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无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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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先生递给陈夕一本蓝sè封面的册子。册子有些厚,封皮已微微磨得破旧了,陈夕乍一眼看去,还以为自己见到了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九yīn真经》,脑子差点短路,定神一看,原来却是本《战国策》。

    龚先生让他翻开第一页,说道:“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划者,不得不因势而为之,据事而为画。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这段话太过言,陈夕听得是一头雾水。

    龚先生也不解释,只是道:“我读一句,你跟着读一句,要用心读、用心记。不懂的地方就用笔做下记号,反复诵读。”

    第一篇便是《东周卷》里的《秦兴师临周求九鼎》。龚先生先教他读熟,便开始逐字逐句地讲解。陈夕虽对言一知半解,尚未达到入门级别,但自从被金爷爷“金针刺穴”之后,他自身的记忆能力已大大增强,虽然还未达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变态境界,死记硬背起来却已是游刃有余。龚先生见他不仅对课理解得极快,一点就透,往往还能举一反三,时有独到之语,不禁面露赞许之sè,甚为满意。

    不知不觉已过去大半个时辰,龚先生放下书,温言道:“回家后把今天讲的内容多看几遍,生字亦要多写一写,熟能生巧。睡前好好想一想,这颜率因何能两次说动齐王,既派兵解除秦军之威胁,又放弃了九鼎这等宝物。今天就到这里,下去罢。”

    陈夕当下与老师拜别。出来时发现教室空无一人,同窗们都走得个jīng光,他忙收拾东西闪人,回到村里时已是rì暮时分,只见夕阳西下,在天边凝聚成一抹橘红。

    家中未掌灯,关上门显得有些幽暗。陈夕摸摸内兜,心下思量:“今天龚先生对学费的事情绝口不提,又让我称他老师,这一两银子应该是省下了。”他想今rì不仅为家里节约了银子,还交了位富贵朋友,心下颇为高兴,拿出为细柳带的定胜糕,大声道:“阿姊,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喊了几声,却无人应。陈夕不以为意,心想细柳多半是在灶房生火做饭没听见,便将糕点放在桌上,自行回房。

    发了会呆,甚感无聊——这古代人,特别是古代穷人的娱乐活动也着实少了些,怪不得一个个都早睡早起,多生多育。他暗自嘀咕,打开窗户,摸出书本看了起来。翻了几页今rì讲的课,心想:“这颜率还真是个人才,借虎驱狼这招用得高明,完全是无本买卖。齐王的心思也被他摸得清清楚楚,要是放到现代,没准又是一个销售界新一代的开山怪。”

    天sè渐暗,陈夕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唤。人一发饿,这书就看不太进去,正想到灶房瞧瞧,细柳叫开饭的声音便已传来。他把书随手一扔,来到堂屋,只等了好一会,才见细柳慢腾腾的端着饭菜上来,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的,似是脚下有些别扭。陈夕正想上前接着,细柳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不稳,竟直跌倒,汤菜泼了一地,几个肉丸还滴溜溜地滚动着。

    陈夕忙扶起她,问道:“阿姊,没事吧?哪里摔着了?疼不疼?”

    细柳按着右脚踝,也不叫疼,只是看着洒了一地的菜汤米饭,牙齿把下嘴唇咬得发白,半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碗也破了,肉丸子全掉地上了,都吃不成了。”

    陈夕道:“吃不成也不打紧,只要人没摔着就好。”

    细柳望着他道:“阿姊当真是没用。早先去田里却崴了脚,人家都说读书辛苦,我就找李姐佘了些肉想给你做肉丸吃,却连盘子也端不好。”

    陈夕心中一痛,扶她坐到椅子上,道:“谁说没用?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家阿姊既勤快又漂亮,村里那个人不说好的?”卷起裤角,只见细柳那原本小巧的脚踝早已肿得不像话,他想起细柳在田间辛苦劳作,自己却是在外面大鱼大肉,更加不是滋味,道:“阿姊,你就别动了,坐在这好好休息。我去厨房烧饭给你吃。”

    细柳道:“那怎么成?读书的人了,哪能去下厨?圣人会怪罪的。你在这坐着,待我去生火。”说着便要起来。

    陈夕摁住她道:“阿姊,这读圣贤书是要学做君子,君子呢是既要上得厅堂,又要能入得厨房——这可是不是我随口乱说,是孔圣人的原话,他一个弟子爱好厨艺,孔圣人还当众称赞过呢!”

    细柳有些疑惑,问道:“真的?是圣人说的?”

    陈夕笑道:“我还能诓阿姊不成,书上都有写呢!要不我拿来你看看?”

    细柳道:“拿来我看干嘛?我又识不得字。即是书上说的,那便是了,可就算圣人不怪罪,你打小就就没做过这些,怎么做得好?”

    陈夕道:“怎么没做过?以前我一个人……一个人悄悄瞧过隔壁大婶做饭。”他一时顺口,差点说出“一个人住外面时也煮过泡面”,话到嘴边发觉不对,紧急改口。

    细柳却被他逗笑了,道:“瞧一遍就算做过么?就爱嘴硬,顶多呀到灶房给我打打下手就是了。只是可惜了这些肉……”瞅了眼地上的肉丸,满脸惋惜。

    陈夕也觉得有些可惜,怎么说也是细柳的一片心意,他皱眉道:“这丸子用清水洗一下,或许还能吃的……”

    细柳摇头道:“不成的,吃了会害病的。你忘记了?从前带你去集市,你嘴馋,拾那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芦吃,结果是不是把肚子给吃坏了?可不能好了伤疤便忘记了疼。”

    陈夕有些无语,这种丐帮弟子都不常做的事情自己从前居然干过,道:“呃……我以前好像听金爷爷提过,若是回锅用再水煮一下,杀杀菌,吃起来就不会闹肚子……”

    细柳不懂“杀菌”是何意,见他搬出金爷爷,便不再反对。

    陈夕小心翼翼地将丸子拾起,又把地上打扫干净,姐弟二人来到灶房。细柳拣出几根易的干柴,用两块火石“蹭”的一下点。陈夕觉得有趣,主动揽过添柴加火的活儿,烟熏火燎之下,却闹了个大花脸。细柳到底是少女心xìng,看得咯咯直笑,拿过毛巾蘸上清水为他细细擦拭,只觉得弟弟到底是比从前懂事了许多,心中欢喜,脚崴处似乎也不是那么钻心的痛了。

    家中余粮不多,最终也只是吃得两碗红薯稀饭和那回锅的肉丸。陈夕不断跟细柳讲些他今rì在镇上的所见所闻,看着细柳发现定胜糕的欣喜模样,只觉得碗中稀饭的味道,要比午间吃的鸡鸭鱼肉香甜可口得多。

    饭罢,陈夕收拾好碗筷,想起去金爷爷那讨些止疼消肿的膏药,细柳却不让,说老是烦恼金老不好,陈夕无奈,只好扯了个别的由头出来。只见外面月暗星疏,时不时有阵凉风吹来,怕是近几rì就要下场雨。

    他皱了皱眉头,心下烦躁。雨后路滑,细柳恐怕更是不便。虽说让她在家呆着,不要下地,可依她的脾xìng,定会趁自己上学以后偷偷去田里——若是错过了hūn耕,恐怕秋后地里的收成便不会好到哪去,生活也会更加不易。

    陈夕有些自责的懊恼,那些穿越界的先贤们,哪个不是混得八面威风?无论是商界、政界、军界,还是情人界,在哪个领域里都玩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回头看看自己,到如是今,依然是在贫困线上挣扎求存,想让身边的人过得好一点都做不到。若是等自己高中为官,更不知是猴年马月。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起那些先贤们发达致富的人生经历。虽然都说成功不可复制,但他也抱着一丝侥幸,期望从这经历中得到某种神奇的启示,助他走出困境。

    去经商?做出香水、肥皂、火柴、玻璃、葡萄酒等一系列划时代的消费品,垄断整个市场,成为这个时代的世界首富?

    先不谈自己是否了解这些东西的详细制造工艺流程,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专利”的概念,自己一无本金,二无背景,纵使真的造出香水、烧出玻璃、酿出葡萄酒,只怕也是为他人平添了嫁衣,到时候只怕不仅不能为自己带来财运,反会惹出祸端。

    至于男女式内衣等贴身用品,他见得多了,倒是懂得如何设计,可想想看,一个十多岁的孩童若是发明出女xìng胸围、情趣内衣这般物什,并挨家挨户去推销,那情景……简直太诡异了些。

    或者从政?人家项少龙是知道秦始皇大帝在何年何月登基,可以去提前做那抱大腿的准备工作以便rì后得享荣华,可自己呢?现在为止连当今皇帝的尊讳贵庚以及有几个儿子还弄不明白,怎么讨好卖乖?何况龚先生也说过本朝官场的这汪水极深,自己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状况,万一站错队伍,又岂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不,去参军?自己看过后世那么多的战争小说,其中各种奇谋诡计奇思异想满天飞,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自己从中随便挑出几条化为己用,也许搞不好便可立个大功混个将军什么的当当。但战场上形势变化万千,若想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成分太高,而这“运气”二字,自古便最是不靠谱。

    陈夕每得到某种启示,下一刻便立马被自己否决。也不知“Pass”了多少回,只渐感心灰意冷。真是不穿越不知道自己多无能,手不能提笔,肩不能挑担,是也不成,武也不成,当真一无是处。想到此处,不由苦中作乐,拉低了声音用京腔唱道:“都说书生百无一用……”

    来回唱了几遍,到“书生”处时灵光一闪,好似自己忽略了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他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念,可一时间脑筋却陷入了死胡同,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正自焦头,金爷爷的居所已在前面,刚要叫门,屋里走出个人来,身材颇为熟悉,高大魁梧,身着单衣,手里好像拿着什么瓶子,走近一看,却是牛铁柱。

    铁柱亦见到陈夕,道:“陈兄弟,正准备上你们家呢!你阿姊崴了脚,又不愿去看大夫。这是我找金爷爷开得跌打药膏,碰见你正好,拿回去给她抹抹罢!”说着一把将药瓶塞到他手里。

    陈夕眼睛亮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铁柱,脑子陡然活络起来,rì间响午徐远山说过的话忽的在耳边响起:“两年前有本《山河将军传》……那书卖得,乖乖,真个是财源滚滚,红遍大江南北——”

    有本书……铁柱……郭靖……《shè雕英雄传》!

    他刹时间激动起来,喘着粗气,突然把铁柱抱住,大声道:“好人呐!”然后陡地一放手,撒开腿狂奔而去,只留下一脸莫名的铁柱呆呆地立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