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义没有注意到这个老头的反常,他们之间离得很远,他的兴趣已经完全被面前的这个人质给吸引住了,张守义仔细端详了这人一番,这个人的面相颇为清秀,现在眼含泪水更是显出一副可怜相,混在刚才的那堆人中实在有些不像。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不是很好回答,被提问的人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就是吴清。”
“胡说,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刚才那人就是你姐夫?”
“一点没错。”
“好小子,口风倒是很紧嘛。”张守义并不打算为难这个人质,在他的计划里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把这人放了,只不过他对这人的身份实在有些好奇,“回头我再收拾你,看你还能嘴硬多久。”
小小的恐吓了一番之后张守义问起了铁川这些rì子里的经历,那rì圆觉回到禅院之后把张守义失足落水的消息带了回来,铁川一听说主人遇险立刻就要去寻找,圆觉虽然知道菩提院的长老肯定会出动搜寻,相对他们来说自己这些凡夫俗子的力量根本就不值一提,不过他还是组织了一支搜寻队,一方面禅院里的人落水就算是装装样子也要找一找,另一方面张守义毕竟是为了救他才被打下山崖的,虽然知道没用不过能出上一份力还是让圆觉能感觉舒服一点。
张守义放舟东去铁川和圆觉他们当然什么也找不到,之后铁川就来到了这个镇子上,这里充斥着三教九流的人物,消息远比东山禅院要灵通的多,同时留在这里也能够及时得知青山寺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如果张守义自己找回来也不至于和铁川走岔。
两人重逢自然是一番热烈庆祝,铁川身上还带着张守义卖镜子的那笔横财,所以在镇上的客栈里要了一间上房,为了庆祝张守义脱险回来两个少年定了一大桌酒菜,吴清这个时候在旁边陪着小心为两人斟茶倒酒,开始张守义还打起jīng神留意自己手中的这张护身符,不过几杯酒下肚心里一高兴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最后终于是喝得酩酊大醉。
吴清看着他们醉成这个样子心里不禁活了起来,有心想逃可是又害怕这是两人设计试他,反反覆覆试探、犹豫再三吴清还是拉了一条被子过来给他们两人盖好。
第二天张守义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是谁给自己盖了被子,而是看到铁川躺在他身边睡的十分香甜,这让他突然明白过来人质一定已经跑了。脑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他没有时间去懊恼,既然人质已经逃走那他们也就必须立刻逃亡,说不定这个时候外面已经被那群流氓给团团围住了。虽然张守义的胆量颇大,不过一想到昨天流氓头子刚刚受到了当街下跪的侮辱张守义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快起来,人质逃了,我们必须马上走。”张守义用力一脚差一点把铁川从床上给踢下去。
铁川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哪里逃了?不就在那里吗?”
顺着他的目光张守义看到吴清正蜷缩在床头边的地上,由于受到了惊动也正在慢慢地醒过来。张守义挠了挠头,他刚才慌慌张张地没有看到吴清,可是让他想不通的是吴清为什么会留在这里,看了看客房的木门显然不可能把人关住,更何况昨天晚上门根本就没有关,只是虚掩在那里。
“你为什么没有逃走?”张守义直盯着吴清问道。
“我,我不敢。”
“就你这样的胆子还做流氓?”张守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算头领是你的姐夫也很难混下去吧?不过根据昨天你姐夫的表现,你和他倒是很配的,真是有意思。”
听到张守义诋毁自己的姐夫吴清有些郁闷,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独眼龙昨天为什么要那么做,要知道独眼龙平时虽然很照顾他,可是吴清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为了自己向别人下跪,这对一个江湖中人的威望会产生致命的打击。
张守义拍了拍吴清的肩膀,“看来你们这伙流氓还真是一群以和为贵的家伙,这样的流氓倒是不错,既然人畜无害等一会我们上船之后就放了你,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没那两下子就不要学人家混黑社会,这个游戏不是你这种人可以玩的。”
本来张守义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这话倒是触动了吴清的心事,他在团伙里过得并不愉快,作为头领的小舅子虽然没人敢欺负他,但是他也无法得到同伴们的尊重,嘴上的挖苦嘲笑那是每rì都免不了的,独眼龙对此从来不管,对他这种粗人来说污言秽语实在算不上一回事,“我也知道做流氓没有前途,可是我什么都不会,除了跟着姐夫还能干什么呢?”
“你没读过书吗?”张守义好奇地问,对方看起来颇为斯,不像是完全没接触过书本的样子。
吴清摇了摇头,“我幼时家境贫寒从来没有读过书。”
“不过我听你的谈吐不像是个一字不识的粗人啊?”
“那恐怕是因为我小的时候住在一家私塾的旁边,每天都听到里面背诵功课的声音,所以耳濡目染沾上了一点书卷气,可是我真的很想读书,古人云:开卷有益,我想我之所以误入歧途就是因为从来没有看过书。”说到这里吴清想到自己坎坷的身世不禁哽咽了起来。
考虑到他从事的是流氓这个职业张守义不知道这种沾染对吴清究竟是好还是坏,看到这个失学青年如此渴望上进张守义想试试能不能帮他一下,“今rì你我也算有缘,回头我看看能不能送你点什么。”张守义的背包里有几本口袋卡通书,既然对方不识字送他一本这样的东西倒是不错,当年张守义从中领悟了不少道理,至于吴清究竟能从中学到些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昨天张守义和铁川喝酒的时候无话不谈,吴清只能在一边伺候,不过今天早上他的待遇一下子提升了好几级,昨天晚上的表现已经让张守义和铁川将其视为自己人了,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百无一用的特xìng张守义真的有可能会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到南京去闯天下。
在码头上三人依依不舍地洒泪告别,吴清拼命地挥动着手中《斗神拳》的第一卷,这本书铁川也看过,虽然他不认识其中的字,不过jīng美繁琐的画风还是让这个山村少年心仪不已,“少爷,那书上画的是些什么啊?”
“都是一些领先现在一千多年的武学jīn守义仍然抱有一种很朴素的观念,那就是武侠小说里的功夫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不过总得有一些真玩艺,比如说太极拳不就是以虚御实、圆转不断吗?所以张守义觉得自己的这个礼物选得很是不错。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送给他了?那不是太可惜了吗?”铁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他看这本《斗神传》的时候倒没有看出什么武学的奥秘,不过现在一旦回想起来还真有点那么回事,原来这本书的情节非常简单,除了几句简单的旁白整本书几乎都在打斗中度过,其中出现的字多是“啊”、“呀”、“呔”之类,铁川没想到那些华丽无比的招式竟然是真正的武学,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大感可惜,铁川出身猎户,对于武学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也没什么可惜的,这种东西讲究的是个缘分,”张守义当然不相信吴清真的能从一本漫画书上悟出上乘武学,不过他相信这本书在这个时代肯定价格不菲,别的不说就前面几张彩图就绝对没人见过,他实际上只是借送书作一个幌子,吴清回去将这本书卖掉应该能够开上一家不大不小的买卖了,再加上街面上还有他姐夫照顾,应该用不着再去勉强做什么流氓了。
吴清兴冲冲地赶回老窝,一推开门就发现屋里头的气氛不对,独眼龙看到他回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把目光收回,站在独眼龙面前的是团伙的第二号人物镇三江姚靖,只听他沉声说道:“这一次老大为了我们大家的xìng命不惜自损颜面我们都是知道的,心里也着实感激,可是咱们江湖上混饭吃的讲究的是人倒势不倒,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现在大哥当街跟人下了跪,以后叫兄弟们还怎么去那些店面收钱。”
这话说得众人都暗自点头,张守义的身份昨天他们在独眼龙下跪前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当时没有人对独眼龙的行为有任何异议,毕竟那些舍身取义的江湖故事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独行狼和三尾龟一伙的死状这些人就算没见过也总听说过,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去试试张守义的杀伤力。不过回来之后大家都觉得面上无光,等到一夜睡过去镇三江就开始挑唆大家,当敌人的压力减轻之后众人也开始觉得老大做了这么丢脸的事如果继续跟着他就没有办法再这个镇子上立足了。
独眼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镇三江想图他这个首领的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独眼龙一直很自信,可是今天自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想要再凭着身体的优势压住他只怕不容易,因为其他人看起来已经站到镇三江的那一边去了。
镇三江也发现了刚刚进门的吴清,“而且虽说这次的事情是因为我们和那小子在赌摊上起了冲突,可是如果没有吴清也不至于弄成一个僵持的局面,大哥既然一向袒护这个舅子这回只怕也要替他担待一些。”
独眼龙仍然沉默不语,如果不是顾及他本事了得其他的流氓很可能就已经一拥而上了,吴清这个时候已经弄明白大家在干什么了,他急忙抢上两步档在独眼龙的身前,“我失手被擒全怪我自己不好,和我姐夫有什么关系。”
“话可不是这么说,”镇三江那里把吴清放在眼里,“我们早就知道你是个窝囊废,可是老大还是每次都带上你,结果非但不能帮忙还总是添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说大哥要负主要责任,”说完镇三江轻轻一推就把吴清拨拉到一边,“大哥,我们也不是赶你走,兄弟也不是图你这个位子,只是这次事情闹得实在太臭,兄弟们想请大哥出去避避风头。”
“原来如此,赶我下去还不够,还要赶我走,姚靖,你不要欺人太甚。”独眼龙猛的抬头把对手吓了一跳。
“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不信你问兄弟们。”姚靖重新镇定下来以后作了一番计算,相信独眼龙一定会屈服,毕竟他昨天刚刚为了能够逃锝一条xìng命向人下了跪,那么今天只是让他放弃权力而已,条件实在宽容了许多。
独眼龙一眼扫过去,他明白没有哪个人站在自己这边,暗中咬了咬牙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今天算我独眼蛟栽了,从此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竹湾镇以后就再也没有独眼蛟这个人物。”
“大哥这是说那里话来,等到风头过去兄弟们都还是很欢迎您回来做客的。”姚靖依然不疼不痒的说着这些听起来带着讽刺的客气话。
独眼龙不再答话拉起吴清大步地走了出去,吴清这时已经泪流满面,刚才结识朋友的喜悦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姐夫,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关你的事,这次碰到那个煞星怎么着都没个好,不过要不是挂念你们姐弟我那个时候干脆和他拼了,省得现在这些王八得了便宜还卖乖。”
“姐夫,要不然咱们不做流氓了,你既然有了挂念再做这一行只怕要出事。”
独眼龙有些犹豫,在这个小镇子上做地头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也是把头拴在裤腰带上拼命,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敢再和人拼了,或许真的到了金盆洗手的时候了,独眼龙有些疑惑,毕竟他刚刚三十四岁。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赶快回去找你姐姐,我怕迟则有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