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纷飞的雪片中,程昱步履匆匆来到曹艹的大帐,许褚上前,用食指在唇边低低嘘了一声,将程昱请到一旁小声道:“昨晚丞相一夜未睡,刚刚才睡着,军师等会儿再来吧!”
程昱点了点头,心中暗叹一口气,虽然他终于看透刘璟真正策略,但还是晚了一步,太原终于失守,并州官府望风而降,丞相遭到了沉重打击,把自己关在大帐里已有两天了。
他又问道:“那丞相可吃东西?”
许褚苦笑一声,“就喝了几口粥,听送粥的侍卫说,丞相仿佛一夜老了十岁。”
程昱摇摇头,丞相年事已高,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又对许褚道:“假如丞相醒来,立刻通知我,我来劝劝丞相。”
“我知道了,我会通知丞相。”
许褚话音刚落,大帐内便传来曹艹疲惫的声音,“外面是仲德吗?”
程昱和许褚面面相觑,皆无奈地苦笑起来,程昱只得上前道:“正是微臣!”
“外面寒冷,请进吧!”
“丞相再休息一会儿吧!微臣等会儿再来。”
“仲德请进!”
无奈,程昱只得走进大帐,许褚也不放心地跟了进去,只见曹艹披了一件大氅,坐在火盆旁,用火棍拨弄着炭火,在炭火的映照下,他双眼通红,神态疲惫,尤其头发更加斑白了,看得出他确实苍老了很多。
程昱连忙躬身施礼,“参见丞相!”
“仲德请坐!”
曹艹请程昱坐下,又对许褚道:“我忽然想喝点鸡汤,炖一只[***]!炖烂一点。”
“卑职这就去!”
许褚挑帐飞奔出去,曹艹摇了摇头,叹口气对程昱道:“仲德说说看,为什么我们总是这么被动?被刘璟牵着鼻子走。”
程昱沉吟片刻道:“刘璟以长江汉水为壑,以巴山秦岭为阻,又有强大的水军为辅,他的防御根基很牢固,加上荆州有刘表打下的基础,益州他宽柔相济,不损蜀人利益,且用人得当,虽然荆蜀之间也有矛盾,但在天下这个大利的诱惑下,荆蜀势力也暂时能相安无事,齐心合力助汉军北征,微臣认为这是刘璟最大的基础。”
“那我呢?”曹艹又问道:“我的弱点在哪里?基础又在哪里?”
程昱跪下行一礼,“丞相恕臣无罪,微臣才敢说。”
“我赦你无罪,你尽管说实话,我现在就想听实话。”
程昱叹口气道:“丞相有三败,才导致了今天的被动局面。”
“再说详细一点,哪三败?”曹艹神情凝重,专注地望着程昱。
“第一败是南征过早,刚刚灭掉袁氏就急于南征,却不知袁绍施恩于河北,高干在并州极得军民之心,丞相灭袁氏,杀高干,本身没有错,但应该彻底稳住河北和并州后再南征,结果丞相心甚过急,赤壁一败,北方就不稳了。”
“我也知道须稳定河北和并州,甚至迁都邺城,减免赋税,过了六七年后才开始大举南征,难道还不够吗?”
“丞相虽然施恩于河北,免税于并州,但一场南征却又加倍剥削并州和河北,为造渡江之船,黄河沿岸的民宅几乎拆毁殆尽,征粮征夫,十倍予之,百倍索回,所以袁氏余孽一起,河北呼啸应和,原因就在于此,汉军奇袭太原,并州各地却望风而降,汉军兵锋未至,郡县就已易帜,这其中的缘由,丞相明白吗?并州人不满丞相久矣!”
曹艹点了点头,虽然程昱说得坦率,针针见血,但他并没有发怒,而是默默接受了程昱的指责,他叹息一声,“仲德说得对,我虽统一北方,但北方并不稳,仓促南征,以致刘璟坐大,可谓一步错,步步错,请仲德再说第二败。”
“丞相的第二败是寒门法家之败,丞相立寒门贬世家,崇法家,压儒家,杀边让,诛孔融,令名门世家寒心,其实刘璟做得也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和丞相一样崇尚法家,只是他含蓄一点,儒为皮,法为骨,但是他‘不分士庶,唯才是举’这一条,就令名门世家十分反感,不过他略加变通,在先照顾世家的基础上,再说公平,又稍稍笼络了世家的心,另外,在赤壁之战后,他释放了十几万战俘,赢得了北方大族的感恩,这就为他今天进攻北方打下了基础。”
曹艹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我杀孔融,确实是失策了,现在悔之晚矣。”
这时,帐帘挑开,许褚带领几名侍卫抱了一罐鸡汤进来,又带来几样小菜,许褚动作极快,不等曹艹反对,便摆上了碗筷和菜肴,又给曹艹盛了满满一碗浓浓的鸡汤。
曹艹端起鸡汤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对许褚道:“给军师也倒一碗。”
许褚给程昱也倒了一碗,程昱喝了一口笑道:“许将军很有心啊!”
许褚脸微微一红,他的心思被程昱看透了,这已经不是纯粹的鸡汤,里面有山药和人参捣溶后混在一起,曹艹心里也明白,他本来没有心情吃饭,但程昱给他解开一点心结后,他也有了胃口,着实感到饿了,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一碗粥,这才命许褚收走东西。
这时,曹艹又问道:“请军师告诉我第三败。”
程昱犹豫良久,“这第三败,微臣不想说。”
“你一定要说,我想听!”曹艹肃然道。
程昱默默点了点头道:“这第三败就是丞相在政治上之败。”
“仲德是说我封魏公,加九锡之事?”
“不仅如此,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法理上是赢了,但在道义上却输了,刚开始群雄并起,天下割据,丞相尊王攘夷,以天子之名讨伐四方,统一北方,这个时候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家都能接受,也会支持,认为是从权之举,但长久却不行,尤其统一北方后,丞相又以天子之名讨伐宗室刘备和刘表,其实政治上就输了,现在刘璟打出复兴汉室之大旗,又称呼他的军队为汉军,旗帜鲜明,目标明确,在政治上占据了优势,若非如此,汉军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就杀到太原,沿途的官府民众都不反抗搔扰吗?”
“仲德说得对啊!”曹艹无奈地叹息一声。
“其实卑职也是事后才慢慢想明白,当时微臣也一样糊涂,南征荆州,不就是微臣极力主张吗?微臣也很后悔,没有能劝丞相晚几年再征荆州。”
“现在说这些后悔话又有什么用呢?关键是我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困局,刘璟攻占太原,并州危急,邺都危急,我却无法撤军,仲德教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程昱笑了笑道:“丞相还记得和刘璟在浮桥一会之事吗?”
曹艹点点头,“我当然记得,又如何?”
程昱意味深长道:“我反复琢磨,感觉刘璟其实是在暗示丞相,他是希望和丞相以谈判方式结束这场纷争,我也说过,刘璟连年征战,他恐怕也快支持不住了,这次攻打太原,包括联合江东北上中原,我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逼丞相谈判,当然,他是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
其实曹艹也意识到了刘璟是想和他讨价还价,以刘璟现在的实力,他做不到三面进攻,所以才把江东也拉下水,进攻太原也是用偷袭方式,未必能真正占领并州。
曹艹沉思片刻道:“我可以把关陇给他,但他必须退出并州,军师觉得可能吗?”
“微臣也不知,不过可以试试看,如果丞相同意,微臣愿代表丞相去和刘璟谈判。”
曹艹负手在大帐里走了几步,最终长叹一声道:“仲德所说的三败着实令我坐立不安,我要竭力弥补,也罢,仲德替我去吧!这场战争我也不想再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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