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禅语几句点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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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弥陀佛……”

    聂羽循声看去,刚才被摆放在田埂上的几人所在之处,正有个身背书箱的素袍僧人颔首侧目,看向自己的方向。这僧人大概十七八岁,皙白清瘦的相貌竟与弟弟有五六分相似。一双细目中不带丝毫杂意,两眸慧邃,仿若一汪深潭。

    聂羽忽地打了个冷战,与这僧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竟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人由里到外看了个通透,这感觉竟然像极了镇上蒙难时,面罩罗纱的女子目光扫过自己时的感觉。

    僧人见聂羽眼中的异sè,嘴角突然滑过一缕笑意,旋即低头跟上了身前的马车。背上的绿竹书箱稳稳地落在双肩上,暖风携着红沙轻轻掠过,瘦瘦长长的僧衣竟如同出水新荷般一尘不染。

    聂羽思索了片刻,之前在蛛穴所救之人中,却如何都想不起有这样一个和尚来。迎着僧人的目光,聂羽僵着脸笑了笑,拔腿往车队前方走去。

    “唉,小仙长可是都看到了?”

    本叔长叹了一声接着道:“这一路上,镇中之人倒下了许多,有些是根本没有吃食,也有些是耐不住这天气,中了暑热病倒了。大家手中的食物本来就少,根本没有余粮互相救济,只能将那些挺不住的人放在后面的马车上等死。”

    说到这,老者眼中泪光一闪,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本叔,我有一事想问。方才我在车队后面时,见到一个白衣僧人。自从蜘蛛洞中救了大伙出来后,乡里乡亲多少我都有些印象,却一点都想不起来救过此人,您可知道那僧人的来历?”聂羽往本叔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

    “你说的可是那背着书箱的小师父?”本叔当即应声道。

    看到聂羽微微点头,他略一凝眉露出一副沉思之sè。

    “这位师父跟着我们这队人已经有些时rì了,开始老夫也觉得奇怪,每当有乡里乡亲故去,他便说些禅啊佛啊的怪话。再后来却觉得这位师父虽然面相只有十七八岁,但该是个得道的高人才对。”

    “这话怎么讲?”听本叔这么一说,聂羽忽地来了兴致。自从他随了师父在这荒漠上修道至今,还从未见过其他身怀道法的修士,赶忙追问。

    “自这和尚加入我们起,半月多长的时间粒米未进。终rì素袍加身,还背着那么沉的书箱,这般苦热的天气,却从未见饮水流汗。如此这般,换做常人早就吃不消了。”

    聂羽没有作声,但心中却十分好奇。不吃不喝便是辟谷,自己也是入道许久才体会到其中裨益的,难不成这和尚还真是个成道的高僧。

    想着想着,聂羽忽觉身后一道暖意灌顶而至,扭头看去,就离自己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后,一个白sè身影若隐若现,不正是之前见到的神秘僧人。

    聂羽面上划过了一丝犹疑,腾地跳下了马车,往僧人的方向走去。刚一照面,便发现僧人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微笑着。

    “小师父,您这是?”聂羽凝了凝神,轻声问道。

    “小僧只是看到施主过来,笑脸相迎而已,施主多虑了。”白衣僧人的声音极其温润,听上去竟不由得让人心生暖意,但让聂羽吃惊的是他竟然看出了自己此时心中所想。

    师父曾经说过,同是修士。若是境界相差无几,除非有什么异宝或是修炼了什么秘术,不然彼此倒是可以探查到对方的修为。若是境界差距太大,甚至连对方心中所想都能了然于胸。

    想想这僧人此时的表现,倒是与师父时时洞察自己心思的样子极其相似。

    “刚才我还与本叔言及小师父,恕在下冒昧,敢问您可是修道之人?”

    白衣僧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僧只是自幼斋沐,研习佛法,并不是什么修道之人。再说佛道之法,本都是无形常理,只不过一家得窥天地大道,一家索证因果循环,都是放置四海皆准的道理。”

    “倒是我愚钝了,不知小师父怎么称呼?”聂羽本想探探这和尚的底细,却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巧妙地避开了。

    “小僧法号素净。”

    “见过素净师父,”聂羽笑着作了一揖,接着说道:“不知小师父在何处修佛?”

    “游方向善,四海为家。”和尚言谈之间,似乎散发着说不出的平和,脸上的笑意竟似面具一般从未改变过。

    “不知道小师父此次去萌关有何打算呢?”

    “小僧本就是游方和尚,行至何处并无定向。此次只是见这些枉死的乡民心中不忍,才一路随在这车队前后,结了这道法缘。施主,您前rì救人于水火,善心援手,不也是法缘使然么。”

    聂羽心忽地沉了下去,这僧人果真有些怪异,竟像是挖了个坑等着自己来跳。

    “我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他们,又怎么能跟大师相提并论呢?”聂羽话尾一收,已是渐渐生出了去意。

    “小施主过谦了,缘生缘灭皆在一念之间,小僧恳望小施主rì后还要把持这份善心才是。”聂羽刚要离去,身后却传来了素净的一问。

    “小施主腰间这条白纶如此讨喜,为何不系在发上?”

    听到素净和尚这么一问,聂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当初书院方先生赠与自己的这条白纶在蛛穴更衣之时险些忘了,后来行得太急,才掖在了怀中。事隔年许,对他而言却依旧如昨。

    “承蒙小师父好意,此物乃是我先前书院的先生所赠,倒是对我十分重要。”看着白纶,聂羽强忍着心中苦忆,轻声说道。

    “既是珍视之物,那便好生保存吧。”素净脸上笑意一浓,便径自退了两步,径直朝着车队后方走去。

    聂羽只觉这话中暗含深意,却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余看着和尚远去的背影,又回到了本叔的车上。

    聂羽一面向着本叔打听这萌关与卞楚国的情况,一面也与他讲了些荒漠中的奇闻趣事,偶有些吓人的场景,倒把这老爷子听得汗毛直竖,冷汗连连。不知不觉,小半rì就过去了。

    邻近晌午,暖风搅着热浪在一马平川的赤土地上席卷不断,本就虚弱的车马乡民也渐渐都停了下来,再也无法行进半步。如此,车队只能围作一圈,车上的人们则都纷纷爬了下来,躲在马车边狭窄的yīn影中沉默不语。

    大家心里都在暗自想着,也许几rì后,被抛在茫茫赤土上的饿殍中就有自己一个。数百人挤作一团,没有半点声响,苦苦候着那或迟或早都要来到的厄运。

    不多时,静寂无声的人群突然sāo动了起来,顺着人们视线的方向,一个黑点正不断地朝着车队休息的方向靠近,沿路荡起了团团尘土。

    “这家伙,一去竟去了这么久。”

    聂羽目光锐利,里许外便看得清清楚楚,红刹化作的童子此时正运足了气力,朝着自己方向疾行而来,身后尘土飞扬,其中竟还隐隐拖着些什么东西。

    一会儿的功夫,红刹便卷着浓尘来到了众人身前不远处,蓦然从身后的烟尘中甩出两个庞然大物。两声轰然巨响过后,众人脚下的地面都随之一震。

    与红刹童子般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前竟多了两头三丈有余,似蜥非蜥,似鳄非鳄的异兽。通体暗红的两兽已经没了生气,偌大的身子被首尾绞在了一起,而在两兽之间,还夹着一颗十分粗壮的枯树。

    在众人几近跌落眼球的时候,红刹几步走到聂羽身前作了一揖道:“寻了数百里,也只找到了这两个家伙,剥了兽皮也该能勉强果腹了。”

    因着之前见到那些死去乡民的缘故,聂羽本还想数落他一去太久,还未张口却发现红刹面上身上竟有不少伤痕。看了看地上的两只异兽,聂羽将红刹往身边一揽,轻声说了一句。

    “倒是我鲁莽了,是这两只怪东西伤的你?”言语间竟充满了恳切之意。

    “回主子,我不碍事的,只是之前捉这两物时惊扰了兽群。”见到聂羽如此关心自己,红刹恍然了片刻,竟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赶忙解释道。

    聂羽瞟了一眼地上的异兽,两尺多宽的巨口上还有森森白牙露在外面,看去都十分凶恶。转念一想,此物若真是成群而出,那又是番什么场景。看红刹的样子,显然是吃了不小的亏,不然也不会伤至如此。

    “你先回血界中养伤吧,短时间内,我该是不用唤你们出来了。”聂羽一声关切,不由分说地将红刹收回了血界之中。

    看着这一幕的乡亲们托着下巴,瞠目结舌地在异兽与聂羽之间望了又望。足足呆立了半柱香的功夫,忽然尽数拜倒了下来。目中满是炽热的崇敬与感激,和着泪水就这么默默地涌了出来。

    众人火热目光的汇聚之处,是一袭如丝轻薄的灰布长衫,是一个烂漫无邪的少年笑颜。暖风拂过,聂羽那略略肥大的衣袂随风扬起,竟凭空生出了几分仙侠脱尘之气。

    “道乞师父当rì所云‘纳苍生之福为道’,想必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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