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就由我先来抛砖引玉,周克明对许国尉下毒,至少可以证明许国尉在他的计划中是起到阻碍作用的。但是结合淮昱将军给许国尉解毒后许兄仍对洛淮有很大保留来看,许家的阵线更像是在宁界的一方,并不是支持洛淮。所以如果站在周克明的角度,急切下手拔除还没有站到自己对立方的许家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在周克明的角度来看,他在宁界固然有支持者,但想要成功获得宁界的支持,除了争取三尉六部这些实权者外,最有效的做法还是给出比洛淮皇帝更好的价钱。这也是周克明最大的优势,因为他给的那些现在还不属于他,自然不会有洛淮皇帝的犹豫。”许其言也像应劭一样直接抓住对方最大的弱点。
“这是周克明的一个优势,不过同时也是劣势。他割让起来可以慷慨一些,但宁界想要真正拿到手,要问的却不是他而是洛西营,相比从洛淮皇帝手里直接获取,难度和代价都会大得多。”
“不错,世界上没有一种东西是完全好或者完全坏的。周克明在伴生的这个劣势下,为了加以弥补,他唯有开出更优厚的条件,或者以其他办法来帮助宁界克服其中洛西营的掣肘。”
“综合来看,现在只能说洛淮皇帝和周克明能开出的条件不会相差太多,不过这只是在国与国的层面。每一个国家都不是完全的一块铁板,就像洛淮会有周克明,宁界也有三尉这三大家族,只是两者之间的分歧大小有别。回到之前的那里,周克明选择了打击许家,在得知这个结果的现在,其原因其实并不难反推出来。”在能开出的条件上双方都无法说服对方,应劭只好回到自己有较大把握的方面去。
“愿闻高见。”许其言并没有丝毫因应劭的话而表现出异样。
“站在许家代表宁界利益的立场,最好的选择无疑是待价而沽,在国的层次上这才是正常的结果。但周克明选择了打击许家,只可能是因为他得出结论许家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既然在国的层次上许家不会站在周克明的对立面,那问题一定是出在家的层次上。许家是宁界皇室以外的第一势力,我想只有危及这个根本的情况下许家才会最大限度的调整自己代表宁界利益的立场,所以我认为,宁界真正跟周克明勾结的那个势力,应该极有可能借这次的机会压过许家,所以许家为自保不得不被动的放弃了中立,而有所行动去压制对方和周克明的合作,由此引来了对方和周克明的打击。”应劭没能从许其言的神情或者动作上找到任何验证自己猜测对错的变化来调整后面的说辞,但也只能是继续把自信保持下去,“全孝直虽然贵为六部尚书之一,但六部不比三尉深厚的传承世袭根基,不可能威胁到许家的地位,所以我不认为全孝直是能引发许家jǐng惕的那个势力幕后的策划者,那个势力只可能是三尉级别。”
“我似乎很难辩驳,因为你说的每句话都有依据,没想到从简单的一点点事情中你能看出这么多的东西。”许其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苦笑。
“事实上许兄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否则也不会接受大家都站在周克明的立场继续讨论下去的提议。我想许兄一定有其他的难言之隐,我这样占许兄的便宜其实并不公平。”
“没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某些方面对你来说也是一样,至少你推算出我们许家的这一切前因后果比起我找到洛淮使团的底牌还是要困难得多。”许其言的词锋充满了以退为进的味道。
“以许兄的人才,我根本就没想过你会看不出使团的底牌。”许其言连提都不提他的猜测来对应劭做试探,应劭知道这是他绝对自信的表现。
“跟你的谈话很有意思,我想继续下去,不过有关许家的话题似乎超出了我们划下的游戏规则,所以我会回避。”
许其言用应劭毫无办法的理由断掉了应劭借势继续深挖许家消息的想法,应劭只得先暂时放弃,再寻觅其他机会。
不等应劭再开口,许其言决定这次抢到主动:“周克明派来宁界的人是得力心腹宣若镜,据我所知白袍飞将在宿将星中的实力也是排在前列的,而且智勇双全。我确实非常奇怪,他开始所采取的策略是阻止使团进入云州城,结果是失手自己反而受伤,这就算解释为一时之失,但这项行动失败后他让他的盟友全孝直误导使团的方向,在洛淮使团不明云州城内敌友的情况下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却为什么又会这么快被识破,现在还把苏依和苏满送到了你们手上,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宣若镜的第一个做法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洛淮的皇帝早就防了他这一手而对皇孙和淮昱的使团有所安排,如果他那次遇到的是使团的话,结果会是一样。不过当时我们能从他手下逃脱确实只能说是侥幸,就算从敌人的角度来看宣若镜,我也不得不承认,恐怕我的老师都不是他的对手。”应劭从没有认为自己那次跟黄群和尹卓算是打败了宣若镜,也清楚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如实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不过对花儿的秘密,就不一样了,“至于识破全孝直,其实跟我的关系并不大,他实在是在无法察觉的地方犯了一些错误。”
“现在看来,全孝直和周克明他们之前一直都忽略了苏依和苏满的重要xìng,否则肯定不会派他们来误导使团。”
宣若镜又提了一次苏依和苏满,应劭知道他是想多跟自己谈有关的话题,期望当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下能从中多获取一些苏依和苏满的情报,许其言的才智他不敢小看,心中开始小心的提醒自己不要上当:“对全孝直来说失败的地方并不仅在此,他们把误导的目标指向许家,在目的失败后另一个后果就是佐证了许家才是他们的眼中钉。”
“应兄似乎总能不知不觉的把话题引回到你想要的地方。”许其言在称谓中把小自己一些的应劭从应兄弟变成了应兄,承认了对方跟自己的对等地位,放下了什么似的轻松一笑,“宣若镜好像偃旗息鼓有一两天了,应兄想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吗。”
应劭猜不透许其言突如其来的的变化是什么意思,小心防备道:“当然。”
“全孝直已经暴露,而且因为苏依和苏满惹了一身麻烦,现在他的事情只是暂时按下不发,所以这个时候宣若镜实在不宜再有什么大的举动。而且使团已经入城,再动用武力手段并没有什么成功的机会。”许其言轻描淡写的口气让应劭隐隐觉得自己突然不知为什么处在了下风,“不过这些都只是次要,对宣若镜他们来说,最直接影响到他们目前策略的,是胡侯和胡展鹏想以强硬卑鄙手段通过刘轻月硬拉刘远长站到他们一边以失败告终。”
“为什么?”应劭这次是真的想不到这两者间的联系了。
“不瞒你说,我们许家是有恩必报的,得淮昱为我爷爷解毒后,又收到了洛淮皇帝的信,我爷爷对洛淮使团的事情就已经作出了决定,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个决定告诉你们。我本想去找淮昱,但正好得手下传报说你要见我,昨晚在你手里吃了小亏后实在止不住想找回一些面子,所以之前才会有得罪之处,虽然看来并没有能得罪到你。”许其言微微低头表达歉意,配上他丰逸俊朗的外表让人觉得异常潇洒。
许其言突然转折的话语让应劭愣了愣神:“这样说来,许兄之前一直都是在试探我?”
“多少有这个意思,还望应兄不要生气。不得不说,应兄的才智实在让我佩服,居然能猜到远远超出我想象的事实,所以我愈加想知道应兄还能表现得多好,这才会到现在才说明我的本意。”许其言再次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为防应劭以为他是在使计,继续道,“失礼之处稍后再向应兄正式请罪,我先回答应兄之前的问题。应兄虽然没具体说出来,我想你也已经猜到全孝直的背后是太尉乐以轩,但实际上周克明还近似的拉拢到了廷尉唐曳,在这种情况下按照他们的安排如果我爷爷许国尉仍然重病的话,宁界的皇帝和三尉表决中就会变得只剩下四票,乐以轩的一票一定会投给周克明,而在皇帝不想向洛淮示弱的情况下已经多少有些倾向于乐以轩的唐曳也会顺从他的意思加上一票,这样即便皇帝最后投了洛淮,皇帝和三尉间仍然会以二比二成为平局。按照宁界的惯例,接下来就会在六部之间继续进行投票。六部中你已经知道兵部胡侯和户部全孝直是乐以轩的人,实际上礼部乐琥是乐以轩的表弟,就是说在六部中他们已经铁得三票,剩下的三票握在我爹工部许桓,皇帝心腹刑部王琦尚书和吏部刘远长尚书手里。我爹的一票宣若镜自然是不会指望,王琦尚书也不是他们敢乱动的,所以他们的目标就定在了刘远长刘尚书的一票上,加上胡侯的儿子胡展鹏一直对轻月心怀不轨,我想那之后应该就是顺势加以利用了。”
“可我不明白,听许兄的意思,康复的许国尉应该是有相助使团之意。为什么你还说强拉刘尚书失败,使得他们在六部间的投票仍然只有原本的三票是对他们目前的形势影响最大的,三尉的投票优先级既然在六部之前,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变数?”应劭有着不好的预感。
“应兄敏锐的触觉实在让我惊讶。”许其言脸上再次带上歉意,“问题的关键在于我爷爷的决定,你也说过,我们许家的立场是宁界的利益,所以他现在仍然不会在三尉和皇帝投票时表达态度,但除此以外,我们许家会在其他任何可能的地方帮助使团。”
应劭之前逐渐被许其言的话带起来的兴奋之情瞬间消去大半,沉默良久后才淡淡的道:“许侍郎请把话说完吧。”
“坦白说,如果不是在国与国的立场上,我也会反对爷爷的这个决定,但我仍然很感谢应兄没有出言责怪我们许家不知恩图报。”许其言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我下面要说的话以应兄的聪明不难想到,三尉和六部的投票不出意外还是之前的结果,最终使团和宣若镜谁能获胜,仍然取决于双方给宁界的条件上。或者能直接打动皇帝,或者能得到三尉六部以外其他朝廷官员的支持,这正是宣若镜现在正在努力争取的。”
应劭突然想到了自己一方对烛成的做法,颇有些报应不爽的感觉,苦笑着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我真的没有怪许兄或者许国尉,很多时候人的立场不同,做的事都是身不由己。不过我想向许兄额外请求一件事情,就是希望皇孙或淮将军能跟许国尉见一面。相信许国尉也是不想看到乐以轩借周克明压制许家的,为免出现意外,或许大家可以商议出一个在皇帝和三尉投票中就把问题解决掉的办法。”
“应兄这样的要求我现在很难答复你。”许其言语气委婉但坚定的拒绝了应劭这个有可能再次降低宁界要价的要求。
应劭抽出五根筷子摆在桌子上:“如果以一二三来表示地位从大到小的势力,一和二联合起来对付三是最不可能的,因为没有太大意义,去掉了三,一还是一,二还是二。一般来说最可能的是二和三联合起来对付一,因为只要去掉了一,二和三就会变成一和二,都可以得到自己的利益。”
许其言眉头微皱的看着应劭拿起第四和第五根筷子横放到之前的三根筷子后面,眼睛眯了起来。
“但是对三来说,还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联合起一来对付二,自己还是可以挺进一步成为二,但无疑比联合二去对付一胜算要大得多,而面对二的威胁,能有三的帮助,一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再加上四和五后,情况又会变得不一样,四和五实力相当但都明显弱于一二三,他们的立场却又都站在二的一边。”应劭把五根筷子一把抓起又散在桌上,抬起头,“没有地位能得到提升一步的保证的话,四和五又何必跟着二去和一拼命呢。唐廷尉前几天去许家,我想不会是简单的拜访吧。”
“应兄总是能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再次带给我震动。”许其言闭上眼睛,“那天唐廷尉来访后,家父也一直在怀疑他的诚意,我就是以和应兄同样的理由说服了家父,昨天爷爷神智清醒后也马上肯定了我的想法。唐曳确实是个聪明的人,我们许家毕竟比乐家要强,都是能成为第二大势力的收益,联合较强的对付较弱的自然比联合较弱的对付较强的容易得多。”
“所以,我想现在许兄不会拒绝向许国尉转达皇孙和淮将军再次拜会的意愿了吧。”在许其言表明本意后的转折下,应劭终于感觉到自己又扳回了一点上风。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杀掉你,因为以后你一定会成为我们宁界的大患。”许其言的笑容中已经全都是无奈的意味。
应劭摇了摇头:“如果我真的那么聪明的话,就不会再继续增长你杀我的决心。但我突然又发现,其实不止是许家,宁界的皇帝也不会让周克明和他在宁界勾结的人这次成功。”
许其言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双眼中jīng光闪动,但很快隐去,把头偏向一旁的窗户:“我刚才很努力才克制住了出手的冲动。”
应劭刚才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只是他灵光闪现间一下子突然又想通了很多事情,实在希望能对一个人说出来,所以没能忍住,心内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绝对要牢记这次的教训,但既然已经付出代价冒险说了出去,自然要取到该得的好处:“许家派了很多人到太尉掌管的军队中,乐以轩却没听说有过什么意见,这实在太奇怪,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乐以轩有办法完全化解掉这些人对他权力的威胁。许国尉之后就中毒养病不能上朝,这样看来我猜许国尉把许家年轻子弟送入军中想必就是引发乐以轩对他下手的直接原因。乐以轩摆脱掉许国尉的掣肘后,那些入他军中作为前期布局的许家子弟就全都变成了待宰羔羊,而一旦乐以轩勾结的周克明取打败洛淮得到了宁界支持,我们洛淮皇帝的形势将陷入极大的不利中,周克明至少会立于不败之地。洛西营在那种情况下肯定要开拔东进勤王,这时乐以轩如果以雷霆之势率军突袭两国争夺的那块土地,顺便再让失去主心骨的那些许家子弟全部都在这一战中意外牺牲,到那时许家就真的完全被打垮。许家一倒,在没有洛西营的情况下乐以轩又毫无疑问会夺得那块土地,加上唐曳和三部尚书之助,一时他在宁界风头声望还有谁能企及,即便是宁界的皇帝恐怕也要让他三分。顺势而为下乐以轩再夺取国尉大权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试问手握太尉国尉两大核心权力,又有一半六部尚书支持的狼子之臣,哪个皇帝又会允许这种人的出现。”
许其言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以乐太尉的城府,原本是不可能看不到这一切的。只可惜,过多的贪yù让他蒙蔽了双眼,只盲目的去追求那些本不该沾染的权力。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做评价,不过你毕竟没有真正进入过官场和政坛,还有着很多漏失和稚嫩。要记住,过犹不及,宁界在选择周克明的同时并不是没有办法清理掉内患,最终怎么做,还是会取决于利益。”
应劭辛苦又作出的一大堆谋划被许其言最后的一句话作了废,不过想到已经取得的收获,并没有太多的失落感:“多谢许兄的提点,我会铭记于心。”
“该带的话已经带到了,我还有公务在身,转告使团那边就有劳应兄。至于应兄的提议,我没法多说什么,不过,明天我们家也许会到一名神秘的贵客。”许其言起身后又停住,看向应劭,“你我如今毕竟年少,身份还嫌低微,在舞台上都只能做个旁观者和助兴者,轮到我们凭自己的想法去改变世界,只可能是数年以后的事情。不过,那时我确实不想跟你成为对手。”
应劭回到使馆时,门口的护卫传话给他轩让他回来后到知行的房间去找他。应劭看看天sè,觉得如果今天宁界的皇帝跟轩还有淮昱进入到了正题的话按理不该这么早结束,带着些疑惑他向知行的住处走去。
到离知行房间的门还有六七丈远时,应劭陡然一惊,察觉到被一股极危险的气息笼罩,直压得他不敢再有丝毫妄动,只能停下了脚步。那股危险的气息没有隐藏来源,应劭正想看过去时却听到轩叫他的声音,再看向隔壁的房间时正好被一扇刚关上的窗户隔绝了视线。从房间里出来的轩见到应劭的神情原本有些苦着的脸笑了开来,抬起手让应劭不要发问赶紧进门。
“那个人你最好还是不要见。”轩毫不顾忌形象的摊开四肢躺到知行的床上,一向注重细节和礼仪的知行出奇的没有阻止他。
“是那个吕良玉?”应劭看了看两间房中间隔着的那道墙。
“别提这个名字。”轩声音放低了一些,“最难消受美人恩,为什么会派她来保护我,昨天一晚上的时间我已经要受不了了。”
“不要总是抱怨,就人身安全的保护来说,很难能有人比她做的更好了。”知行难得的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老师你不要说风凉话好不好,那是普通人能忍受的吗,换作是你你也会发疯的吧。”轩坐了起来。
“就算现在易地而处,我也不会有你那样的烦恼,因为我没有你的那些顾忌。”知行忍不住失笑了一声,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应劭,“你问问阿劭不就知道一个普通人到底能不能忍住了。”
“我都差点忘了,我们也一直都没问过阿劭那时候的事情。”轩jīng神一震,起身坐到应劭的旁边。
应劭本能的察觉到知行突然把轩的注意引向他不会是什么好事,微微向后缩了缩,问道:“你们在说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