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雪怪洞府的山道尽管崎岖险峻,可如今的觉如早已不是昔rì吴下阿蒙。在雪山的崇山峻岭之间,他的身体像个跳蚤。靠着依稀的记忆,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来到了洞府门口。
“觉……如,是你!”一个浑身洁白、身穿兽衣的女子迎了上去,欢天喜地地道。
这不是冰川雪女吗?不是不会说话吗?怎能口吐人言了。看那口音和语调,犹如一个三岁左右咿呀学语的幼童,不是使用了变身术之后的雪女还能有谁?觉如在愣了一下之后,笑道:“雪女姑娘,你怎么……”
“你看!”雪女手向洞穴内一指,竟有一个温儒雅的老者,愁眉不展地坐在雪怪的面前,手脚并用地向雪怪说话。
老者见洞外走来一少年,先是一愣,又是一喜,然后哭道:“孩子,您就是觉如吗?这些rì子以来,我过的好苦啊!”
“你是谁?为何又来到洞府?”觉如道。在他的印象里,雪怪一向反感和讨厌人类,这次为何主动把人类带进洞府,一看情形,似乎还很融洽。
老者扑向觉如,紧紧拽住他的胳膊,道:“孩子,我是西夜国的一名教书先生。两年前的一rì,我下河打水,被他们劫持到这个山洞。惊魂未定地过了几rì,本以为要被它们吃掉,却不料经过肢体交流,竟是要教授他们人类语言。我不答应,想回家,他们就拘禁我。在这吃得倒好,没有xìng命之忧,却没有zì yóu,加上家有妻子、儿女,还望您来搭救哇!”
两年前,雪怪父女没按照先前约定定期去神医山庄附近,原来是这么回事。觉如哭笑不得,道:“雪怪前辈,您为何对人类语言有兴趣了?”
雪怪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蛮横,大手一指雪女,然后稀里哗啦地说出了一大堆的话,看那模样,说得倒是振振有词、合乎情理,只是并不曾考虑那名倒霉的教书人的感受。——这就是雪怪的思维,长期离群索居带来的偏执和单纯,让觉如不知该怎样评价。
觉如没有听懂雪怪的言语,把头转向雪女。雪女道:“我想学……说话,所以……他……把他带来……教我!”
觉如立即明白了,把教书人劫持到洞府来居然是雪女的意思!雪怪杀人不眨眼,却对这个宝贝女儿言听计从,强行抢一个教书人又有何难,便道:“先生,雪怪前辈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只是我还有一事未明,雪女姑娘为何想学人来语言,为何你知道我的名字?”
教书人“扑通”一声,跪倒在觉如面前,道:“英雄,你救救我吧。我思乡心切,好不容易盼到您来了,还求您让这怪物放了我吧。我一来洞府,就听小怪物天天念叨您的名字,看出她对您相思甚苦,关系亲密。她学语言,也多半是为了能与您交流!我来到此地,惊吓过度,茶饭不思,家人肯定以为我已死,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啊……”
觉如急忙扶起叫熟人,满脸尴尬,真没想到雪女居然对自己有情有意。他倒不是嫌弃她的身份,而是心中已装穆珠,再也没有空间来盛放其它女子。再看雪女,似乎听懂了教书人的话,脸sè虽通红,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觉如想到娘亲、干爹和兄弟,心里一阵感伤。稳定心绪后,道:“先生,雪怪前辈与雪女姑娘并无加害你的意思。他们饱受人类歧视,这才出于自保,常年隐居山林,故而丧失了沟通的本领。对你造成的损害,我愿意加倍补偿……”
教书人擦出泪痕,道:“我不要什么补偿,只想与家人团聚!”
觉如掏出怀里仅有的几十个金币,道:“谢谢你为他们所作的一切。实不相瞒,我是神医山庄的弟子,我以人格保证,你和家人绝对不会受到伤害。我这有些金币,还请收下。只要雪怪前辈同意,就让他明rì送你回西夜,如何?”
雪女已能听懂二人的交谈了,道:“觉……如……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教书人不敢接金币,再次跪下来,道:“神医先生的弟子,我自然信得过。只要能与家人团聚,再多的钱财也买不回来。”
觉如再次把他扶起,笑道:“先生,你一年的收入有十金吗?这里的五十多金币全部给你了,就当时弥补你的损失,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我不叫雪怪前辈送你回家了!”
教书人战战兢兢地接过一小袋金币,道:“我一个教书人,一年的收入只有五个金币。神医的弟子,果然慈悲为怀,有侠义心肠!我永生永世报答您的恩情。”
觉如道:“事件因我而起,我这样做是应该的。只是等你回到西夜后,无论如何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将雪怪前辈的行踪和洞府的位置透露出来,要不然,会给你和雪怪前辈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教书人道:“我对天发誓,一定不说半个字!”
当即,教书人就开始收拾两年来的兽皮衣物,只等明rì天一亮,就让雪怪将他送回西夜。
雪女长居神山,固然有恋爱的羞怯,却少了人界众多道德规条的约束,显得异常热情、奔放,笑得合不拢嘴。见了觉如,她笑靥如花,脸上一直悬挂着女xìng独有的红晕,围着觉如转个不停。在她心里,仿佛只要能见到他,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事。至于失恋和心痛、婚姻和未来,她从来没考虑过。
觉如依然跟她有打有闹,却时刻注意分寸,生怕伤害了她。他知道,二人之间,关系再也难像以前那样毫无隔膜了。
雪怪的脸上浮现阵阵捉摸不透的表情,似乎是在担忧,也像是在惆怅。
次rì天未亮,教书人说完一大堆对觉如感激的话,就坐到了雪怪的肩上,离开了洞府。觉如与雪女送至洞外,见雪怪在冰天雪地的山脉见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天际。此去西夜国不过六、七百里,以这样的速度,天黑以前就可返回。
只剩二人在洞府内独处,雪女却没了昨rì的热情。在心上人面前,她开始躲躲闪闪,隐藏着胆怯、自卑的心事。觉如环顾洞穴之内,发觉与当年相比,整洁多了,也少去了很多腥噪味。这就是恋爱带来的改变么?雪女细腻的心底知道。
相传什巴古神开天辟地时,创造了形形sèsè的人,有的个头大,有的个头小,有的还有兽的特征。雪怪一族虽与人类的身型差距极大,但习xìng和感情却是相通、相近的。觉如的娘亲是龙族,父亲绝空却是岭国一名普通人类,这一对奇异的组合诞生了似龙非龙、似人非人的觉如。坦白地说,他从心底并不排斥和歧视身形高大的雪怪一族,只是心底单纯的雪女,似乎更像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姐姐。
“雪女,你娘呢?”觉如打破了沉默。
“爹说……一千年前……就去世了。”雪女低着头,说得极满,努力想让觉如听得明白。
“你真可怜。我也跟你差不多,我爹在我出生那年就不知所踪了,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不过,我有个干爹,他武艺高超,为人仗义,还经常跟我们三兄弟一起打闹。对了,他很少洗澡,也不爱睡床。我们一点儿也不怕他,都叫他老熊。”觉如道。
“那多好,真好!”雪女露出羡慕的眼神。
“是啊,不过你爹对你也很好,为你弄了那么多灵丹,肯定经历了很多辛苦,来助你修炼。当年,你身体还不够强横,难以承受和吸纳那么多灵力,才大病一场,险些丧命,还好我及时赶到了。你爹跟我干爹又得一比,四年前在战场之上,我差点被人杀了,要不是他及时出现,可能你就见不到我咯。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啊。我救了你一次,你爹救了我一次,算扯平了。”觉如道。
“我爹本来……不愿意露面,去帮你……打架。他这几年一直闷闷不乐,担惊受怕。”雪女道。
“这是为何?”觉如道。
“山崖下有株……五万年的雪莲,被人给……偷了。爹说,这是主人的,一千……年来,他一直在看……护。却因为我那次……病重,出现了意外。他怀疑是……你偷了,本来要……杀你。后来,你救了我,才放你……一马。我……我……我……喜欢……你,知道你去……打仗,求他去……保护你。”雪女磕磕绊绊地说了这么多,听得觉如无地自容。她没有学会像人类那样委婉地吐露心意,竟直接说出了心中对觉如的爱慕。
这雪怪看似体重笨拙,心机和城府却很深。想起偷食万年雪莲的不光彩经历,他羞愧难当。等到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告诉雪怪真相,想办法弥补他的损失。
觉如不想让她继续说出爱意,就绕开话题,道:“雪女姑娘,你爹那么厉害,那他的主人是谁?”
雪女道:“我也不知……晓,爹不说。我觉得,肯定是……登天……境……界的高手!”
是啊,要不是登天境界的高手,又怎会甘心情愿让雪怪为仆?
六界之内,帝释天和修罗皇算是登天高手,外公龙皇和他的死敌鹏皇是否也算?还有传说中的那魔皇、鬼皇、人皇,都是千年前的登天高手。这些人之间,谁会是雪怪的主人?对了,还有战神白鹤,应该也是千年前的登天高手。
这些登天高手,没有一个是自己和背后撑腰的大食敢惹的。毁灭觉如,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就算娘亲背后的龙族可以撑腰,也是远水不解近渴。想到这里,觉如吓出一身冷汗,想不到当rì情急之下吞食的雪莲,竟是登天高手的私人财物。要是被发现,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rì已西斜,雪怪从西夜归来。走进洞府,与觉如四目相对。从他表情来看,对觉如的态度虽不算太过冷漠,却也不能算亲热。
觉如一施礼,终于鼓起勇气道:“前辈,您对晚辈有救命之恩。只是如今战争的yīn云并没散去,魔界yù卷土重来,亡我大食之心不死。东方大秦识破了魔界的野心,愿意派出先天高手,帮助大罗余部抗击魔界。大食方面,倘若能左右夹击,势必能将魔界一网打尽。晚辈此次上山,实乃请前辈再次相助……”
雪怪听明白了觉如的意思,不等他说完,一个劲地摆手,而后,转身对雪女嘀咕了几句,似乎是要让她给觉如传话。
雪女露出满脸为难之sè,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爹……说,要找七杀……同盟余党,追查万年……雪莲下落,他不愿意……再插手人界……与魔界的纷争。觉如,这可怎么办?”
觉如继续道:“前辈,想必魔界已对您怀恨在心。倘若大食、大秦先后被魔界征服,只怕他们也会对您不利。”
雪怪跳了起来,低吼了几声,像是在发泄不满。
雪女急忙道:“爹的意思是,他……他本来就不是……人类,人类贪婪、自私,他们的死活与他没多大关系。魔界就算找上……来了,也不如……主人的一根毫……毛!”
觉如本想再劝,却已理屈词穷了。在感情和道德上,他对雪怪父女都有亏欠,又怎能要求他们付出更多?当下,他心灰意冷,决定不在此停留,连夜返回凤凰城。这倒不是因为他赌气,而是因为此行耽误了太久的时间,生怕凤凰城内的家人、朋友担心。
雪女见他去意已决,相送了很远,最后还是含泪地告别。回到洞府,她眼泪直流。怒冲冲地来到父亲跟前,催动了变身术。身体变大后,她连连跺脚,震得洞府内碎石飞落。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在抱怨父亲为何不帮助觉如。
雪怪稀里哗啦地说了一通,无奈至极,和颜悦sè地解释,却难以让爱女消气。这样一来,父女二人赌了好几天气,才开始重归于好。雪怪银铃一般的大眼里,充满无限感伤和失落之情,这个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到了如今怎么就不听话了呢?
洞府之外,雪女歪着头,看着天边的云彩不断变换模样。她把它们的样子,想成了觉如。看着看着,竟然痴了,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又独自傻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