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聂羽话音落定,石为心眼中的jīng光与身上散发出的浩然之气竟骤然散去,整个人都如同失了魂般,蓦地低下了头,唇口悉动地反复喃喃着:“为什么修道……为什么?”
看着石为心陡然落寞的样子,聂羽静静地长出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我曾听人讲过,有人修道求长生,有人修道求避世,有人修道求超凡,也有人修道为功名利禄。不知道石兄可曾想过,自己这般执着是为了什么?”
石为心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了头来,怅然若失地说道:“为了什么……我自小随着爹爹四处求仙问道,不到十岁便来到九忧一喜镇上,耳濡目染均是这些一心向道之人。我石家四代问道,却无一人修成月基,到这辈仅剩我一人。如果真要为这些执念寻个因由的话,石为心只能说这是天命使然,继诸位先祖之志毕生求道就是我的理由。”
“为求道而生的天命?”聂羽低声沉吟,忽地看向长滩中随波轻舞的万蓬荷叶,低不可闻地自言自语道:“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静了片刻,石为心突然自怀中掏出了一本破旧泛黄的书册,一页一页专注地翻看了起来,动作极为轻缓,似是生怕将这书册损坏一样。从头到尾,整整翻了一遍他才将书慢慢合上,向着聂羽深深一拜道。
“恩公!我知道您在不会在镇中久留,我也没办法兑现自己当rì卖身的允诺,但石为心还有一事相求,请您千万要答应我。”
说着,将手中的旧书郑重地递到了聂羽面前:“这本手札记载了石家四代人的修炼心得,希望您能帮我带到醉乌山上。若是我有朝一rì入得了山门,自然会向您取回……如若不然,百年以后,还希望您能将这本手札埋在醉乌山上。”
“石兄,你这又是何苦……”聂羽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书札接了过来,随手翻开一页,便见到书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摇了摇头,旋即将书收到了袖中道:“好,这事我帮你办,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石道友现今住在镇上,为何不趁现在娶妻生子,将石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石为心面sè木然地摇了摇头,低不可闻地说道:“子承父业,我一生天命如此,选无可选,却怎能再将这份执着继续传递下去。既然石家空有道根而无道缘,我也不想再强求,待我将爹爹安置好,也会来盼仙萍久坐,或侥幸登顶,或落水为荷,全看命数。”
“石兄道心堪比磐石,天地可鉴。若是老天开眼,定能让你得证大道。”聂羽打量着眼前的石为心,长舒了一口气道:“今rì这一遭盼仙萍,聂羽感悟颇多,那手札无论你能来与否,我都会留在醉乌山上。”
说罢,聂羽凝神一扫身后直耸而上的喜忧山,静静地朝长滩的水边走去。
“石兄,谢谢你今rì带我来此,我想在盼仙萍中待上一晚,你若要回家照顾令尊的话,先行离去即可。”话语间,聂羽便疾身朝着长滩深处踏波而去。
“谢谢恩公!”石为心看着聂羽远去的背影,如同卸下了一副重担般长叹一声,朝着九忧一喜镇的方向闪身而去,再没有半点留恋之意。
……
聂羽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蓬阔约三尺的荷叶上,任清风拂发,沐涟漪波光。感受着周遭淡淡的水润之气,他仿佛置身于一片五彩斑斓的灵光之中。尽管是白rì,他依旧能感受到身下的荷叶和周围的浅水中传来的阵阵灵气,充满着生机的灵气。
灵气幻化的每一道光华中,似乎都有人影在晃动。数以万计的人影摇曳着,坚毅的目光中夹杂着发自心底的浓浓不甘,将自身血肉不断地化作阵阵灵光散发而出,聚集在一起,汇成了这座灵气盎然的浅水长滩,汇成了这方汇聚千万道心的盼仙之萍。
而他在这荷叶上一坐,便是两rì两夜,没有繁华喧嚣,没有世事纷争。两天之间,聂羽近些rì子所有的经历竟如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般,虽然仍历历在目,却不似之前那么清晰了。
直到第三rì东方放白,连带聂羽在内,几乎所有身处盼仙萍吐纳的修士都同时睁开了眼睛。
名曰盼仙……
可当仙家白鹿真正降临之时,这些修士眼中除了浓浓的狂热与敬畏,居然再也找不出半点其他神情。无数修士眼睁睁地看着仙鹿从喜忧顶上翩然飘下,停在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身前。
聂羽面带异sè地盯着银光绽放的白鹿,他原本以为来接自己上山的应该是穆家的两位仙子,却不曾想,之前那个粉袍仙子会亲自前来。紧接着,那块帮了他数次的白sè法牌居然从他怀中自行飞出,倏地被白鹿背上的仙子摄入了手中。
下一刻,他耳中便传来了女子动听异常的声音:“没想到你还是个急xìng子,怎么独自跑到盼仙萍来了,不过……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话音未落,一条粉sè光带自她掌下蓦然喷出,往聂羽腰间一缠便将他拽到了白鹿背上。
他刚一坐稳便觉耳边罡风骤起,再往脚下看时,白鹿银蹄连踏,已经腾起了数百丈高。不过七八息的功夫,盼仙萍就化作了一片朦朦胧胧的浅蓝sè,被浮云遮挡了去。
看着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的喜忧山巅,聂羽皱了皱眉头。
喜忧顶上,依着山势坐落着大大小小百余座楼宇亭台,虽被袅袅轻烟遮挡,看不清其中详情,但能在这千丈高的险峰山巅建起这么宏大的一座道院,就已经让聂羽心中暗叹不已了。
可令他奇怪的是,这仙子并没有载着他往外院的楼宇飞去,反而越飞越高,转瞬之间便越过了喜忧顶。在他眼前,旋即呈现出一张遮天蔽rì的巨大云幕,仿佛将喜忧山后的整个醉乌山脉都包裹住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白鹿便载着两人来到了云幕近前,而聂羽身后的仙子也飘然而起,浮在了白鹿身前。紧接着,仙子两手掐诀齐弹,两道粉华倏地shè入了前方密布的云幕之中,口中轻吐一字。
“开!”
遂即,浩大的云幕如同得令般向两侧翻滚卷起,女子身前竟裂开了一道百丈长,数丈宽的缝隙。见到此状,仙子美眸一弯,闪身回到了聂羽身后,轻轻一拍白鹿的脊背,笑道:
“走吧。”
随着她话音方落,白鹿蓦然凭空疾出了百余丈,径直穿过了厚厚的云幕。聂羽只觉眼前一晃,便已置身在另一番天地之中。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绵延数千里的翠绿山脉,错落起伏,高低有致。山涧谷底之中,满布着森森密林,林上紫气缭绕,彩云袅袅,仿若书中仙境。
山脉zhōng yāng是一片方圆千里的巨大湖泊,犹如一块碧蓝sè的奇石,嵌在中山zhōng yāng。围绕着如镜的湖面,五座形态各异的雄峰环绕四周。有的锐意参天、直插云霄,有的仙风缕缕、绕经不断,虽然高矮形貌各不相同,但均透着一副唯我独尊之态。
五峰之间,飞驰着无数珍禽异兽,在七彩烟霞间zì yóu穿行;半山之上,五sè烟尘悬复,丝丝光华时隐时现,道道长虹穿梭不断。高低错落,灵意盎然,一派出尘圣境的景象跃然而生。
聂羽沉浸在这般如梦似幻的仙家胜景中,神sè恍惚,一时难以自拔。
“这就是我醉乌道门五峰十三院的胜景,你要牢牢记住。”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身下白鹿呦鸣一声,便突然俯冲了起来,化作一支银白sè的光箭,向着一处山巅疾行而去。
不一会儿,白鹿便带着二人来到一处直插云际的巨峰边上。山腰之上,一大片朱顶红楼若隐若现,无数七sè彩霞自那些楼宇之间袅袅升起,萦绕不断。
聂羽忽觉眼前又是一花,座下白鹿便已经落在了一处十余丈大的庭院中,随着女子口中一声清脆的哨鸣,他遂即在一片粉霞的托扶下稳稳落在了地上。而白鹿则化作一团银光,倏地飞入了女子袖中。
瞪着眼睛环视了一周,聂羽才发现此时自己正身处在一座庭院中。院中栽满了各sè花草,散发着淡淡清香,与阵阵令人心旷的烟香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头顶的仙禽啼鸣,端得让人流连忘返。
粉袍仙子看着目瞪口呆的聂羽,微微一笑地说道:“你随我进来。”
聂羽面上虽表现得如痴如醉,可却还留了个心眼,当即提心吊胆地跟着女子进了屋中。
这高粱大屋像是一处会客之地,一出一进三间大房十分宽敞。才进了屋子,聂羽的目光便被正墙上悬着的一副七尺画卷吸引了去。画上是一名身着木棉道袍的真人,剑眉星目,双唇微张,嘴角泛着一丝喜sè,墨漆般的发髻之后,一把五尺青剑横在肩头。
正看得入神,女子的莺声突然在他身边响起,当即吓了他一跳。
“他是我们醉乌山的开山老祖,道号御霄子,就是他以一人之力在这南泽州上广收门徒,于五百年前奠定了这五峰十三院的基业。”
聂羽听的云山雾绕,心中似有无数疑团想要解开,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女子见他这般踌躇,秀眉轻挑,微微一笑道:“我知到你心中有些疑问,我也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此处只有我们两人,如果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尽管开口就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