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对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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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们没钱没粮就去抢别人的?这不是强盗行为吗?”李善长晕了半天,终于镇静下来问道。

    “强盗又怎么样?鞑子对于我们来说是强盗,但是抢到东西分给他们的族人,他们的族人会认为他们是强盗吗?他们缺东西就可以来抢我们的,为什么我们缺东西了就不能抢别人的。”周天临觉得这个强盗定律天经地义。

    “那是鞑子不思德化?”李善长有些不愿意这么比较,无力地出言反驳道。

    “没有德化就把我们这么有德化的汉人给打败了。仁德之道要真这么厉害,我倒愿意请几个有德之士去鞑子面前念道几句,说不定就能让鞑子良心发现,自己退回岭北去了。”周天临笑眯眯地问出一个很可笑的问题,看到李善长说不出话了,又丢了一句过来:“在这个世界上,强者抢你弱者那是你自找的!”

    李善长又晕了。

    “这不是圣人之道!”李善长还在无力地抗争道。

    “圣人之道,什么是圣人之道?一边过着锦衣美食的生活,却在另一边喊着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一边拼命地剥削百姓的最后一个铜板,最后一颗粮食,却在另一边说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一边纳了十几房小妾,还盯着张佃户家未满十四的小女儿,却在另一边叫着存天理,灭人yù;一边不知道麦从地种,果从树结,却在另一边自在地喊着学也禄在其中矣,耕也馁在其中矣。这就是圣人之道?”看来这段时间周天临苦读圣人之学真是没白读,都会引经论据了。

    李善长听完这些刁钻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了。

    “崇高的道德jīng神,谁都向往和敬佩,但是你不能用这一套去要求别人。道德这东西只能要求自己。我们拿着道德的高标准去要求别人,可是谁又能做到这些呢?包括自己,毕竟这圣人只有那么几个。用自己都做不到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骂别不遵圣人之道,是什么衣冠禽兽,而自己却都干了些什么呢?如此下去,结果把天天喊孔圣之道的儒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了。虚伪,就变成我们民族最大的财富了!”

    听完周天临这些诛心的话,李善长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反驳了。做为一个非常明事理的士,他非常明白周天临说的这些事实,而且很多东西是自己以前觉得不对却没有想通的。但是今天周天临就这样把自己一直遵从和学习东西的外衣都揭开,露出**裸的丑陋真身,李善长还真受不了。

    “孔圣之学只是道德方面的东西,你们不是老说做孔圣之学就是在做道德章吗?这套东西用来管人治国却不行。这个东西除了把百姓变成绵羊外,把国家变成铁笼子之外,对于国家的治理和发展没有太多的好处。我们常常把孔圣之道的道德标准当做法律,甚至比法律还要高。这怎么行呢?道德范畴就是道德,只是对个人的修养用有好处,用它做为标准去治国就是灾难了。”

    李善长听到这里,有些明白了,“将军莫非要废除孔圣之道,另行道统?”

    这可是非常震撼的事情,也是谁也想不到、也不敢去想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了。但是李善长明白周天临的手段,天底下还没有比他更胆大的人了。

    “我没说要废除孔圣之学。你听了半天还没明白我要说的意思。”周天临有些苦恼地抓抓自己的头皮,自己尽量用现在的说法来解释了,可还是有差距,这就是代沟呀。

    “我说过孔圣之学非常适合自己的个人修为,要是人人真的都按照孔圣之道去要求自己,那天下也就太平了。当然,他们学习和遵从的应该是正确的孔圣之道。”

    “正确的孔圣之道?”

    “是啊,以前有些人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偷梁换柱,篡改了孔圣和孟圣的正确意思,以迎合统治者的需求。尤其是现在的鞑子朝廷正利用这种歪解的伪孔圣之道在毒害我们华夏子民。我们要用正确的孔圣之学去指引我们的道德修养,我们为什么要相信那些曲解了的学说呢?他们这是在亵du孔圣之道。”

    听到这里,李善长觉得好久没有过的冷汗又出现在自己的后背。哭孔庙,请衍圣公,这棋子是早就布好了,看来在后面这位周大将军,周大护国公还有更“狠毒有效”的招数要出。

    “治国不用孔圣之道,那用什么?”李善长决心要把这位主公的心思问明白,要不然他以后都会睡不着,吃不香的。

    “用制度和科学。制度就是法律,一切东西都用法律来确定和规范,百姓该有的权利,该尽的责任,那些能做,那些不能,全部都规范好。科学就是遵从事实的规律,比如说做一个县官你要明白你管辖下有多少百姓,一年需要多少粮食,而本县又有多少田地,能产多少粮食,用什么工具能让田地增产多少?等等这些。你说读一辈子死书然后中举当官的士能懂这些吗?你真以为半本论语就能治好天下。尧舜之时他们手下有多少人,而现在天下又有多少百姓?”

    听到这里,李善长终于明白自己的主公心里早就有了一套东西,也知道如果真让他得到天下之后将会出现什么情况。

    “看来将军非要改变天下传承已久的制度了,难道将军不怕汹涌反对之声吗?”

    “百室先生,你应该明白汉高祖和项羽争霸的事情吧?“周天临突然问了一个看上去不相干的事情,而且这个汉高祖可是李善长用来鼓励老朱的例子。李善长疑惑地点点头。

    “高祖原是地方泼皮,战事中,推儿女下车,弃老父与敌手,他可是没少干缺德卑鄙的事情,已经严重违背了圣人之道了。但是为什么史书上就说他出身就有天子之气,万世传颂他,对他干得那些无耻卑鄙的事只是用hūn秋笔法一笔带过呢?而项羽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最后失败了,尽管众人可惜,却还是说他是匹夫之勇,妇人之仁。”

    看到李善长在那里迟疑地摇头,周天临笑着告诉他:“原因在于刘邦角逐的是天下的最高权力。最高权力之争的特别之处在于没有任何规则的约束。无论你依靠美德、依靠欺骗、依靠战争,还是依靠残暴,无论采用什么办法,只要你能夺得天下,你就赢了。你取得了天下,也就取得了制定规则的权力,正义不正义都由你来确定。皇帝之上再也没有权威来裁决和评判最高权力的取得是否合法。项羽败了,败了就败了,他是找不到地方去说理。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就是这个道理。”

    许久,李善长还在那里一直沉默不语,看来他今天受到的震撼太大了。周天临也不管他了,自己在那里看着朝阳下的渤海。看见蓝sè的海面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如同无数明亮的星星在闪烁。

    “将军,我想现在山东行省现在的机构应该是以后将军要建立的朝廷制度吧!”李善长突然打破了沉默问道。

    “是的,现在山东行省的这一套是将来政权的雏形,不过还需要锤炼。”周天临转过头来答道。

    “我看将军在山东这一套的核心是分权和制衡!”

    “是的,理政院看上去握有实权,事事都管,可是却是被制衡地最厉害的一个。他就好象一个记室抄写,好像什么事情都是他干的。可是该干那些,那些干好了没有,却要由别人来决定;司法院可以审案断事,定对定错,但是他决定的依据却是将要成立的资政会议来制定。”

    “我明白,三者制衡,谁也讨不了好,但是我看来总觉得现在的资政会议没有什么实权。”

    “没有实权,也是。现在的资政会议只能制个法什么的,没有什么实权。不过它很快就有了。到时我把财权交给资政会议,到时理政院就像管家,管着钱,用着钱,但是每一笔都要向帐房先生-议政会议报帐,一个铜板的用处都要交待清楚,到后面,资政会议还要规定每年理政院该用多少钱,只能用多少钱!”

    “这样也行?”李善长非常惊奇地问道。

    “为什么不行,前唐王朝就这么干过,不过我分得更细,制衡的方面也不一样。不过除了制度之外,如何执行这套制度也是很重要的,要是律法只对平民百姓,还是刑不上大夫的话再好的制度也会变质的,任重而道远呀。”说到这里,周天临望着李善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李善长看着周天临那充满深意的眼睛,心里如同风暴中的大海一样。分权制衡,把所有的政务全部授权给不同的臣子,让他们去管理国家,自己却超然地抽身与外。联合,你以为这些臣子为了虚无飘渺的宝座去联合,抢骨头都来不及,谁敢当这个出头鸟,谁能在这个分权的环境中取得如此的强势?

    一旦他们三方都斗起来了,做为他们的授权人,就可以居中安然协调,接受他们三方的讨好和效忠了。眼前的这个主公想的可真毒呀!

    “那主公你呢?”

    “我?”周天临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已经升起很高了的太阳,突然豪情大发地说道,“我要征服和战斗!”

    “向东我要让我的舰队去所有能航行到的地方宣布强权。”周天临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东边说道,然后又转指向西边,继续大声说道:“向西我要率领我的铁骑和火枪军队一直前进,征服那里的一切。以前总是我们被动地被征服,现在也该我们去征服了,我要世界的历史上也留下我们华夏民族的征服者史。我要一直向西,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不管是战死还是老死!!”

    李善长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年轻的主公还是个战争狂!

    “将军……”周天临摆摆手,阻止了李善长的话。

    “你肯定要跟我说什么兵乃天下凶器也,穷兵黩武只会让百姓贫困,国家灭亡之类的话。而汉武帝就是一个不错的例子吧?”

    李善长把手一摊,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呢?

    “其实是他们没有找到对外战争的诀窍。为什么穷的叮当响的匈奴、突厥、契丹、女真、蒙古会越打越富,越打越强呢?而富强的前汉、唐、宋朝会越打越穷,越打越弱呢?这其实就象我们中原王朝是一家大户富足人家,而北方那些鞑胡就是他们贫穷的邻居。穷人烂命一条,看你这么富足,怎么也要打打秋风,讨些东西。而你富足人家当然不愿让穷邻居偷。既然偷不行咱就抢呗。你还敢抢,那我就打呀!于是就这么干上了。穷人没什么家当,你富人打出来,我抬腿就跑,专往那些荒郊野外跑,天下这么大,累也要累死你。等你无奈退兵回去,我又乘机偷袭一把,冲进你家院子看到坛坛罐罐不是抢就是砸,心都心痛死你!”

    周天临打得这个比喻很直白,让李善长听得津津有味。

    “你富足人家肯定不干了呀,于是动员你家的佃户,修建围墙,rì夜巡逻,看准时机还出击一把,打击一下穷邻居的嚣张气焰。但是这样下去你家佃户就没办法到田地去干活了,地也荒了,也没什么收成了。但你还要保护你的家财呀,还要大把的钱往里面填呀,所以这佃户还必须得交租。于是纠缠下去,穷人时不时受到一顿暴打,但是不伤筋动骨,休息一下又来sāo扰富足人家。而富足人家rì夜防备,天天记着打这个穷邻居,虽然时不时取得辉煌成就,却田地荒芜,佃户贫穷,总有一天,这佃户不答应了,跳出来跟你窝里斗,那你怎么着也要家道败落了!”

    形象!的确形象。李善长暗自赞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一个办法是把穷邻居招待进来,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是这点也不好,万一这穷邻居贪心不足一旦反扑,直接就从你窝里闹起来了。还有一个办法,先集中力量把这个穷邻居打狠了,然后对他说,不远处有户人家比我还有钱,咱俩搭伙一起去抢他。我出人出家伙,你当前锋,抢到手咱们分赃。一旦穷邻居抢到了家底,他就要思量着置办家产了。一旦他置办了家产,那么他的身份就和我这个富足人家差不多,或者又和不远的那个富人差不多了。”

    周天临的又一个强盗理论说出来,又把李善长吓了一跳,不过现在李善长已经有了前次的经验,也不再过于惊讶了。他只是在想,自己的这个主公是不是十世强盗转世?而且已经从强盗修炼成仙了。

    接下来两人再也没有说话了,只是在山岗上骑马站立着,一直过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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