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言有种不好的预感,它们是不是木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木块的出处。..
木屋的墙壁和天花板。
接连着几声木块折断的响声,以他为中心,周围的木板像是失去了依附般摇摆着一个接一个仰天倒去,其对小婴儿的震撼xìng就像一个再没遗憾的垂垂老者终于耗尽生命,长笑着仰天倒去,经络骨骼已碎裂成朽木般寸寸碎裂,埋骨大地……
如绽开的花瓣,碎掉的木板环绕着这间小屋子呈圆形铺展开,凄凉却华丽无比。
斟言呆呆地望着倒掉的房子,一瞬间浮现心头的却不是篱臻的怒火,而是风雨中飘摇不倒的生命,却在自己的拉拽间轰然消逝,一抹曾经让人敬佩的坚持已然消逝,如何不教人黯然伤神?
然后他听到了最后的一点落地声,很小,但对他而言却无异于yīn魂索命。
篱臻平静地用衣袖抖开从天花板上砸下正落向他额头的残渣,左右环顾了一下没有墙壁的遮挡后周围不算宽广的街市,以及街上行人愕然的神情。
倒塌的房屋里露出一老一小,老的坐在床头,小的抱着门板,布满灰尘的家具还是整齐地放置着,就好像堆积木时先摆好室内的桌椅然后才堆砌墙壁一样,现在墙壁倒了,只剩下家具还呆呆地立在原处……
愈发显得这情景像是搞笑剧现场。
斟言默默地放下还被他抱在怀里的门板,踌躇着要不要跟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生气但实际上估计已经气疯了了的老者提议在房子修好前在自家将就两个晚上。
不论是谁,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诧异注目下,也不可能睡得安稳吧。
“无妨。”平静到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篱臻缓缓站起来,抬脚跨过一地的杂碎,轻飘飘地稳稳立在屋外,头也不回地离去。
“爷爷,”斟言追在后面大喊,“你去哪儿?”
“找材料再盖一间。”
“在您盖好前住在我家吧,我们有客房的!”
“不用。”过了一会儿,又传出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平静到冷然,却是补充道,“晚上便好。”
斟言终于放弃了追赶,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又看向了自己的杰作——倒塌的屋子,自知惭愧地低下头默哀着。
沮丧的小鬼,以及倒塌的房屋,滑稽地搭配在一起,引人发笑。
“小白痴……”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
斟言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头金子似的的流光。
原来是路过的金毛抱着胳膊嘲讽地看向这边,映着纯金的发sè,愈发耀眼不可逼视。
“金毛爷爷。”他想了想道。
“你知道幻术师最常干的是什么么?”金毛好脾气地没计较他的称呼问题,径直问道。
“……”斟言认真地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把人变成兔子!”他突然想起了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上云老头所干的种种劣迹。
“白痴!”金毛听得青筋直跳,“跟那姓云的一样蠢!”
“……”在金毛白痴一样的目光中,哦不,是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中,斟言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金毛突地一手提起小婴儿后颈的衣服,将他整个吊起来,斟言强迫着自己不往下看,犹如一条死鱼般动也不动,尽量放大两眼的焦距。
金毛也不管他,以指代笔在空中随意划了几道,速度缓慢到离得近的斟言甚至听不到他衣袖抖动的风声。
突如其来的,他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扭曲,满地的碎木忽然不见了,换成了由棕红sè木料拼接,装点着盆栽与雕花的崭新木屋,而且体积整整扩大了一倍!
“看清楚了。”金毛拎着他的衣领让他再凑近了些,“是制造幻觉!”末了还不忘补了句白痴。
斟言不信邪地伸手摸了摸近在咫尺散发着淡淡新鲜木块香气的墙壁,无比真实的触感让他一瞬间甚至怀疑这间屋子其实早已被建造在这儿,只是有谁使了法子将它掩藏起来罢了。
真的。
真的是真的。
他蓦地伸手捏了一把,不疼,上面却传来金毛嗔怒的声音,“小鬼,你捏我作甚?”
随后他被狠狠摔在地上,终于疼起来了。
“它会存在多久?”他仰头问。
“在你小子的灵力榨干之前。”
“如果灵力不够了呢?”
“它就没了……所以房子还是自己盖的好!”
“……”
想起一个问题,他不假思索地问道,“那制造幻觉有什么用?”
“……”金毛差点被口水噎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锐利的目光扫过有些胆怯的斟言,遂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拖向他新造的幻觉屋子里。
屋里的陈设俱是焕然一新。
鞋底踩在坚实的地板上,巨大的违和感让斟言不可抑止地怀疑着自己所有的感官,可是被金毛铁箍似的手掌抓着,他挣扎不开。
最终他被拖上了一只高脚凳上,正好够到那只圆桌。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将手撑着桌面,以增加平衡感。
“幻术可以做的事有很多……”金毛早已坐于另一面,轻咳了一声,看起来是为着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做准备。
“像现在这样,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便是幻术的效果之一,你看,我们在这间屋子里,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们,我们亦是无法看见外面的情况。可你得知道,你周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分钟前它只是一片废墟……如果忘记了这一点,我想你会摔得很惨的。”
斟言点头。
“它可以制造所有的假象,所有的,”金毛加重了语气,“但也仅仅是假象而已。”
“那它和真的有区别么?”
“那就得取决于你怎么看了。”
“你现在坐着的,使用着的桌子椅子是幻觉制造出的假象,虽然是假象,但它却依然发挥着你认知中它应有的作用。那它还是假的么,至少对你而言?”
“但事实上这儿并没有这套屋子,这些家具,从本质上讲,这儿还是那片废墟。我们活于自己制造的假象之中,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非常逼真的梦境。”
斟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梦境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
他又为什么总要认真地将假象与真实区分开来,假象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么他还有必要计较它是否真实?既然活在假象中与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区别,那假象还算是假象么?真实又凭什么说自己是真实的呢?
脑中一片狼藉,就如之前这儿破败的惨象。
他突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金毛瞥了他一眼,“头昏是正常的,很多幻术师纠结在这种问题中不能自拔,没扑腾几天便死了,没死成的大多疯疯癫癫。修为不够最好别考虑这类问题,幻象皆由心生,一个念头所引发的灵力波动,所制造的假象很可能反将自己蒙蔽,这一点最为致命。”他望着脸sè苍白的小婴儿恶意道,“我见过一个仅仅活在自己制造的假想世界里的幻术师,啧啧,很惨的。”
谁知小婴儿忽然一震,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
“云爷爷难道就是这样……”后面的话他忍住没说,可金毛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
金毛沉痛地点点头,“是的,被你看出来了。”
小婴儿缓缓地低下头。
金毛猛地掀翻桌子,跟只发了狂的狮子般狂吼道:“他要疯了我早把他剁碎了当肥料埋进萝卜地里养肥了萝卜喂兔子了!”
小婴儿被撂得再次狠摔在地,余势不减地滚了两圈,磕在了应该是假象的墙壁上。
许多年后,有人问起斟言在帕斯提四害中他最怕谁,这小子竟然当着他师父的面一口咬定是金毛没错,气得云老头咬牙切齿跳脚半天,原因就在这里。
金毛奉行的绝对暴力主义,一言不合便直接下狠手,没有预jǐng,也丝毫不留余地,掀桌子,摔人那还是最轻的,幼年时期便尝尽苦头的斟言对此印象不可谓不深,这个心理yīn影纠缠了他很多年都未完全摆脱,无怪乎五灵焕玥偶尔嘀咕着,“小言言见了金毛怎像见了岳父似的……“(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