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嗞!”树杈上不知道什么野兽的肉烤的有些糊了,而烤肉的人此刻却是魂飞天外,忘了身边这诱人的香味。
自那天争斗结束之后,昭勋一直就在想着为什么自己会冲动出手。尽管费尽力气骗过了谢晓和默娴儿,但他知道骗不过明道宗的所有人,如果是长老们问起,那一句“脑中一片空白”恐怕是唬弄不过去的。
自己回想了当时的情况,检查了所有能影响他的可能,但除了那时感受到魂偶的冰凉之感,便毫无结果。联想起当rì在后峰的诡异场景,他渐渐想到一种可能:那rì吸收青魇狼的魂能出了问题。再看见自己识海中的变化,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可是就算自己的猜测无误,他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更不用说去解决。
他有太多的疑惑,但有一点他确定的是:直接吸收生灵的魂能,会造成自己识海的异变。所以自那天起,他便随身都带着魂偶,而且不再打妖兽的主意。所以此刻他才会烤着肉,尽管修道者要清心寡yù,但他无处吸收魂能,只能将目光放在寻常野兽身上,尸体都仍了实在是又有些可惜,何不满足下口腹之yù呢。反正这紫苑峰异常清宁,也没人会打扰于他。
一股焦糊味传进昭勋鼻中,令他的思绪收了回来,看着已经烤糊的肉,摇了摇头,收拾一下埋到地下,起身而去。
风舞紫藤,脚踩斜阳,紫苑峰的景sè在夕阳辉映之下,美艳尤甚。零星光线shè在院中满布的木棚上,紫藤花在风中飘荡,随着花间飞舞的剑花起落不定,更添了几分高贵。
院中空地的白sè身影忘情的挥舞着手中长剑,时而在紫藤花棚间穿梭,却从未伤到一朵,尽管那凋谢的已是残花,但也该静静的落在脚下。剑影渐密,带着这花藤在院中刮起了一阵风,引着这藤叶轻鸣,花串摇曳。空中飘舞的紫藤花围着剑影形成了一个紫sè的漩涡,旋转着冲上了小院的上空。站在门口的昭勋,此刻已经醉于景中。
剑影越舞越快,带动着花瓣落在脸上,已有种割痛之感。四周的藤蔓被这身形生起的狂风吹得摇摆不止,似乎随时要倾倒般。那花瓣的漩涡此刻已成了一条花龙,直破天际而去。昭勋在这风中伫立,竟也有种要随风而去之感。
“啊!”一声狂叫声,院中那模糊不清的白sè身影突然冲天而起,随着那花龙向空中飞去。
“嘭!”那身影升到极致,又快速落下,手中长剑刺入石板之中,发出一声轰鸣。身形也顺着插入的长剑跪在地上,冰冷的面sè上略带háo红,微微喘着气。
剑停风止,那空中的花瓣最终也没能破天而去,慢慢的落下,轻轻的铺在了这小院的地面上。时空仿佛霎那静止了下来,只剩这洒落的花雨在静静积垫。
“师父?”白sè身影起身缓缓向西厢走去,昭勋本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目送着他进了屋。
“师父有心事!”他从拜明濯为师之后,就明白师父是个有故事之人,对所有人都不假颜sè,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如同块万年寒冰冰封着自己,也拒绝所有靠近之人。明濯平时十分冷淡,甚少宣泄,所以今天这般略显疯狂之举,昭勋虽然从未见过,但也不觉得惊讶,只是不知如何规劝,有些无奈。
“紫颖,紫颖……”轻轻的呼唤声从屋内传来,昭勋回头发现声音来自西厢,而此刻西厢的门半开着。
“紫颖,紫藤花又要谢了,你不醒来看看吗?”声音缓缓传出,昭勋好奇心起,慢慢的来到了屋前。
离得尚远,就感觉到门口一阵寒气袭来,透过门缝看去,只见屋内贴满了各种符纸,而此刻明濯正跪坐在一个晶莹剔透的台子之前,对着那台子诉说着什么。
又靠近了几步,只见那台子上也贴满了符纸,不时还有几张光芒闪动。昭勋凝目望去,看得清晰了几分,却差点惊呼出口:那根本不是什么台子,而是一口晶莹的,冒着寒气的冰棺,棺中躺着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相貌看不真切,从身形判断应该十分年轻。
“十年了,紫藤花开了谢,谢了又开,你还是不肯醒来看一眼吗?我将这房前,院中,甚至整个紫苑峰都种满了紫藤花,就是想你醒来之后能看见你最喜爱的颜sè,可是你却从未睁开双眼。”明濯深情的看着棺中女子,低喃着。
昭勋静静的听着,也渐渐明白这女子是师父深爱的女子,可是不知为何躺在了冰棺中,也不知她究竟是生是死。又上前了几步,正要驻足倾听时,却感觉到自己怀中的魂偶一阵发热,他不知所以间,屋中的明濯叫了起来:
“紫颖,你怎么了?你是听见我说话了,要醒过来了吗?”
昭勋循声望去,只见那原本平静的冰棺,此刻棺盖不停抖动着,棺中依稀可见一缕灰sè正冲撞着棺盖,似乎要破棺而出般。他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向后退出几步,离开了门口。感觉到怀中的炙热感退去,屋中似乎也恢复了安静,只有明濯那低沉的倾诉之声徐徐传来。
昭勋这时知晓,这女子怕是已然逝去,只不过不知为何,魂魄和肉身一起被封在了这冰棺中。而师父却一直守着这冰棺,梦想着棺中女子能醒来,这一等便是十年。十年肉身未坏,魂魄尚未消散,怕就是这屋中满布的符篆的作用。想起师父平常冷冰冰的模样和刚才的疯狂与凄然,突然觉得悲从心起,默默回到了自己屋中。
第二天师徒相见,似乎一切如常,照例的教与学。可昭勋看着师父的脸,似乎总能看透那冷漠的外表,窥见他内心深处的哀伤。师父的话在耳边响起,他却仿佛听到了明濯昨天在那冰棺前的低语。一早上的时间,什么也没听进去,回去又无法入定,便出峰散心,想到谢晓正被禁足,就直接冲赤虹峰而来。
赤虹峰的明妍长老是个脾气火爆的女子,要说修行到了她这个境界,早该收敛心xìng,淡然处世,可她却一直保持着为弟子的个xìng,甚为少见。赤虹峰多是女弟子,所以明妍十分护犊,若是弟子受了欺侮,毕竟会闹得不可开交,上次听说默娴儿受了云韫的气,恁是闹到宗主明晨那里,逼着云韫师徒二人道了歉,才肯罢休。
“勋哥,你有心事啊?”默娴儿陪着昭勋在赤虹峰逛了一阵,却发现他心不在焉。
“呃……”昭勋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
“是不是为了前些天打了云师兄的事?不用担心,我师父到宗主面前狠狠骂了他一顿,他现在恐怕还出不了峰呢!”
“谢谢你,娴儿,不是这个事,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是什么事,和娴儿说说吧,勋哥你从小可是什么事都不瞒我的。”
“呃!”被娴儿堵了一下,他也没法继续推却,只得慢慢的将师父的情况和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呜!呜!明濯师伯好可怜。”明濯的遭遇唤起了娴儿的同情心,哭将了出来。
“是啊,师父每天都如此,可我做徒儿的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嗯,我们是该想办法帮帮师伯。要不,要不我们去问问我师父,她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也许能知道如何劝劝师伯。”
“嗯,好吧!”昭勋思量一阵,点了点头。
明妍得知他们二人要问及此事,脸sè瞬时暗了下来,但又看了看眼前的二人,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弟子,一个是师兄的弟子,轻叹了一口气,道出了这事情的原委。
原来此事在长老间可谓是人尽皆知之事,只是大家都不愿提起罢了。那个女子名叫紫颖,道号明颖,是明濯一同入门的师妹。三十年前两人一同入门,并拜在同一位长老门下成了师兄妹,相处rì久,感情渐笃,十年后两人相继突破尘境,便顺水推舟,结成了道侣。当时两人天姿卓越,又夫妻情深,惹得不知道多少长老弟子羡煞,就这样两人渡过了将近十年的幸福时光。十年前乾元宗与明道宗在一处元石矿上发生争端,夫妻二人被派去与乾元宗商榷此事。此行谈判倒也颇为顺利,很快两宗就达成了协议共同开采此矿,两人也得以成功回转。可就在他们的回程路上,遭到了十数个身分不明之人的围攻,围攻之人全是尘境的修者,并且埋伏突袭,两人瞬时陷入险境。两人手段用尽,凭着夫妻间的默契边打边退,恁是在围攻的不利局面下慢慢靠近了明道宗。就在两人庆幸间,对方感觉到情形不对,强行使用秘法另实力暴涨,杀向二人。最终两人退入了宗门之中,可都受伤颇重,尤其是明颖为了救明濯,胸口挨了对方一剑,xìng命垂危。
此事惊动了明道宗上下,道字辈长老出关亲手救治二人,可最终明濯侥幸救回一命,而明颖却在再也没醒来。当明濯听到爱侣不再,状若疯魔,持剑便要杀到乾元宗报仇,可虽然大家都知道此事是乾元宗所为,但他们没留下一丝证据,若是就这样杀过去,只能授人以柄。于是长老们便封了明濯的修为,将他留在了宗内。明濯痛失爱侣,又无法报仇,每rì里对着冰棺中明颖的肉身自怨自艾。就这样过了两年,两年后的某一天,明濯突然从那冰棺旁起身,找到了那时已经是道字辈长老的师父,告诉他自己已经想开,请求解开修为,并且换个安静之地潜修。那长老痛心之下答应了他,本来他也不甚放心,但之后明濯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庆幸自己的弟子终于挺了过来。而明濯果然换了座山峰,还在上面搭了个小院,然后在整个山上种满了紫藤花,并且改名为“紫苑峰”。
自那之后,明濯便在紫苑峰上过着隐居似的生活,潜行研究各种符篆保护爱侣的肉身不坏,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而也是自那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笑,每天冷冰冰的表情,惹得众人都不敢靠近,除非是宗门大事,他也不再出峰,直到现在。
“呜!呜!呜!”明妍慢慢说着,旁边娴儿的眼泪就从未停过。
“乾元宗!”昭勋紧握着双手,面sèyīn沉,他从未在自己心中如此恨过别人。
“好了,事情就是如此,你们不可到处张扬,尤其是你,昭勋,千万不要随便在你师父面前提起,切记!”
“是,师叔,师侄省得!”
“好了,你们去吧!”
两人从殿中出来,默娴儿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见昭勋yīn沉的面sè,没敢开口。昭勋站了一会,也没开口,突然回头告了个别,径直离开了赤虹峰,留下yù言又止的娴儿不停擦着眼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