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来大王之前,对这里的情况详细的了解过,从化、经济、地域、人口和资源各个方面都做了详实的调查,并且在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陈一贵正式的送自己到大王县赴任之前,他已经在大王县暗自的住了几天。
但是,什么情况都能了解,唯独人的品行,只有经过了接触之后,才能下结论。
今晚这个常委会,暴露出来的问题是触目惊心的,大王整个县的领导都有一种麻木不仁的观念,而且他们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层,并且还自发的发展成对于外界的刺激以“抱成团”的非常团结的方式来共同“御敌”、“防守”、还做出一些“反击”。
不思进取的悲哀,犹如做奴才而不得的苦恼和做了奴才的沾沾自喜,这些都让赵觉的大王无可救药。
县委书记龙仁海无疑是软弱的,县长麦正浩是强势的,弱者自我本能的那种仰慕强者,希望在强者的保护下维持自己自私可怜一点点利益的嘴脸毫无保留的就体现在其余的这些常委们身上。
所以,常委们自觉的就围绕在了麦正浩身边,而孤立了县委书记龙仁海。
“扶贫款是用作扶贫的,可是扶贫的工作到底开展的怎么样?”
“扶贫款到底用到了实际该用的地方上去了没有?”
“刚才有人说我们县有些单位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工资是财政拨款。那么,财政上的钱,原本该给大家发工资的钱,又去了哪里?”
麦正浩没说话。龙仁海倒是张开了嘴:“大王贫困,连人的肚子都吃不饱,靠天吃饭,没水,庄稼不生长,要农民们都外出搞创收,可是每次都组织不起来,大家都情愿在家里猫着,对外界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因为受到教育的程度普遍低,好出门不如赖在家的想法是难以扭转的。都没钱。每个村都穷。这样原本不多的税款就交不上来。”
“地方乡镇上没钱,就找财政借款,借来借去的。老账没填补上,新帐又沓上了,政府自己都出现了财政赤字。”
“乡上有乡上的难处,县里有县里的困难,农民没钱,县、乡都没收入,怎么办,只能打扶贫款的主意。”
“挪用扶贫款是不对的,可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想法子以后有了钱。咱们再补上亏空,但是,什么时候能补上,谁也说不清。”
“单位的工资发不了,干部又骂娘,大家说怎么办?”
龙仁海看着赵说:“每个人都难,这种难不是在低下和村民们交谈几句就能体会出来的,赵副县长,没人不愿意让大王好起来,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新来,对困顿和萎靡有情绪是正常的,希望大王好起来的心思我是理解的,但是,希望和实际总是脱节的,要做事实,要结合实际的做事,真的难。”
赵很想说难道因为难就不去做了吗?
可是他看看龙仁海的样子,没有说话,自己这样一说,难免就有人会反驳,会用很多理由来说明大王是如何的不能发展,这就形成了一个怪圈,大王人自己在给自己解释为何自己过得不如别人好,这纯粹是浪费口舌。
龙仁海见到赵不说话,就开口说:“好了,关于扶贫办的事情,就暂时说到这里,我们接下来谈谈皮件厂的问题。”
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沉默,每个人都觉得这次关于水窖和防护林的扶贫款,是没有希望了。
龙仁海说:“皮件厂彻底的办不下去了,几百个人到县府大院静坐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一次,又有人到省里上访去了,人已经由市信访办的给带了回来,大家说说,皮件厂的问题,如何解决。”
仍旧是沉默。
麦正浩看着赵说:“赵副县长从上面下来,知识面广,你谈谈?”
赵知道,麦正浩之所以不再纠结扶贫款的事情,不让自己太难堪,是因为自己可能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离开大王县,而未来的岗位也不清楚,可能那个岗位就能拤住大王,所以给自己留了脸面,不让自己太过于尴尬,没有穷追猛打,所以才借坡下驴的将议题转移到了解决皮件厂的事情喊。
可是自己害怕和他们斗争下去吗?
麦正浩的偃旗息鼓没有一点实际的意义。
不破不立。
伟人曾经说过,对朋友要间断的斗争,对敌人要持续的斗争。
对敌人一天不斗争,敌人就会借机吃掉自己,摧毁自己,而和朋友相处时间长了,大家会有审美疲惫,会产生怠慢心理,可能就对自己产生不尊重的表现,于是你露出自己的獠牙,对他刺激一下,朋友就会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如果能继续好好相处,就还是朋友,要是因为这个关系破裂,那也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麦正浩这是想将皮件厂的难题让自己解决,给自己使绊子。
赵回答说:“我刚来几天,一直在乡下,对皮件厂的事情不太了解,我还是不说了,也说不好。”
“哦,要是这么理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那就是说赵副县长在摸清了皮件厂的情况后,有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赵很平静的看了麦正浩一眼,觉得这个人这样给自己上套子的方式真是蠢不可及。
但是赵就要接麦正浩的招,就是要向整个的大王常委们展开斗争,就问:“请问县委对皮件厂准备如何处理,有没有一个标准?”
龙仁海看了赵一眼。眼神中的意味很复杂,他没有说话,麦正浩却说:“只要解决了工人们吃饭的问题,大家不闹事。不上访,厂子的事情,一切都可以谈。”
“一切都可以谈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可以全权做主,我可以在皮件厂的事情上代表整个县委政府?”
麦正浩点点头,龙仁海顿了顿,看看其他的常委,也说是。
赵就说请将这个记录在案,然后对着大家说:“好,皮件厂的事情。今后就由我来承办。但是我话说在前面……”
赵看了屋里的几个人。缓缓的说:“代表县委县政府,就是全权做决定,任何人不要再插手此事。否则,就是和整个大王县委作对,就是破坏安定团结,就是大王县的异端分子。”
赵的话说完了,他这到底是要权还是犯傻?
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不一样,龙仁海就看看大家,沉默了一下,宣布散会。
整整三天,省里扶贫办没有一点消息,麦正浩对胡皎洁说。你全程参加了顾主任在大王的调研,和他比较熟,是不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平安啊?
胡皎洁最近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他是麦正浩一手提拔起来的,身上就打了麦正浩的标签,可是最近和赵接触,胡皎洁有些对自己以往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产生了疑虑。
赵是对的吗?可是他才来到大王几天?
赵是错误的吗?
胡皎洁不得而知,心理上他想偏袒麦正浩,可是理智上却对自己说,也许,大王县会在赵的手中变一个模样……
也许吧。
麦正浩的话还是要遵从的,何况要钱的事情也是自己的责任所在,也是为了大王好。
但是胡皎洁的电话打过去,省里扶贫办的人说话总是模棱两可,支支吾吾,问急了就说领导还在研究,没有定论。
胡皎洁将省里的回答汇报给了麦正浩,麦正浩脸色平静,叹气着说:“来来走走,大王总是一个驿站……”
赵发觉在那个常委会议的第二天开始,自己走到哪里,总是有一些人跟随着,或者远远的指指点点,最后终于发展成有人直接的过来对自己说:“赵县长是吧?你准备怎么解决我们工人吃饭的问题呢?”
常委会议审议的议案是要保密的,可是一个大街上的老百姓却能走过来问自己一个县核心的机密问题,这让赵心里很不痛快。
如果这个议案处理的不好,是要造成动乱和群众事件的,有些人,就是不想让自己在大王好好的呆下去。
不过,迟早要来的,早来早解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还就是等着和某些人大干一场的。
赵有一种横刀立马,舍我其谁的感觉。
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人的问题,赵觉得,大王县已经可以经受一场大的手术了,去腐还肌,治病救人,拨乱反正,从而药到病除,焕发新的生机。
这天中午,赵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清脆,也有些断断续续,是地道的西铭省口音,那人张口就说:“小赵县长,你好啊。”
赵就说我是,你哪位?
那人笑的很官场,有些矜持,有一种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味道:“我是扶贫办的小高啊,怎么,几天不见,赵副县长就听不出我的口音了?”
这次省里扶贫办的五个人中是有一个年轻的男青年叫小高的,赵就说失礼了。
这个小高在絮絮叨叨的和赵拉扯了一些话后,说:“是这样,有件私事,想麻烦你啊……”
赵就说请讲。
“是这样,我的一个表弟,在去往朔坝市的路上,车子坏到那里了,他由于临时是去办事,所以就没带多少钱,所以,呵呵……你看,能不能麻烦小赵你一下呢?”
赵就问:“需要多少?”
“那不好意思了……因为只和你熟悉,就找了你,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你给先拿三万吧?我回头一定过去当面感谢你!”
赵很热情的说:“好,你讲一下你那位表弟的车牌和名字。他的联系方式,我这就派人去……”
“……是这样,你看,这事。我也不好意思,就不要惊动太多人了,回头,我给你送过去……谢谢啊。”
这个小高和赵客气几句,赵就说待会将钱送去了,再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赵就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去:“世博,你现在到朔坝市和大王县的交界处,那里有一辆车。车牌号码和车上的人分别是……”
阐述了这些。赵交待一句:“将车上的人控制了。然后给我打电话。”
那边的马世博答应一声:“赵叔,保证完成任务。”
等赵挂了电话,马世博才挂了机。
过了有一个小时。马世博打来电话说,已经按照赵的指示,在朔坝公路上将两个青年人和车子给控制了,这两人人明显的就是骗子,经不起自己的拳脚相加,都老老实实的,并且他们招供,刚才给赵叔你打电话的那个人还躲在大王县,问赵下一步怎么处理?
赵说:“没什么意外吧?”
马世博沉默了一下说:“叔,我这两年。在赵二叔手下的汗不是白流的。”
赵就说:“那好,你让其中一个人,按照这个号码,将刚才他们给我要钱的话,重新的给电话那边的人复述一下,对方要是答应,你就伺机而动。”
马世博就答应了。
赵过了半个小时,就将刚才给自己要钱的那个电话回拨了过去,和对方胡乱的闲扯。
与此同时,大王县县长麦正浩接到了和刚才赵同样的表弟出事要钱的电话,麦正浩就说领导请放心,我一会就派人将钱送去。
麦正浩挂了电话,想了想,打了严瑜的手机,并且对她说了省扶贫办小高的亲戚在朔坝有事想用钱的事情,让她带三万块送过去。
严瑜有些不乐意,但是麦正浩已经挂了电话,只有照办。
赵和那个自称小高的人胡拉八扯的闲聊,但是就不提在土洼扶贫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对方是骗子,根本不是省扶贫办的小高,从而麻痹对方。
过了十分钟之后,马世博打电话说有一个女的送来了三万块钱,并且还说自己叫严瑜,是统计局的。
“她没看到我的脸,已经走了,这两个人,叔你看,怎么办?”
赵还和那个自称小高的人通话,就没回答,马世博就说:“明白了。”
这时赵说:“小高啊,前一段你不是说你爸爸出了车祸吗?他好点没有?”
对方就说还好。
赵又问:“那你母亲的老年帕金森综合征,吃了进口药,有没有起色?”
对方沉默一下,说好多了。
赵啧啧的叹气,说:“你不是说你的女朋友将你给甩了,跟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吗,你最近个人生活过的怎么样?省城里很乱,龌龊不堪的,你在那里可要洁身自好啊,千万别因为一时冲动,迁就自己,得了什么花花柳柳的病,哟,就是得了也不要紧,我们土洼那些发*情的狗经常在刺槐树上磨蹭,它们不是也滥*交吗?我看你要是得了那啥病,就来土洼槐树上磨叽一个晚上,在土窝子里打几个滚,我看这疗效很好的,哎对了,你上次不是说你妹妹刚刚做了人*流吗,你妹的……那男人战斗力可真强啊!我看……”
对方刚开始还和赵哈哈着,可是听到最后,就说了一句:“兄弟,你狠!”就挂了电话。
麦正浩在办公室里坐着,忽然觉得刚才那个要钱的电话有些不对劲,就再次拨过去,可是对方再也打不通了,就再给严瑜打了电话,严瑜却说钱已经给了对方了。
麦正浩气的在屋里砸了一个杯子。
此时胡皎洁正好来汇报工作,被麦正浩莫名其妙的的狠批了一顿,胡皎洁走出了麦正浩的屋子,心里感叹着伴君如伴虎,这个麦县长,真是没有赵副县长好伺候。
过了三天后,一个司机因为尿急,在朔坝市开往大王县的公路上停在了路边,因为是白天,他就跑到离公路稍远的土堆那里解手,可是刚翻过土堆,就看到两个灰头灰脑的人形物体躺在黄土堆里,这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真的是两个人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扔在那里,而且,这两人已经严重的脱水,神志不清……
这两个人就是被马世博在公路上抓住的诈骗犯,而他们的那个打电话的同伙,因为知道事情败露,害怕自己出事,就一直的没有露面,让守在一边的马世博白白的等了三天。
此时的马世博,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怨天尤人的小青年了,这两年里,他的身上发生和经历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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