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凝厚的赤云之下,空气中漫着丝丝热浪,人群中绝大多数人均已筋疲力尽一般,无jīng打采地彼此倚靠着,丝毫看不出半点得道之人的意味。其中不少人此时正呆呆地望着聂羽之前与万蛛争斗的方向,眼中神sè完全说不出是惊是喜。
人群的中心处,有三个碧袍老道正围作一个小圈颔首而立,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神sè。三人zhōng yāng,端坐着一名俊美白皙的黄衫青年,此时正在闭目吐纳。
“冥峦少爷,此话老夫虽不当讲,但被困幻阵这些时rì,除却您与我们三人,我玉昆门中弟子法源均已尽数枯竭,如今恐怕再无一战之力,万一再遇到什么强敌……”三人中的一位长髯老者露出几分不情愿,缓缓说道。
“先前的天地异象,尤其是那参天剑影,威能竟能传入这幻阵之中。我们几人远观都觉心神动荡,想必定是哪位前辈在施法斗技。修为如此高深之辈哪个不是xìng格怪戾,大阵方才自行解除了,此时若再遣弟子前去查看,岂不是置我玉昆门下xìng命于不顾么?”另外一名老者也旋即开口,字里行间句句苦涩。
三人当中端坐的青年似是没有听到两人此话一般,没有丝毫动作。过了许久,才闭着眼缓缓地开了口,而传入周围之人耳中的,是一个不辨雌雄的幽幽之声。
“之前那剑芒虚像所在之处距离此地至多不过二百里,想必布下此阵的那名长须道人也被牵扯其中,不然这幻阵也不会自行散去。前rì我曾捏碎族中玉简向大伯求救,算算时rì,他老人家也该到了。不过让你们派几个弟子前去查探而已,竟还如此没完没了。”黄衫青年字句之间似是对老者方才的态度有些不满。
“哼!不过一名区区散修,竟将我困在此地十余rì,南泽小境,我倒不信他能逃出我的掌心。”忽然,那青年似是想到了何事,话题一转。
“有些话,我也当提前讲明。仙凡有别,那卞楚国与葭萌国的凡间战事你们本不该介入。如今你玉昆山既是得了那葭萌国不少好处,大伯一到,若是行道司怪罪下来,这惩戒你们定也跑不了。”青年缓缓说道。
“可这……冥峦少爷,您不就是行道司……”方才为弟子求情那老者又要说话,却被黄衫青年打断了。
“苍老,有些话可说,有些话却说不得。”青年饶有深意的瞥了老者一眼。
“你要知晓,作为东海五盟行道司的派驻执事,若不是因为前来查看这卞楚国赤云异象之事,我本不该在此处的。”
“是……是……”听到青年如此一说,周围三人连连颔首道。
见着三人如此,青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咦?”
青年正要再遣人去那激斗处查看,却发觉一股熟悉的气息自西面的天边奔袭而来。
“果然是大伯!”青年心中一喜,正yù起身,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敛起了喜sè。
“此次误闯了禁地,想必免不了被大伯怪罪,不知大伯要如何责怪于我。”那黄衫青年正暗自思量着,一道青光自天际瞬息飞至一干人的头顶。
定睛看去,青光之中一头三四丈大的青鸟此时正载着一位剑眉星目的宽袍道人,静静地悬在众人上方的百余丈处。青鸟双翅开合之间,道道青sè光华四散而出。
“峦儿拜见大伯!”
青光方至,黄衫青年当即起身一拜,向着青鸟所在之处深深作了一揖。
“拜见冥尊!”看到青年的举动,站着的三人与四周坐于地上的众人也均直起了身,拜了下去。
“孽子!”只听得天空上传来带着震怒的二字,随即一道白华自那青鸟上一闪而下。随着头顶大放的破空之声,一声尖厉的哀嚎自黄衫青年处爆发而出。
待众人回过了心神向中间看去时,却发现之前还傲气十足的青年此时竟无端少去了一臂,殷红的鲜血汩汩地自断臂处不断涌出。
那白sè光华在那黄衫青年身侧又是一闪,化作一条长索,呼吸间便将他上身捆了个结实。
“冥峦,你一犯擅自干预凡间纷争,二犯私闯修界禁地。如此两罪,如今当众斩你一臂,废你立道院之职,随我回临渊岛领罪。”几句话如雷霆般自那青鸟上滚滚落下,话语间竟是丝毫感情没有。
白sè光索的一端将哀嚎不已的黄衫青年捆了个结实,另一端则自行飞回了道人手中,随即便将青年悬空吊了起来。
“玉昆山门人听好,立道院与行道司那边东冥仙宫自会解释。前rì大战,你玉昆山宗主萧芦与门下jīng锐弟子已被人击退,凡尘之事,你们好自为之。”
随着那青鸟远去的遁光,这句话遥遥地传入了呆若木鸡的众人耳中。
“萧宗主与门下jīng锐弟子被人击退?”
三位为首的老者面面相觑,均是一副震惊的神sè。才逃出幻阵的碧袍修士们尚未尝到半点欣喜的滋味,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再一次击溃了。
聂羽等人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与乔青牛引赶着车队,回到之前众人休整的官道旁时已经接近清晨。
眼见着二人不但平安归来,更将乡亲和车队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众人都是一副谢天谢地的样子。几人夜间自然也目睹了聂羽激发剑符时的惊人天象,三个猎户拗不过本叔,便将被聂羽搭救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者。
天sè渐明,车马上晕厥的人们也前前后后地恢复了知觉,低声互相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何事。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聂羽此时方才有时间细细思忖起了近rì之事。
目光来回扫了车队数遍,竟全都是一副人困马乏的样子,无论车马还是乡民都十分的虚弱,与中毒无关,更像是应了乔青牛之前所言,赶路太久又没有口粮充饥才会如此。
而三百多人的车队中,老幼妇孺竟占去了十之仈jiǔ,除却自己之前救下的那些猎户和几名中毒之人,其余男丁竟不足十指之数。
随着车队再次启程,在本叔的招呼下,聂羽坐到了他的马车上。聂羽不知,对于青柳镇这种边乡小镇,修士几乎只存在于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如今本叔邀请自己同乘,已是极力按下了心中的尊崇之意刻意而为了,毕竟这口口相传的得道之人除却斩妖除魔的神通之外,可都是长生不死之人。
车队在赤红sè的田埂上蜿蜒行进着,虽然本叔已是年逾花甲,但目中的火热却丝毫无法遮掩,不多时便开口再一次道谢了起来。
“此次我们遭逢大难,多亏小兄弟援手……如此大恩我们镇中老小必当世代铭记,只是……”本叔话语间竟隐隐哽住了,面上皱纹当即又深了几分。
“不知您有何难处,但说无妨。”见着老者如此,聂羽轻声问道。
“此事老夫确实难以启齿,先还万望小仙长莫要怪罪那几个孩子将您的身份偷偷告诉老夫……”本叔忽地将语气一低,流露出几分央求的神sè。
聂羽默叹一声,并未作答,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着聂羽如此表现,老者目中忽然映出了浓浓的苦涩,哀声道:“老夫是青柳镇中的掌事。听闻那几个孩子说小仙长不想暴露修士的身份,若您不嫌弃,同他们一样,叫我一声本叔就可。”
“本叔,如此说话倒也方便了不少,我还有些疑惑想向您询问上一二。”聂羽并不客气,开门见山地答道。
“小仙长对我们镇上之人恩同再造,老夫自当知无不言。”本叔眼中含着老泪,但目光闪烁间,除了感激,倒像是有些事情难以启齿。
“虽然您与青牛叔都说这车队是逃荒而来,我倒是好奇您和这些乡亲们逃的是什么灾?而且这车队中,为何都是老幼妇孺,鲜有男丁呢?”
聂羽一股脑地将腹中疑问尽数抛出,言罢竟还像模像样地眨了眨眼睛,盯着本叔只等着他作答。
“小仙长,这……倒是老夫愚钝了,这地炎之灾对于仙长来说自然如同无物,但对于我们这些凡人百姓来说,却比洪水猛兽还要厉害三分……”
本叔略一沉吟,却满脸惆怅地说出了这番不着边际的话来,正待他要再行开口时,却从车后传来了一声疾呼。
“本叔,李家伯伯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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