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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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民夫们一直干到很晚的时候,才在几十个火把的照亮下又排着队吃晚饭。周天临依然是站在民夫跟前。仔细看着一个个走过去的民夫,观察哪一个身体快支持不住了,然后好找借口把他们调过来轮休一下。

    这些淳朴的民夫知道周天临的难处,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给他添麻烦了。而那些年长的却希望把这个休息的机会让给自己年少的子辈们。谁都知道蒙古人和sè目人是毫不怜悯汉人的xìng命,这项治河工程看来要干好几个月,自己反正没多久活头了,就让这些年少的后辈找机会活下来吧。

    周天临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只好竭尽全力地找出那些强自支持的人,强制把他们调出来,好好休息一下。这些人都是和自己一样从益都路被征集过来的。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周天临觉得无比的悲愤和郁闷,什么征集,还不是胡乱抓来的。

    记得那是刚稀里糊涂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天,自己就被抓进了民夫队伍。

    老天爷,我这么就是到了这么个地方的呀。自己明明是去大连老虎滩玩,一时贪玩坐上了一艘无主的小船,结果给不小心漂到海上去了。

    当时自己在海面上是被吓破胆了,锡林郭勒草原上练出来的好汉在大海面前居然如此不堪。最后天sè晚了,自己也筋疲力尽,躺在小船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发现前面有陆地,上了岸兴奋好久才碰到一个当地人,才知道自己到了古代。

    肯定是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自己迷迷糊糊记得在睡梦中仿佛躺在一个紫sè的光环里,周围是不断闪烁的各sè光芒。自己还一直以为在做梦呢。

    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一个明白一点的人,问清楚了自己回到了元代某一个时候的山东半岛的东部,当时叫益都路即墨的地方。

    好容易搞明白了这些东西,正在策划如何谋生的时候,由于身上的衣服破烂污秽不堪,被征集民夫的官兵直接当流民给抓进去了。

    进了民夫队伍才发现里面藏龙卧虎,尽是当地的一些刺头,被各乡、都的里正、主首借机往上一报,押去修黄河去了,最好都别回来。

    在队伍中,周天临认识了大个子程逢秋、俞丁山、胡标、陈不识等一伙在当地官府算得上是贻害的好汉,认识了十七岁中过乡试举人却逢上家中大变故,无法进京省试却一直告刁状的秦长捷,还有老实巴交的王狗剩两父子。当然还有来接收他们的主簿郑培民。

    赶路的时间是无聊的,一有空大家都围在周天临的身边,听他讲水浒好汉的故事。这个发生在前朝的故事不但让大家领略到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快乐,还让自己心里多多少少通过对前朝的追忆而忘却现在的痛苦。

    把四大名著看的滚瓜烂熟的周天临在讲述中加了许多东西进去。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把zì yóu、平等、互爱的思想灌输在其中,让大家开始去思考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蒙古人、sè目人为什么会对汉人如此残酷。

    周天临觉得自己完全象一个解放前搞农民运动的地下党员,在传播火种,一个可以燎原的火种。

    围在周天临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自持身份的秦长捷也被周天临故事里面的道理所吸引住。他是一个心怀大志的读书人,自然以前也独自探讨过一些东西。所以秦长捷加入后,同周天临就谈地更彻底更深入了。后来,又加入了一个郑培民。

    郑培民的加入是非常偶然的。

    他虽然身为主簿,但是却知道百姓的疾苦,在一路上也是暗暗照顾这些被征集来的民夫。这天晚上,郑培民暗自来查看几个生病的民夫,却不小心听到了周天临给大家讲故事。这些故事把郑培民也吸引住了,立即躲到了一边偷听起来。

    最后一直到大家散开,只剩下周天临和秦长捷时,郑培民还不舍得离去。结果接下来就听到了周天临和秦长捷的谈话。他们的话让郑培民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对味,最后忍不住就跳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周天临二人和郑培民一谈,才发现越谈越投机,不由三人结成好友。

    三月,跋涉了一个多月的民夫们终于到了东平路工地上,和越聚越多的民夫们一起等待治河工程的开始。

    四月初四,元帝诏命贾鲁为工部尚书、充总治河防使,进秩二品,授以银印,并传令征发民工十五万,军士两万,兴役治河。

    四月二十二rì,贾鲁一声令下,开始兴工,周天临就这样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治河大háo中了。

    没干两天,来自现代的大学生周天临被古代高强度的劳动折磨得不行了,叫苦连天,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个已经被别人誉为一代英才的大好青年可能就要葬身济州河边了。

    在求生的意识下,周天临找到了郑培民,让他引荐,给他的顶头上司,济州河东平路段三万多民夫的总管,蒙古人窝合麻献宝。

    窝合麻是根正苗红的蒙古人,据说和右丞相脱脱有十八道弯的亲戚关系。他和大多数的蒙古亲贵们一样,好酒贪财,豪爽却残暴。

    当周天临献上一个一次xìng打火机和一个假冒的ZPPO打火机,并且演示了这些宝物的功能后,窝合麻的眼睛都直了。他非常明白这两件宝贝的价值,于是立即对眼前这个识趣的年轻汉人另眼看待了。

    不过更令他另眼看待的是周天临后面的一席话。

    周天临āo着一口流利的,但是有些怪异的岭北蒙古话开始高声歌颂起来。

    什么草原上的雄鹰,什么蒙古人的勇士,一顶顶高帽子源源不断地向窝合麻头上扣过来,眼前的这个年轻汉人仿佛非常清楚蒙古人最自豪的是什么,那话就一直往自己心里挠。

    最后一句伟大成吉思汗的子孙彻底把窝合麻击倒了,他已经把这个汉人看成最了解自己的人,于是周天临就这样成了窝合麻心中的心腹和好奴才。

    那天从大帐走出来,郑培民时不时地侧头看一眼周天临,他有点看不明白这个古怪的年轻人了。

    周天临记得当时自己只是苦笑一下,对郑培民轻轻地说了一句:“看来我能保住我的无用之身了,希望能为乡亲们做点什么。”

    郑培民听完后,眼睛里露出明白的意思,使劲地点了点头。

    看着民夫们还在无力地排着队领食物,他们忙碌了十几个小时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了。周天临依然站在夜风中,站在火把下,站在民夫们的目光中。

    自己无缘无故地就到了这么一个世界,自己的父母怎么办,哥哥姐姐们怎么办?他们会怎么想?还有爷爷nǎinǎi,外公外婆,他们会如何伤心呀?

    周天临的父母是“蒙古大夫”加“老军医”,这里说的蒙古大夫和老军医可没有任何贬义。周天临的父母都是内蒙古边防驻军的军医,他们都出身军人家庭,十几岁参军,却都后来改当了军医。周天临出生在běi jīng外公家,两岁就跟着父母来到内蒙古乌拉盖尔河畔的胡稍庙驻地。

    这里属于美丽的锡林郭勒草原一部分,也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合赤温及其后人的封地。从小,周天临的父母就没有时间管教这个最小的儿子,而年长的姐姐要去读书,只好让他跟着邻近的蒙古族牧民的小孩们一起玩耍。

    于是,刚会走路的周天临就学会了骑马,不但学得父亲一口合肥话,还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话。

    周天临跟着蒙古族小孩一起上学,一起放牧,一起淘气,每年还混进蒙古同胞的小选手中间,参加那达慕中最后一项比赛,赛马。

    赛马是蒙古人的传统。选手全是小屁孩子,骑着没有马鞍和马镫的马,进行远距离的比赛。周天临在几次比赛中居然混到了两次第四名,一次第三名。而且周天临在军营里练出的身板和天赋,在摔跤和shè箭比赛中也能进入前几名。这让蒙古同胞另眼看待这个汉族少年。

    而周天临的父母在蒙古牧民的心中,那几乎跟庙里喇嘛活佛差不多了。方圆数百里,周天临的父亲不知医活了多少人,而方圆数百里,没有哪个小孩出生时不是周天临母亲接生的。

    十几年下来,周天临除了一个汉人名字,几乎和一个蒙古少年差不多了。不过周天临除了调皮爱玩之外,还是比较爱学习的。

    每次放暑假到爷爷或外公家,又或者在石家庄爷爷家的大哥,在běi jīng外公家的二哥回来时,周天临都会自己或者叫他们带上一大堆的书。军事、历史地理、科技的五花八门。这让周天临的知识非常丰富,使得他成为小伙伴中的“首领”。

    到了周天临读高二时,快离休的外公和爷爷终于“良心发现”,发动力量,找了几个以前的部下,很快就把周天临一家调回了běi jīng。

    周天临还记得,当时是自己和姐姐收拾行李的。当时父母根本就没有时间,当地的牧民知道周医生两口子要走了,家家来请,户户开宴。

    当正式走的那天,许多牧民骑着马从数百里的牧场赶来,把周天临一家一直送到了霍林郭勒市附近。

    后来周天临就意外地考上běi jīng理工大学机械工业系。第三年暑假,自己一个人非要去大连玩。结果就到了这。

    周天临沉下心来,开始反思今天听到窝合麻的话,慢慢意识到自己将会进入到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刘福通的红巾军起义,元帝国的覆灭,然后是朱元璋的大明朝的建立。这些初中历史课就学过的事情开始发生了。难怪自己这段时间老是听说到处有乱民暴乱。在自己的映象中,看上非常庞大的元朝似乎很短命,横扫欧亚的征服者的后代们,被一群汉人农民给赶出了中原。尽管他们后来在蒙古草原上还一直保持着一种主人的遗威,不过他们祖先血腥的荣耀已经败落了。

    所以自己以前碰到的蒙古人和现在的蒙古人完全不一样。

    自己该如何办呢?何去何从?

    记得历史课中,老师说过,在波澜壮阔的元末农民起义中,朱元璋开始的时候还是个和尚,后来才加入到安徽北部毫州的一支农民起义军中。估计这会儿还在庙里念经吧。现在就是想抱这位朱家王朝开创人的粗腿也没办法抱。而且朱元璋在立朝后大杀功臣又让周天临不由地胆颤心惊。要是做这么一个翻脸不认兄弟的人的手下,真是跟判了死缓没什么区别。

    周天临就一直这么苦思冥想,一直到郑培民告辞离开,一直到民夫们都开始休息,一直到周天临又开始传播革命火种的时候了。

    出于保密的原因,周天临和秦长捷从三千余名益都路民夫中选出三十余名有见地有热血靠得住的年轻人,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由周天临亲自灌输道理,做为骨干培训。在周天临的心里,不管以后怎么样,在这个乱世一定要有自己的班底和军队。

    这段时间,周天临讲的是自己根据《勇敢的心》改变的故事,苏格兰成了一个南宋黄河以北的一个小县,英格兰则成了万恶的金兵,而华莱士则成了领导全县百姓反抗压迫,争取zì yóu的义士了。

    今晚要讲的是义士被金兵抓住后的最后一段故事。

    周天临低沉的声音述说着义士生命中最后的一段光芒。

    敌人的严刑拷打没有让义士投降悔过。金兵将领几次好心地告诉他,投降吧,当着全县百姓们的面,表示对反抗金人的“悔过”,自然会给他一个痛快。

    义士没有屈服,在全县百姓面前咬着牙坚持忍受着敌人的酷刑,最后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似乎已经坚持不住了,终于要求说话了。

    金兵将领大喜,而全县百姓却泪如雨下,所有人的心都跟刀割一样。在金兵的吆喝声中,大家都安静下来,准备倾听义士的悔过。都熬到这个份上了,悔过就悔过吧,大家都能接受。

    在百姓和金兵都屏住呼吸倾听的时候,义士在努力地试图从呼呼的风声中听到母亲的呼唤声,听到父亲的轻责声,听到妻子的嗔骂声,听到孩子的哭闹声。

    在这些声音中,他知道自己做的对。尽管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但是他觉得自己做的对。父辈没有作异族的奴隶,我也不会作异族的奴隶,我的子孙更不能作异族的奴隶。

    想到这里,义士的眼睛流出了眼泪,他知道现在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倾听他的悔过。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吼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还我河山!”

    这声巨响回荡在天地之间,回荡在所有人的耳朵边和心里。百姓们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了,而金兵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zì yóu。

    听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流着泪,咬着牙,握着拳头。他们心中的火在熊熊地烧。

    同样饱含着眼泪的周天临继续慷慨激昂地说:“什么是zì yóu,zì yóu就是尊严,就是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后代不会被别人奴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