”
“苏无尘那家伙,简直就是个傻瓜。呆呆你说是不是?”
呆感觉到自己老是敷衍大小姐似乎不好,所以这一声“嗯”特意加重了语气,显得颇有一些同仇敌忾的味道。
沈萱正对着阿呆坐着。似乎是嫌马车里太窄,不够舒展,她脱下了靴子,将一只小巧玲珑的莲足塞在阿呆怀里。听到阿呆如此回答,她“扑哧”一声,笑的伏下了身子。嘴里含糊不清的问:“呆呆,你以前喜欢过一个人么?”
“嗯。”
沈萱马上坐直了身子,将小脚从阿呆怀里抽出,垫在靴子上。双手一起揪住阿呆的两只耳朵,将他的视线从窗外扭了回来:“谁?”
阿呆看着她一脸气呼呼的模样,摸不着头脑:“什么?”
沈萱似乎是想起了阿呆失忆的事儿,顿时松弛了许多。她用力捏着阿呆的耳朵,一字一顿的说:“苏、无、尘、是、傻、瓜!”
“你才傻呢!”出乎她的意料,阿呆这次反应很快:“有杀气!”
杀气?沈萱楞了一下,随即翻了翻了眼皮,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阿呆。她的声音中带着自信:“这是流云帝国,这是dì dū,这是武安侯府的马车!”
没错,流云帝国的确很强盛,dì dū的确很雄伟,武安侯的确权势滔天。不过,这些显然和马车关系不大。只听一声刺耳的撞击声,车夫长吁了一下,车轮便戛然而止。
车内震动了一下,沈萱一个不稳,差点倾到阿呆的怀里。“相对于刀光剑影,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往往杀气更重。”阿呆盯着沈萱,无奈的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喏,你们女人之间的事儿,我是插不上手的。”
沈萱也闻到了车窗外飘进来的阵阵胭脂味儿。她连看都没看,就皱了皱鼻子:“又是这个恶俗的女人!呆呆,下去揍他!把她脸打肿!”见阿呆欠了欠身子,她又补充道:“对了。要先打嘴!让她没法说话。她的声音可难听了,比王管家的弟弟还恶心呢!”
王管家是武安侯府的二管家,他的弟弟是皇宫的二总管。阿呆虽然没有听过王管家他弟弟的声音,但料想一个太监的声音就算再怎么温柔也不会很好听。所以,对于去揍一个声音比太监还要难听的女人这件事儿,阿呆不怎么有兴趣。他欠了欠身子,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
“呆呆哥,好哥哥。快去吧!”沈萱摇了摇阿呆的胳膊,撒娇道。她甜腻的声音让阿呆心里发毛,忍不住又往旁边挤了挤。
“难道你忍心看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和那泼妇交锋啊?这样会显得咱们武安侯府很不上档次,本小姐也很没有品位哦。”
维护侯府荣誉,这个理由似乎选的不错。以至于让阿呆不得不严肃的开口回答:“武安侯府的高贵,在于宽容,在于仁慈。”这样的回答让阿呆自己都觉得虚伪了——帝国中谁不知道武安侯是出了名的铁血人物?手腕强硬,令各路敌人闻风丧胆。所以,阿呆又不好意思的补充道:“一个女人的品位如何,要看她身边的男人。再说了,你今天不是要见很多人吗?我是给你压阵的!”
沈萱撇了撇小嘴,拖长了嗓子:“呆……”瞧她的口型,下一个字绝对是“叔”了。
阿呆心中一沉,当机立断,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从对面拽了过来,捂住了嘴巴。毕竟“呆叔”这名号太过惊悚,简直有震慑群鬼,辟易诸邪的威能。如果当真被她大声嚷了出来,这dì dū大街上人来人往,说不定会在几天内风靡整个帝国。要是万一再有好事者添油加醋,描边修角:“喂,你知道吗?听说武安侯有一个弟弟,是呆的!”“呆叔是吧?听说这老小子也忒不要脸了,居然和侯府的大小姐有一腿!”“切,你们的消息早过时了。何止是一腿而已?据我在dì dū的朋友说,亲眼看到呆叔和侯府千金在马车里亲嘴呢,啧啧,那艳福……”
按照阿呆的忍耐力,他最多能接受前两句,却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意yín他和大小姐“亲嘴”的剧情!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想到这里,阿呆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异样。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被他摁在怀里的沈萱。沈萱不断的挣扎着,被阿呆捂住的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看着她光洁玉润的额头,阿呆忍不住想……
犹豫了好久,他终于控制不住了。伸出一根手指往沈萱额头上弹了下去。“叫你平时没事就弹我!”阿呆心里一阵痛快。“啪”的一声脆响,沈萱痛得直皱眉头,嘴里“呜呜”的更厉害了,眼睛里迅速涌出一层水雾。
阿呆顿时感觉到大事不妙。毕竟是第一次干这事,没有经验,用力大了。他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捂住沈萱嘴巴的那只手。刚一松开,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沈萱就像个小老虎一样凶猛的扑了过来,狠狠的咬住了阿呆的掌缘。
剧痛传来,阿呆不敢反抗。这次是他有错在先。他忍不住想:“咬个手都这么疼,万一亲嘴时被她咬住舌头的话……”
然而,他并没有能计算出沈萱如果用同样的力道咬在他舌头上时究竟会有多疼。一根扇柄自外面探入,掀开了马车的遮帘,打断了他的思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