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楚转回了头,惊慌地看了沈依依一眼,他是个无神论者,但他确实看到了,牛大海就站在院里对他的妻儿流泪。刘天楚再次抱住了头,他来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取得这场战争胜利,牺牲是难免的,他能如何?此刻,刘天楚犹豫了。
他低着头默默无语,手碰到了茶杯,茶杯在发抖,水面上泛起波纹,不是害怕,而是冰凉,一个目标被质疑,却又没有任何新目标那样的一种冰凉。
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木然地看着沈依依,沈依依同样木然地看着他,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我们怀孕了。”沈依依轻声说。
刘天楚迟钝地看着她,像看空气。
“我和拣妹、竹怀孕了。”沈依依提高声音。“你不为我们,也要为孩子想想?是!你是做大事的人,可孩子出生总得看到爸爸。”
刘天楚再次僵住了,愣了好久才回过神。“你说啥子?”
“你要做爸爸了,你每天把自己扔在鬼子shè程之内,我们和孩子咋办?”
刘天楚彻底懵了,懵到身子发软,他迷迷登登地想找个倚靠,一切倚靠都靠不到。他抓起面前的茶杯,把那个脆弱的瓷玩意儿举在他和沈依依之间,如同终于找到了一个屏障。
相互对视了良久,刘天楚咬了咬牙:“你们走吧,把孩子拿掉换个地方生活,你也说了,我每天把自己扔在鬼子shè程之内,你们总不能跟个死人一起过rì子。”
话说完,刘天楚惊慌地站了起来,因为沈依依已经逼了过来,也不知道逼过来的是沈依依还是个凶神,沈依依清秀的五官愤怒的几近扭曲。“跟死人一起过rì子也是你这种人给我们的赏赐,说啥子男人的责任,说啥子男人的担当,鬼话!都是骗人的!”
她推着他,把他从客厅一直推到院子,推向院门,然后停下脚步瞪着他。
沈依依情绪开始慢慢变得平静,甚至语气也开始平静,他平静的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传说有一种婴儿,叫作鬼婴,生下来就要被抛弃,因为他命里要祸秧别人。他身上有个标记,写着要胜利,可他不晓得人这辈子要啥子,但他不管怎样都要胜利。他很聪明,强取豪夺,没人比得过他,他要的不光是钱,也不光是权,他要胜利可不知道啥子是胜利,所以他啥子都要。老天在他身上下了咒,其实他就是老天派到人间来收魂的恶鬼,啥子都没法让他开心,他最后只好要别人的命。”
刘天楚在苦笑,一直在苦笑,看天空,看地面,看自己的掌纹。“我晓得我要啥子——把rì寇赶出这片土地。我确实不晓得胜利长啥样,也许它来之前我已经死了。”
“您准备好死了,所以您的属下也应当为您的理想去死了。你是恨天无柱恨地无环的强人,你只想自己所想的道理。您和您的部下都好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齐天大圣,头几年可以为了生存要虚心求教,后几年可以为了炫耀武力大闹天宫。你为了理想要凌驾部下,为了凌驾部下再把理想当作苦衷,你就是林子里的霸王树,你生长的地方连灌木都长不出来。你要做爸爸了,收敛点没人会怪你。”
刘天楚虚弱得要命,手上抓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茶杯茫然四顾。如往常一样,尴尬的时候他就涎笑:“好你个沈依依,言辞犀利,句句恶毒,你也晓得,取得这场战争胜利是我的使命,这些话你应当我们相认之前说,但现在xìng质变了,我晓得要做爸爸了,可我如何收敛?就算我看到胜利长啥样,你晓得战争结束后的结果吗?”
“结果重要吗?战争与家庭冲突吗?为啥不能尽情享受结果前的过程呢?”沈依依的话像是在对着空气臆语,表情也如活人对死人一样的眷恋和伤感。“顾左右而言它,是因为心虚?你走吧!快点走,走的远远的,趁你在我心中还算是个好人。”
刘天楚最后被推到了院门前,门虚掩的,沈依依帮他把门打开。
“走吧,别再回来,去完成你的使命,我们不会再拖累你。”
他被轻轻推出了院门,站在门坎之外。门坎之内的时光也许是他所有的旧rì,他呆呆地看着沈依依,也看着她身后——满脸泪花的熊拣妹和竹。
小院一如从前一样,只是他的世界似乎与这个小院从此隔绝?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面前这个满身怒气和她身后满脸泪花的三个女人。
刘天楚咬着牙不让自己流泪。他无力去辩解,责任、担当?自己开始就错了吗?如果仅仅是责任,为何又给她们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希望——战争结束自己就会消失?失去父亲的孩子咋办?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发颤。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刘天楚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慢慢走向司令部,一颗心悲伤到近乎停止跳动。
下雪了,没有任何预兆,刘天楚抬起头,雪花慢慢变大,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身上,落在他额头,格外的冷。
刘天楚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有雪花夹杂着狂风的呼啸声,他现在就像飘荡在海中间的一叶孤帆,无依无靠。
刘天楚耳边响着沈依依最后的声音——走吧,别再回来,去做你的大事。
刘天楚在街上狂奔,街上的行人惊慌的躲避。跑累了,他颓废地站在街zhōng yāng,凭借着学识渊博咒骂老天。“死乌云,死气流,死老天,掉下来,砸我。”
它们不理他,他不过是个寒风中满身雪花的傻瓜。
寒风中一个纤弱的身影拉住了他,然后又扶住他,又像是靠住了他,刘天楚和荣华两人不知道谁依靠着谁,在寒风雪幕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荣华抹一把脸上的雪水,后来刘天楚发现她在哭。“你不能这么做,你是男人,孩子的父亲,在这世界一天就要尽到丈夫的责任,不然你让她们咋子办?”
刘天楚没理她,也没说话,两人拼力把彼此从泥沼中拽离。雪幕茫茫他根本看不清终点,不晓得为何还走得如此疯狂。
茫然的走在街道上,刘天楚强迫自己压抑着心中的悲痛。雪花落在地面上,慢慢融化,刘天楚的眼睛和路面一样湿,路很滑,只要轻轻一滑刘天楚就顺势倒下去,尽量让身体接触路边突出的尖石,这让他很痛,比身体痛的,是他的心,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只好选择前者,让身体的疼痛来掩盖内心的疼痛。
雪不晓得啥时候停了,路上都是háo湿的泥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粘稠的味道。走在路上,刘天楚发现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嘈杂的人群从身边经过,他充耳不闻,心里也空荡荡的,耳边只有枪炮声,震耳yù聋的枪炮声,抬起头,却啥子都没有,他全身虚软无力。
他只晓得一直往前走,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他不晓得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无奈的感觉在这一刻开始泛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天,战争结束,让他留在这个世界,继续给予这三个无辜女人以温暖。
PS:几乎没有那部穿越小说写过穿越者在现实年代的尴尬和冲突,几乎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章之所以这样写,书友可能又会觉得军事小说太煽情了,或者主角思想动摇太窝囊。笔者主要是想描述,穿越者刘天楚也好,沈依依也好,首先他们是人,是人就要有人本xìng的思考,喜欢一味打打杀杀,没有做人本xìng的书友可以一笑置之,切勿乱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