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星宛若火球，并且，它在缓慢地顺时针旋转，同时陀螺一般在虚空中滑行。
虚空之中充斥着无尽的星球碎片，或大如山岳，或细碎如微尘，火球所过之处，将那些飘浮的碎片吸引过来，落入岩浆火海之中，溅起万丈浪涛。
星球内部，那复刻了默形像的面孔隐去行迹，默却知道，他的诞生，似乎使整颗星活了过来。现在，这颗星便如他驾驭的战车，遨游虚空，大肆掠夺，将虚空之中的无主之物俘虏，熔化。
默看到，这颗一点点变大的星，正在撞向一颗小得多的土黄sè的星。
两颗星相隔何其遥远，在它们相遇之前，默便被身体不断发出jǐng兆惊醒。结束冥想的第一感觉便是饥渴，饥渴难耐。
是黄昏时分，火红的夕阳染红了天与地。默盘腿坐在躺椅上，问出现在视野边缘的流云甄烈道：“我坐了多久？”
“差不多三天三夜。”流云甄烈答，而后问默道，“饿不饿？”
默肚子里不安分的响声代替默作出回答，不过吃饭并非当务之急。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多少打击了默的食yù，当他发现恶臭来源时却只能苦笑。
恶臭是自己身上的，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也就是观想远古星空的时间，引天地灵气入体，将体内杂质排出体外。这些杂质为黑sè，恶臭难闻，像汗水一样自全身毛孔分泌出来。
流云甄烈看得到他被染成黑sè的衣服，也闻得到那种气味，却没有厌恶之意，反而自心底涌现一股成就感，洗涤肉身，她认为那得自她弄的那一桌好酒好菜。
……
沐浴更衣之后，又是一次丰盛的晚餐，不过这一次的酒换了，不再是离人泪，所以默没有醉，反而越喝越清醒。菜同样换了花样，不过美味依旧。
饭后，流云甄烈迫不及待要开始对默的训练，当然，不是读书识字，而是进一步强化默的肉身。
“因为大人的身体状况特殊，温补之法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见效，所以有必要下一些猛药，快速改造大人的体质。我们先来尝试一下汤疗之法，当然，这一过程会有些痛苦，如果大人对自己的意志力缺乏信心，我也可以放弃。”流云甄烈向默宣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尝试？”这个词让默有种不祥的预感，“请问，你这汤疗之法，以前用过吗？”
“没有。”流云甄烈理直气壮地回答，并昂首挺胸目视默，“怎么，大人还信不过我这个七阶药师？”
默点头。
“我的汤药中一共加入一百零八种名贵药材，这些药材有的是我千辛万苦栽培出来的，有的是我千辛万苦从天外密境采来的，人界根本找不到，大人觉得，我会拿这些宝贝开玩笑？”流云甄烈对默的怀疑和不配合心痛甚至愤怒，历尽千辛万苦得出的成果被轻易否定，她语气中的质问带着杀气。
“我也不希望你拿我的身体开玩笑。”默道，“好了，我们开始吧。”
满腔的热情被默浇下一盆冷水，满满的挫败感占据了内心，默最后一句却峰回路转，虽有故意而为的嫌疑，流云甄烈依然莫名地欢喜起来。
她把默带进一间药香扑鼻的封闭式房间，房间内只有一个一米见方的花岗岩药池，池中盛满白浊的汤药。
“一会儿需要把药汤加热到一定的温度，效果会更好，药效入体，会有些难受，大人若觉得不能坚持的时候一定记得跟我说。”语气温和下来，流云甄烈嘱咐道。
默点头，除去衣物，赤身走入池中，盘腿坐好，药汤正好淹没肩膀。
流云甄烈转身离开，门自动合上。
……
药池温度渐渐上升，药汤在加热的过程中香气更浓，浓得让默有些要喘不过气来之感。同时，温度渐升的汤药之中，似有万千蚁虫滋生，一个个都附着在默身上啃噬。
奇痒难当，还有尖锐的刺痛，这种痒和痛逐渐从表面向体内侵蚀，就像蚁虫咬破了皮肉，向体内钻去。
默不禁将一只手伸出池外查看，全无异状。也就是说，那感觉，是药效在发作。
顺着血管，顺着肌肉的纹理，痒和痛侵入四肢百骸，逐渐向五脏六腑而去。当入心入髓，这令人坐立不得的苦痛变了模样。
不再是细碎的痛痒，而是在默体内掀起一场场风暴，将默的身体分割成无数块dú lì的战场，每一处战场所承受的苦痛都不同。默承受着万千风暴的狂轰滥炸，神智渐渐模糊，他甚至怀疑肉身已碎为千万段。
每一处敏感的神经都在经受撕裂般的痛，每个细胞都在经受冰火两重天的洗礼。默的骨骼噼啪作响，青筋暴露，整个人感觉在风浪的拍击中颠簸飘摇，又如万马奔腾中被来回践踏。
这痛苦不输于天音关上所承受的涅磐之苦，既暴烈又绵长。
可是默咬牙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仅仅凭一丝清醒的意识维系这坚韧。他努力地凝聚被打碎的意志和记忆重新收拾起来，合在一处，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败。
但是，渐渐地，还是有一些东西收拾起来，默像把满地瓷器碎片拼成花瓶模样般，一点点把意志和记忆的碎片拼接起来。他需要靠意志和记忆来抵御身体所承受的煎熬。
……
将药池温度烧到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后，流云甄烈停了下来，悄悄打开汤药房墙上一个小孔窥视里面的情形。
没有惨叫声传出，默依旧端坐，脸部肌肉因痛苦变得扭曲，七窍流血，浑身都在战栗和抽搐，可是他咬牙忍住。
事实上，她并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汤疗之法，上一次的实验对象是身为七阶强者的一个很疼她的哥哥。那一次实验持续了一天一夜后她的哥哥逃之夭夭。
所以她认为，默只需熬过一个小时，便已到极限。一个小时的暴力疗法，对他也有莫大的好处。
其实看默的表情，早已经到达极限，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然而，这挣扎渐渐变得平和，似乎听天由命了一般，扭曲的肌肉渐次沉静下来，剧烈颤抖的身体也慢慢平息。
咬紧的嘴唇松开，不断开合，默喃喃念叨着什么。他的双眼紧闭，面sè平静下来，竟似进入了冥想。
……
“沉睡于虚无之境的君王，请聆听我的诉求，我愿献出我的谦卑和忠诚，皈依你所依附的极夜，与你共饮这夜的琼浆…请聆听我的诉求，我愿献出我的勇气与卑微力量，与你一起，捍卫这极夜的荣耀与主宰……”
“……黑暗中的君王，你的摧毁一切的力量，你令人无法直视的容颜，将再次君临……”
默的确在冥想，观想远古星空，同时，他亦在默念楚离教会他的咒言。
远古星空铺展开，默隐于虚无，那颗属于他的星飘然前行，星球内部，隐隐有一个声音传出，和默一起，念诵着同一种咒言。
然而星空之中回荡的，却只有一个声音，不是默的，而是星球内部那个孩子般稚嫩的声音。无论极远处，或极近处，这声音悠悠回荡。
一声叹息穿越亿万年，穿越亿万时空，忽而清晰响在耳畔，那声叹息之中，有着亿万年亿万时空消磨不去的寂寞和萧索。而后，令整个星空为之一颤的男人的声音说道：“他rì有难时，可唤我真名，盘古，我当助你解脱灾厄。不过切记，你只有一次召唤我的机会。”
随着这话语的出现，一只巨手自虚无之中显出形迹，只用一根手指在火球状的星球表面轻轻一拨，如拨弄弹珠般，将默的星拨离了轨道，与那颗土黄sè的星擦肩而过。
“盘古。”默在心头默默记住这个名字。这是默捕捉到的第一个远古英灵的真名，并且，这是诸神诞生前便存在的英灵，默无法想象他会有多强大。
即便只有一次召唤的机会，对默已足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