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懒惰小子。”
迷迷糊糊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南木翻了个身,却是没有睁开眼睛。
“砰”的一下,如石块重重打在脑门上,南木痛呼一声,旋即起身。揉了揉眼睛,他看到了一个邋遢老头,正挥舞着手中的拳头,一脸不耐烦的站在自己床上。
“老爷爷,是您啊。”
邋遢老头撇了撇嘴,一把扯飞他的被子,背手道:“我鬼老头的笑江南从不养闲人,你还不快去干活!”
南木挠了挠头,“干活?我会的,我在总舵里每天都扫地、砍柴、打水的。”
鬼老头点了点头,“在总舵怎么干,到这就怎么干。”
南木哦了一声,翻身下床,可步子刚迈出两步,却听鬼老头问道:“你在总舵中可学过道法?”
南木转身,那双灰白的眼眸,看着抱肩坐在床上的邋遢老头,“回老爷爷,我在总舵里只练过几套剑术,没学过道法的。”
鬼老头豆眼一亮,又问道:“你会使剑?”
南木深怕这老头会考校自己,怯生生的道:“只会一小点。”
鬼老头点了点头,“那我教你使剑的道法,你想学么?”
南木一顿,学习道法对自己来说,可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若是胭脂姐知道我学了道法,定会很高兴吧?”旋即他连忙点头,满眼的期许。
鬼老头见他这摸样,呵呵笑道:“那成,待你把这片青瓦房都收拾一遍,再到房前的笑江南酒楼中做两个时辰的帮工,老头儿我便传授你道法。”
极大的喜悦充斥心间,南木欢呼一声后,飞快的跑到屋外,拾起早已准备在门口的扫把和抹布,风风火火的干了起来……
艳阳高照,轻风徐徐,南木一抹嘴角的血迹,鼻青脸肿地坐在自己的小屋前。他有种感觉,自己上当了!
当初鬼老头说的轻飘,实际这片青瓦房纵横林立,竟有几百之多,更可怕的是里面的人。
当时南木美滋滋的拿着扫把从第一间房开始打扫,却不料里面住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在床上埋头大睡,几下响动,壮汉立刻jǐng觉的弹起,看到是一个灰瞳小孩后,连问他是何人。南木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却是挨了顿拳脚。可他xìng子执拗,鬼老头说过他打扫完毕便会传授道法,他如何都要做到的。
壮汉见一顿暴揍之后,这灰瞳小崽子还不赶紧滚蛋,大怒之下一个腚根脚送他出了屋子。
之后南木又先后进到别的屋子打扫,待遇都差不多,这片青瓦房中的人,年龄虽然有长有少,年少的竟跟南木差不多大,但这些人无疑的脾气暴戾,可以说是一个比一个凶狠。看到他拿着扫把进到自己房中,更看到他的一双灰瞳之后,均是奉上一顿怒骂和拳脚。
南木在总舵中没少遭人欺负和白眼,却也没有像这里一样,来的这般猛烈。
咧着嘴,南木揉了揉头,但他xìng子执拗,为了能修炼道法将来能博得胭脂的高兴,他强自咬牙,将剩下的屋子挨个打扫干净,当然,不免又是挨上一顿暴揍……
夕阳西下,天边的彩霞让人神往,那绚丽的空中仿佛就挂着一个女孩儿的脸,那浅浅的笑,那佯怒嗔怪的眼眸,就在心里浮现,“胭脂姐,你还好么?”
“咳、咳,那小孩儿,到了用饭时刻,掌柜的让你快到笑江南酒楼里。”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小青年说道。
这一天下来南木水米未进,早已是腹中空空,一听“饭”字,立刻灰瞳一亮,可刚随那个店小二走出两步,他便挠头不解道:“掌柜?我认识他么?”
店小二瞥他一眼,“你如果不认识掌柜,怎么能住到我们笑江南的房舍中!”
南木“哦”了一声,在小二回答他话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小二满眼的不耐与轻蔑,这种眼神见的多了,他不愿再讨人嫌,一言不发的跟在小二身后,穿过那片青瓦房,来到了一栋二层高楼的门前。
这栋高楼便是“笑江南”酒楼,而他所住的那片青瓦房,便是建在酒楼后面的,供笑江南伙计们住宿的地方。
南木挠了挠头,暗道:“住在青瓦房里的人哪里像酒楼的伙计,分明都像恶霸一样。”胡乱思忖,他跟着小二从后门进入笑江南之中。
烟雾缭绕,歌声靡靡,四处回荡着吆喝和劝酒之声。
南木皱了皱眉,顺着店小二所指,来到了正门口的柜台前。
长方柜台上,鬼老头一手把着个酒坛,一手抓起几个花生扔进嘴里,那双豆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众舞女搔首弄姿,连瞥都懒得瞥上他一眼。
“老爷爷,您就是这里的掌柜么?”
鬼老头将花生皮吐的老远,依旧看也不看他,道:“废屁,我不是掌柜,难不成你这娃子是?还不给我干活去!”
南木挠了挠头,悻悻道:“您让我打扫房间,我都已经做完了。”
鬼老头吧唧着嘴,不耐烦道:“没看到这人手不够么。去帮着传传菜,收拾收拾碗筷。”
南木心中失望,本以为来这是吃饭的,却不料还要干活。随即他低着头,默默绕到后室的厨舍。
那的店小二似早被吩咐过,见到他来了之后,立刻递给他菜盘,让他送来送去。
南木张有一双灰瞳,遭尽世人厌恶,加上他年纪小小,又笨手笨脚,打翻了几次菜盘不说,还遭到不少食客的怒骂和白眼。
鬼老头坐在柜台上远远看着,当他第七次把菜饭打翻在地时,终于大怒,矮小的身子一跃而起,正好跳到南木身前,给了他一顿爆栗。“滚角落里待着,等打烊了你把这里收拾干净!”
南木眼中带着泪水,在食客和一众小二的喝骂声中,默默来到一处yīn暗的角落里,蹲下身去,将头深深地埋进瘦弱的臂弯里。
“饿了么?”一个声音轻轻飘进耳中,虽谈不上好听,但在南木耳中却如天籁。
怯生生的抬起了头,正看到那个男子,那个白衣胜雪,面sè有些苍白,却挂着和煦笑容的男子。
男子独坐在角落的小桌旁,静静的看着自己,仿佛酒楼中的喧嚣,都不曾打扰到这个男子的沉静。男子伸出纤细的手,对他招了招。
南木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可步子刚刚迈出一步,却看到远处鬼老头脸上的余怒未消,默默的回到原地,他摇了摇头。
男子依旧安静的笑着,他伸手在桌上拾起了个鸡腿,对着南木晃了晃,轻声道:“过来吧,老掌柜看不到的。”
这笑容如hūn般和煦,这话如甘泉般沁人心脾,懵懂的孩童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暖,他慢慢的踱步,慢慢的靠近,终于,他来到了男子的桌旁。
男子将鸡腿递到他的手中,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额头,说道:“吃吧。”
南木看着这个比女人还要美丽出几分的男子,将鸡腿送到自己的嘴边,大口的吞食。
男子又笑了笑,两手一抓他肩膀,将矮小的他,放到了身旁的长凳上,“慢点吃,今天我管饱。”
南木用油腻的手挠了挠头,嘴里塞满了鸡肉,含糊道:“谢谢你了,大哥哥。”
男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把桌上的饭菜,往他那边挪了挪,又递上一双筷子。
看到递来的碗筷,南木全身一震,虽然这边依旧风卷残云,眼中却泪如雨下……这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孤苦,加上对心中那个女孩的思念,此刻皆化成了无尽的泪水,决堤一般涌出。那食物如刀,在他哽咽的喉咙中一下下的割着,终于,他扔掉手中的食物,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男子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孩童哽咽,良久,他轻轻道:“三恶道中,被发配出总舵的,都是不成器的庸才。
许多年前,我也满怀期许的以为能成为三恶道中人,但和你一样,在我十岁时,被逐出了总舵,来到了这里。当初的我,和现在你的是多么的像啊。背井离乡,被人遗弃,孤苦伶仃的来到这个熔炉般的笑江南……但,你需记住,眼泪是软弱的东西,它不能证明你存在的价值。身为男人,你可以软弱,可以流泪,但决不是在别人眼前,决不是在遇到困境的时候。也许你以后还会流泪,但我希望,那是在你克服困境,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之后……”
断断续续,这话断断续续的传进了孩童的耳中,也铭刻在了他的心里。南木默然的抬头,他想问问,究竟如何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可,那个男子,已然消失在身旁……
月如勾,漆黑的夜幕之上,无星无云,唯有那一弯冷月。
收拾完笑江南酒楼中的一切,南木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了自己小窝的床榻上,耳中回荡的全是那个男子的话。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伴随而来的是浓烈的酒气。鬼老头一手拎着食盒,晃晃悠悠地来到他的床前。
“饿了吗?”
南木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鬼老头豆眼一翻,“怪我当着众人面前教训你了?”
南木依旧摇头不语。
鬼老头咧嘴干笑了几声,“刚才‘颜从川’请你吃过了吧。”
南木坐起了身,“那个白衣大哥哥叫‘颜从川’么?”
鬼老头将食盒放在一旁,坐在了他的身边,慢悠悠道:“笑江南的伙计分为四等,为首的叫‘金令伙计’,其后依次是‘银令’‘铜令’和布衣伙计。布衣伙计就是你这样干杂活的,而金、银、铜三令伙计,是靠执行任务来赚钱的,他们隶属于笑江南,都听老头儿我的吩咐。那个‘颜从川’便是我笑江南中唯一的金令伙计。”
南木挠了挠头,问道:“执行任务赚钱?是什么任务?”
鬼老头豆大的眼睛紧盯着他,轻飘飘道:“杀人越货,替人寻仇,只要有人出钱,笑江南便都会去做。”
南木干咽了口吐沫,“三恶道”虽然名字吓人,但毕竟为修道门派,虽然门里弟子内掐不断,却也没这里来的实在直接,现实入骨。
鬼老头嘿嘿一笑,显然料到了这话对南木内心的冲击,他搓了搓手道:“来吧,按之前说好的,我教你道法。”
南木忙点了点头。
鬼老头见状,连忙补充道:“但,咱可说好了,你修炼老头儿我的道法,便要成为我笑江南的伙计。”
南木一愣,懦懦道:“那我将来不也要杀人么?”
鬼老头哼了一声,道:“除了这样,你这灰瞳孩子,还能有什么办法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难道要给人端茶扫地,当一辈子的布衣伙计么?”
一听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南木心中一动,最后一咬牙道:“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