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囚犯们都会先交到太守府手中,为了安置押送囚徒的郡兵和衙役,太守府在城北建造了一座大驿馆。一般押送囚徒的郡兵衙役们住进驿馆之后,都会由头领先去太守府投递书,然后太守府决定交接囚犯的时间。
江德义带着手下先去驿馆安置,带着书马不停蹄就赶往太守府,却连门都没进得去,在外面等了许久才出来一名小吏接过书,不咸不淡的吩咐他明rì再来。
江德义还是早间在桑干河驿站用过早饭,早就又渴又饿了,离开太守府就低声痛骂几句,加快脚步向驿站走去,准备叫上胡六儿和外甥一起上街用饭。刚走到驿馆所在的那条街上,就听见从街道另一边传来一阵马蹄声。他疑惑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的银甲将军策马在前,后面跟着五十名黑甲骑兵,其中一人正是他认识的秦铁,在驿馆大门前停了下来。
门口两名驿卒显然认识此人,其中一人点头哈腰迎接上来,另一人快步向里就跑。
罗松跳下马大步向里走去,秦铁推开那名上前巴结的驿卒,带着十几人跟了进去,剩下的人则把门口围了个严实。
“出什么事了?”江德义吃了一惊,赶紧小步跑了过去。
见有人跑过来,一名骑兵小头领冷然喝道:“站住!你是何人?”
“在下是居住在此的清河郡兵,敢问发生了何事?”
“你是清河郡兵?拿下!”
两名骑兵闻声跳下马来,拿着绳索就要上前绑人。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在下今rì才到涿郡城,什么事都没做过啊!”江德义不敢反抗,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询问。
小头领摆摆手,让人把惊疑不定的江德义押到一边,却懒得和他说话。
“不知大公子来此有何贵干?”罗松等人刚进院子,矮矮胖胖的驿丞就迎上前来。
“奉大将军令,捉拿清河郡兵及其押运的囚徒到案!”
“小的斗胆请问大公子,这些清河郡兵所犯何事?”
“此乃军事机密,岂是你个小小郡丞可以随便询问的?秦铁,拿人!”
罗松喝退驿丞,摆手让秦铁去拿人,心里却暗暗发笑,自家二弟‘发明’的新词儿颇多,细想却都很有道理——诸如这‘军事机密’四个字,用对了场合简直是无往而不利啊!
驿丞哭丧着脸哀求道:“清河郡兵和囚犯已经在驿馆登记在案,大公子能否容小的先去向太守大人禀报一声,若是大人没有异议的话,小的亲自把那些人送去府上。”
本来凡是发配往各地的囚徒,都应该归属于当地官府管辖,平rì里开山取石、修葺城墙、疏通护城河等等。只是罗艺和涿郡太守李景水火不容,前年趁着征伐高句丽的时机,借口手中兵力不足,强行把囚徒中的强壮者带走,āo练后加入天节军或者成为辅兵。为此事李景多次和罗艺发生剧烈冲突,数月前甚至把官司打到了御前,却以罗艺的获胜而告终。
若是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太守府还要继续负责接纳安置,然后眼睁睁看着其中的强壮者被将军府挑走,老弱妇孺却留给了自己。太守府在接待囚徒一事上半分利益都得不到,反而还要付出不少钱粮养活那些被挑剩下的囚徒。正因为如此,太守府对此事深恶痛绝,巴不得永远不再有囚徒送来涿郡,刚才江德义前去递交书的时候,被随便打发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这名驿丞本是太守府一名不得志的小吏,只因得罪了同僚,才被‘发配’来驿馆。若是就这样让罗松带走人,太守大人失了面子,下面那些同僚再起哄架架秧子,他这个小卒子必定倒大霉,因此即使心里很是不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委婉反对。
罗松为人本来十分随和,只是因太守李景的缘故,对太守府属下诸人很是厌恶,当下冷着脸斥道:“军情紧急,若是耽误了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本公子也不难为你,稍后大将军府自会向太守府行说明此事!若是再敢阻拦,休怪某翻脸无情!”
驿丞暗自叹气,躬身退开几步,低声对一名驿卒吩咐几句,那名驿卒迅速向着后门处飞奔而去。
罗松看在眼里,冷冷一笑却未加阻拦。
秦铁在胡六儿的主动配合下,很快就安抚住了那些惊惧的清河郡兵,押着他们和其余十几名囚徒赶了过来。
“大公子,除了江德义前往太守府递交书之外,其余的清河郡兵和囚徒们俱已捉拿在此。”
罗松眉头一皱:“秦铁,你速去捉拿江德义!将这些人都带走!”后面这句话,却是对那十几名黑甲骑兵说的。
“喏!”
驿丞yù哭无泪,只能任由罗松把人带走,还不得不在后面相送。
“大公子,此人就是清河郡兵头领江德义!”罗松刚到门口,秦铁就推着脸sè已经平静下来的江德义走上前来。
罗松看了看江德义,几步跳上马后一挥手:“全都带走!”
秦铁带着几名骑兵在前开路,驱散附近围观的百姓,一行人扬长而去。
身后驿丞一屁股坐倒在地哀叹不已:“该死的报信的家伙怎么还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唉……”
罗松一行拐过两条街道后,已经有数百名百姓跟在后面看热闹,不停地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纷纷。罗松很是不悦,正要让这些百姓们散去,忽而前方一阵喧哗,十几名衙役簇拥着一顶四人小轿迎面而来。
“怎么来的是他!”罗松皱皱眉,吩咐队伍停下,自己跳下马走上前去。
那顶小轿也停了下来,轿帘一掀,一个穿着绯袍的官员走了出来。此人面容清矍、双目炯炯有神,三缕黑须微微飘动,脸上挂着一丝云淡风轻的微笑,正是涿郡郡丞郭绚。
郭绚早年为贝州的一名八品小官,已故的刑部尚书宇弼巡视河北时,爱其道德才华而向天子举荐,不久郭绚就被提拔为正六品的卫州长史。随后天子yù征伐高句丽,因涿郡为要冲之地,须得一得力干员为郡丞,于是擢拔郭绚为涿郡郡丞,品级也提升为从四品。须知郡丞大都由六品官担任,而从四品的官员在下郡或者大县都可以担任主官,由此可见天子对涿郡的重视,以及对郭绚的信任!
而郭绚到任以来,也没有辜负天子的信任,为人刚正却不失圆滑手段、再加上爱民如子,颇受百姓和同僚的赞誉。只是碍于其郡丞的身份,郭绚也多次和将军府发生冲突,罗艺时常当众痛骂此人,暗地里却又十分赞赏他的品行能力。若是说太守府中谁能让罗艺父子稍显敬佩的话,郭绚当仁不让!
“小侄见过郭大人!”罗松率先行礼。
郭绚点点头,看着江德义等人问道:“永年啊,这些是什么人?”
明知故问!罗松腹诽一句,沉声道:“郭大人,这些人是清河郡兵及其押送的囚徒,彼等触犯了军法,在下奉大将军令,前来捉拿他们归案!”
“哦?原来是清河郡兵啊!”郭绚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
罗松故作惊奇:“难道郭大人认识他们?”
“那倒不是!半个时辰前有人带着清河县开出的书前往太守府交接,想必就是他们了。如此看来这些人刚到涿郡,怎么会触犯军法呢?永年啊,可否为老夫解惑?”
“此事本来涉及军事机密,只是既然是郭大人问起,小侄又岂敢隐瞒?”罗松憨厚的一笑,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此事当真?”郭绚听完后脸sè一变。
“千真万确!公然虽然击杀了窦建义和数名劫匪,但是自己也受了一些伤,如今正在城外军营养伤。此事并非小事,小侄怎敢欺瞒?”
郭绚捻捻胡须:“永年为人实在,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随即脸sè一冷,沉声道:“这些人尚未和太守府完成交接,若是就这样被永年从驿馆带走的话,太守府如何向今rì在场的百姓们作出解释?”
罗松顿时被问住了,只得推脱道:“小侄只是奉命行事,父亲大人稍后自会向太守府行解释此事。”
郭绚忽然加重语气,厉声道:“永年此言差矣!如此行事置官府威严何在?天节军虽然战功彪炳,但是朝廷律法森严,一军又岂能凌驾律法之上?”说着对围观的百姓们拱拱手,大声问道:“诸位乡亲,你们说本官所说是也不是?”
“郭青天说的,当然是对的!”
“没错!俺就服郭青天!将军府今儿这事确实做的不地道!”
“罗大公子是个忠厚人,今儿怎么也不讲道理了呢?”
围观百姓们听见郭绚问话,虽然大多数人都闭嘴不敢言,但是还是有数十名胆大之徒躲在人群中起哄,很快引来更多人的附和。
罗松本xìng忠厚,刚才能在郭绚面前装装傻已经是极限了,此时见到百姓们跟着附和,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让下!快让下!”
正在这时,几个人推开人群走了过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