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随着车队,离开了赤云遮蔽的范围,每夜都能感觉到弥漫在天地之间的星力。虽然不似瀚星珠中散发出的那般jīng纯,却与道乞师父破云露月那夜自己感受到的波动一模一样。
暗叹着天地造化,他倒也明白了前些时rì师父听到自己抱怨修行太慢时,十分生气的原因。如果只能夜夜吐纳修炼,这星力又如此稀薄的话,想必修行速度还不及自己之前十一吧。
缓缓起身,聂羽看了看四下酣醉的几个人。东倒西歪,衣冠不整,没有丝毫战时军营中当有的样子,也不知这大营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想到此处,他伸手便将一旁的军服摸黑套在了身上。
天还未亮,忽然自大营中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这声音虽然不大,却好似投石入水般,将整个大营搅得沸腾了起来。
聂羽此时依旧醒着,听闻了号角声,感觉周围一阵躁动,身边几个醉酒酣睡的兵勇也徐徐爬起了身子。几人哈欠连天地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屋中多了个黑脸少年,竟谁也没觉得意外,一面插科打诨,一面整起了军服来。
聂羽心中奇怪,却也不便相问,只能冷坐在一旁。直到几人都整落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个黑脸汉子才猫了身子走到聂羽身前,可这第一句话却让聂羽吓了一跳。
“小子,怕死么?”
黑脸汉子的声音像极了漏了皮的面鼓,经他这么一问,聂羽倒不知该如何应话了。
见着他面上尴尬的神sè,之前与这黑脸汉子一直说说笑笑的八字胡冲着二人处眼睛一眯,笑着说道:“黑子,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新兵蛋子。你是老黑,这又来个小黑,都是一家人,你可别吓着他。”
聂羽心中嘿嘿一笑,这八字胡的声音,倒像是个破锣。
“哼,胡字营中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怂货太多,才被那群杂碎骑在脖子上。”黑脸汉子满嘴酒气,气哼哼地说道。
听到这,聂羽才发觉之前听周冲说倒还不觉得,没想到这三家之间的矛盾竟真有这么深。
“小子,叫什么名,别一会儿去了练场老子收尸连收的是谁都不知道。”黑脸汉子并未再理会满脸贱笑八字胡,瞥了眼聂羽道。
“聂羽,不知这位哥哥怎么称呼?”聂羽倒是不急不躁,平声静气道。
“哟,看不出这小黑铁蛋竟还是个读书人。咱是老粗,你也别扯这些没用的,老子叫黑阳,太阳的阳。”黑脸汉子说出最后四字的时候,声音几乎大了一倍。
“哦,是黑哥哥,小弟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多关照了。”聂羽随着他的话,应承了一句。可这话听在周围几人的耳中,倒没什么尊敬的意思。
“关照什么关照,胡字营中没这些规矩。同在一个帐中,一起喝酒吃肉的就是哥们弟兄,等会儿练场上哥哥保着你。”这时,自黑阳身后走出了一个剑眉虎目的白脸汉子,身材竟隐隐还比他还壮上不少。
“哈哈,关大哥都说了这话,聂小兄弟的面子不小啊。”八字胡笑着丢下一句话,便往门外走去。
“小兄弟,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聂羽忽觉这汉子竟隐隐有些将才风度,谈吐远非周围几人可比,倒提起了些兴趣。
“好,全听关哥哥交代。”聂羽一抱拳的功夫,却见这人已走到了帐子门口。
“在这营中嘴甜不是本事,刀下才是功夫。听你气息看得起你才拿你当兄弟,别再多话了。”说罢,这白脸汉子身子一矮便出了军帐。聂羽跟余下的几人也先后跟着出了去。
东方冒白,大营中的景象与昨夜相比倒大不一样了。
除了几处鹤立鸡群的大帐是白sè外,营中千余军帐依着颜sè分作三团,犹如三块连在一起的花布。自己所在的胡字营中,大小帐篷都是齐齐的暗淡的红sè;红sè左边是一大片豆绿竖着“乔”字旗,而右边则是团团黑帐错落,想必就是雷字营了。
绵长的号角声响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先前寂静的营盘也被从大小帐中爬出来的士兵们占去了大半。
人头攒动,聂羽看着周围这些当兵的也不知当哭还是当笑。想想昨rì看到乌戟营时的场景,再看看眼前这些人,哪儿像是临阵杀敌的士兵,倒真如自己之前所想,像些醉宿街头的泼皮无赖。
人群中高矮胖瘦相差极大,有人身高近丈膀大腰圆,有人不足五尺尖嘴猴腮。众人面上少有军士当有的凛然之气,却大多是一副地痞混混,匪气十足的样子。十人中倒有七人带着酒气,余下三个干脆是一副宿醉未醒,颠三倒四的样子。
正看着,聂羽右肩上忽地一股猛力压下。虽然他早已发觉,有所防备,但这力道落在肩上时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聂小子,别看这些人这副模样,等会儿可都是生吃血肉的主,小心点儿,别送了命。”随着右肩上这道猛力,一声轻不可闻的耳语在他左耳响起。
说话的居然是之前戏弄他的黑阳,此时他才方觉无论是黑阳还是之前那关姓汉子,竟都有七尺多高,若放在常人中已是十分高大了,但在这营里却十分普通。
“谢谢黑哥,我倒还有些自保的本事,不然胡校尉为何把我带回营中呢?”聂羽右肩一抖,生生将黑阳的手震开了半寸。
旁人眼中自然看不清楚,但黑阳却惊得错愕不已,心道一句。
“这聂兄弟,有料!”
他之前右臂这下虽然不乏关心,但更多的却是想探探这小兄弟的底子。可当下聂羽接他六七成力道一压,不但面不改sè,居然还硬生生将自己的手臂震了开来。就凭刚才这一下,实力便已然在自己之上了。
看着瞠目结舌的黑阳,聂羽忽地淡淡一笑,随口问道:“黑哥哥,之前你们说的练场是什么去处?”
黑阳本就没缓过神,没听清聂羽问什么又不好意思再问,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清楚。见到此状,一旁的八字胡挤着笑脸凑了过来,取笑道:“黑子,难不成昨夜赌酒输了被风打了舌头?怎么连句人话也不会说了。”
这黑汉子面黑似炭,但周围几人却分明见到他黑中带紫,倒像是涨红了脸。嘴上气不过,他回手一拳就往八字胡的方向甩去。
拳形未到,拳风先至,力大势猛,速度也不慢。聂羽看得清楚,如此照着方才的气力,估计这拳就是砸到棵树上,这树也得折了去。
钵盂大小的重拳临到面门,八字胡却面sè不改,只稍微往后挪了数寸,竟诡异地将拳势躲了过去。整了整拳风带起的散碎须发,讥笑道:“黑子你这忘xìng可是不小,自来了营中你何时比武胜过我。”
“倒是你这‘小二黑’,一会儿āo练开始了可别像你黑哥哥这般鲁莽。”八字胡并未理睬气得两眼发直的黑阳,而是关照了聂羽一句。
“小二黑……?”聂羽舌头忽地打了结,却不知自己何时得了这么个名字。
“我孙子尖说话岂能无凭无据,你们俩一个是炭,一个是砚;一个是大黑,一个是二黑。关头,你说对与不对?”说罢,这八字胡往身后关姓汉子的方向看去。
汉子并未理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聂羽的方向。而后提起腰间补刀往掌中一攥,低喝道:“等会儿āo练提起jīng神,可别伤了回来,丢了胡字营的脸面。”
话音未落,自之前号角声传来的方向,擂起了阵阵鼓声。鼓声由慢到快,由低到高,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竟敲得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聂羽听在耳中,只觉浑身血气上涌,竟莫名腾起浓浓的战意来。
随着鼓声越来越急,号角声也再一次响起。不同于之前的悠远,此时的号角声犹如一道裂空的利啸,自密集的擂鼓声中破出,传入了大营中每个人的耳中。
号角声方至,聂羽只觉周身的空气一紧,军营中之前还彷如闹市的气氛荡然无存。三声隆隆的巨响自营前传来,营中将士当即化作三股,自绿、红、黑三sè营地中如流涌出。
摩肩接踵的队伍里,除了大伙儿脚下的步伐之声外再无一丝杂音。看着身边众人此时的眼神,聂羽忽然觉得,之前自己眼中这数千泼皮竟在眨眼间化作了一群追腥逐血的猛兽。
默默地,他随着身边黑阳、孙子尖几人跟着大队人马循着营前的大门疾跑了出来。片刻之后就听得三声巨响,木篱捆成的营门轰然落下。
聂羽心中还在纳闷这āo练到底是怎么个练法,远处的鼓声和号声却戛然停住。声音方落,周围数十丈的范围内竟齐刷刷地响起了拔刀的声音。
“聂兄弟,跟好关大哥!”
“小二黑,抽刀保命!”
听着耳边突然传来黑阳和孙子尖的两声低吼,好似个破锣漏鼓齐声大作,他当即将腰间的补刀抽了出来。
就这眨眼的功夫,三团人马便已混在了一起。经历了数次大战的他此时虽然并未慌神,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也怔了片刻。眼前这些人āo练的不是刀枪套路,更没有点到即止。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五千多人就这么提着利刃战作一团。自对对赤红如血的眸子中,他看到的是畅然杀戮的决意,是生死一线的搏命。
黄风滚滚,喊杀震天。曦光落在酣战的人群中,在刀刃上恍如凄厉的血芒,晃动穿行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将整个战场渲染得如同冥狱。
“卞楚无萌关,萌关弃城门。刀马营便是卞楚的关,萌关的门!”
聂羽回想着周冲之前所说的话,脑中浮起四个字——虎狼之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