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浓烈的味觉感受好像来自久已忘记的往事,虽然距今遥远,但却十分熟悉,让她想起了PUR酒吧。
PUR酒吧的人进进出出,都会和她打招呼,都对她客气有佳,那是当然的,她是那间酒吧的主人,所有人在她看来都应该对她仰慕、尊敬。
叶安娜拿起台上的包,往自己的腋下一夹,从吧台的高脚凳上跳了下来,摇摆了两下,便急匆匆的朝门口奔去。吧台酒保,和刚才坐在她周围的其他人,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不知怎的,她感到镂心刻骨。
酒吧门在她身后合上。她已置身在新天地的沿街路边,这条路很安静,黑黝黝的只有灯光与之为伴,路上见不到什么人影。她独自在等候着出租车。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她一遍一遍地想着。秋季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她穿得太单薄了,一阵风吹来,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真是讨厌,怎么还不来,她不停的一边哆嗦一边在心中反复的低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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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娜伸手去拿夹在她腋下的包。咦,不在。出租车,她等的出租车也没有。那黑黝黝只有灯光与之为伴的小路也不在了。身后那些酒吧呢?怎么统统的都不见了,不见了。
叶安娜现在正站在一条又小又窄又破的街上。路面上都是落叶和废墟。出租车始终都没有来,她等得不耐烦。现在她正在步行。
秋夜冷冷的风吹着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她,脚下穿着的高跟鞋,让她走路显得格外的费力。她一直都是直挺挺的走路,但是现在她被冷风吹得只能卷缩起身子,以便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叶安娜想找一块路标,却怎么也找不着。她想找间熟悉的屋子避寒,也找不到。有没有加油站?没有。有没有开着的便利店?也没有。
酒吧,那条黑黝黝只有灯光相伴的小路,出租车,熟悉的人……,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这条路灯如豆,不见人影的无名小街。
这是什么地方?她一点都认不出来。
街道两边排满了厚厚实实的木质建筑,弯弯曲曲的小路,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一条一条粗粗细细的缝,那么难看。两边的房屋又破又旧,丑陋不堪。
这里不可能是海上。也许是她的小时候居住过的小弄堂。在那里,她在孩提时代就曾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寒冷、颤抖和孤独。也许是她以前经常和汤小伟来的杭州,在这里有她和汤小伟很多的记忆。
真滑稽!刚才还在新天地的酒吧门口小路站着等出租车,怎么刹那间就来到了这里呢?这么短暂的一瞬,她哪里也去不成。也许她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但当她加快步伐的时候,那些陈旧的老房子和不停吹在叶安娜脸上的冷风,使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时时要卷缩一下身体,以便驱走寒气。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陈旧和破破烂烂的房子、街道和路灯,还有这一个个已经破了的垃圾桶。
这一切都不可能无中生有地在梦境中把它们创造出来。街道两边的垃圾堆积如山,这并非出于她的想象,而是由于晚上有人在这里卖烧烤,吃烧烤的缘故。
她思维中的现实部分又占据了主宰地位,她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某座城市的边缘地区。
蓦地,街道另一边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黑sè的身影。这是一个男人。但他竟然像一个飘移的yīn影,令人感到那么的不可亲近,而且与路边的那一大堆,一大堆的垃圾一样,绝无一点可爱之处。
他应该能告诉叶安娜这是什么地方,但此时此刻的叶安娜却觉得自己难以启齿求助。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向他打听是抱有什么不良的动机,让他有机会往邪处猜想。所以,她任由他一点点的离开自己的视线,让他融入这黑夜之中,去到另一个世界。
对叶安娜来说,似乎是既无出口,又无入口。那破烂脏乱的街道,同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混为一体。她觉得自己被包围,隔离,关押,堕入陷阱——无论在内心世界还是外在世界都是如此。
没有救了吗?出租车呢?公共汽车呢?难道就没有办法从这里脱身吗?叶安娜在海上从来都不坐公共汽车,她从来都对那些公共汽车上的人们有一种逡巡不前的奇特情绪,但眼下她真想坐一坐公共汽车。
可是这种想法纯属胡扯。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公共汽车。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又想到公用电话。她好像把自己的手机落在酒吧的吧台上。此刻若能找到公用电话,就不难弄清自己究竟置身何处。她可以打电话到PUR酒吧找志强,志强一定为她没有在酒吧出现而担心吧。
她还可以打电话给汤小伟和沈墨,她记得之前去过他们的订婚宴会,然后她一个人走了,她想去重新买一束鲜花送给沈墨,祝她和汤小伟订婚快乐……
她错过了他们的订婚仪式吗?她什么时候又去了新天地的酒吧,叶安娜怎么也想不起来后面发生的事情。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如果太久,汤小伟会为她担心的,因为汤小伟一直都肩负着看管她的责任,是她的专职心理咨询师。
从现在起,她恐怕会多次错过每天向汤小伟报到的时间。
这“现在”二字实在难以捉摸。从她离开西郊宾馆的订婚宴算起,还是从她离开新天地酒吧算起,她到底在外面度过了多少时间呢?
只要她能回忆得起来,一点点弄清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那么,一切就都明白了。而在这之前,叶安娜的心无法安宁下来。
太混乱了,一切都太混乱了。
寻找电话,犹如寻找海市蜃楼那样艰难,但却可能是回到现实的最佳方法。她必须想办法找到电话,不停脚步地去找。她感到自己实在走不动了,但叶安娜不敢停步,停下来就再也没有气力往前走。
为了强迫自己走动不停,她注意倾听各种声音,留神生命的迹象。叶安娜的小圣造是强大的,因此她有比常人更敏锐的感知。但是,现在却只能听到风声。一条街一条街的走过去,就是看不到一块路标。
要找电话,希望更加渺茫。
为了暂时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叶安娜在一盏昏暗的路灯下停住了脚步。借着昏暗的灯光,她打开自己的小小手包,仔细地翻找起来。
社保卡,身份证,驾驶执照,口红,粉盒。小小手包里没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她去订婚宴的时候拿了5000元现金放在小手包里,但现在只有3000元,和一些零钱。她没有买什么东西啊,那么,那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呀?
难道是用作路费而来到这里吗?她曾在新天地的酒吧门口等出租车,后来就在这儿了。她能记得起来的,就是这些。
她自己别墅的钥匙在小手包里。但是挂着难看钥匙圈的是一把她从来都没见过的钥匙。钥匙的一面还被贴了一块橡皮膏,上面模模糊糊的用圆珠笔写了四个字:一间客栈。
这把钥匙为何放在她的小手包里?是一把什么钥匙?一般来说,像是一把旅馆的钥匙,但又和她记忆中那些熟悉的大宾馆不同,叶安娜喜欢的宾馆都不会使用这样的钥匙,都是用门卡。
如果是门卡的话,就会看到是什么宾馆,在哪里了?现在只有一把系着丑陋钥匙圈的破钥匙,实在无从判别是什么城市,哪个小角落中的哪间小旅馆。
归根结底,也许仍是梦魇吧?
不对,这把钥匙是实实在在的,丑陋的钥匙圈也是真实存在的。路灯柱也是真实的。还有那些脏乱的街道和好像在斜眼嘲笑她的丑陋的房子,以及由于穿得单薄而不停打颤的身体,都那么的真实。
而且她的脚还在活动,不停的原地踏步,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些。叶安娜一面匆匆步行向前,一面欣赏这种漫无目的的匆忙,体味出一种残忍的幽默感。但由于她来路不清,去向不明,所以越是往前行,就越感到慌张。
叶安娜突然想到了“一间客栈”的房门钥匙。它可以开启某个角落里,某间旅馆的某扇门,可以由此得到温暖、食物和休息。
想到这里,叶安娜心中略感欣慰了一些。
她走得飞快,每到一个路口就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什么车辆。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一家旅馆的。小路一条接着一条,小路的尽头,一定会有另一个世界。
突然,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浮了出来,把她吓呆了。如果这把钥匙是她自己在路上捡到的,又会怎么样呢?
可是她不记得自己捡起过什么东西,但她能回忆的本来就不多。如果她曾在那间屋子里住过几天、几周、几月或几年,而由于欠账被赶了出来,又会怎么样?
这两种情况,不管是哪一种,房间都已经不再属于她,她去到那里也没有任何的意义。该不该把钥匙扔掉呢?不扔掉的话,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自投罗网?
不,哪里有什么钥匙、房间和温暖的床,哪里有什么另一个世界。只有这片无人地带,像迷宫一样的小街、小路,走也走不完,走也走不到尽不头。虚无缥缈的陌生男人的身影曾在这片陌生的地方一掠而过。
使叶安娜恐惧一生的黑白相间的影像又一次涌上心头。
这些黑黝黝的小路永无尽头。所有的屋子都漆黑无光。上了闩的窗户唤起了昔rì的恐惧。不管她摆脱了它们多久,如今又再一次的跟随着她来到了这里,重回了她的心中,记忆中。
突然,她见到了灯光。
原来是一座加油站。终于看到鲜活的生命了,希望就在眼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