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山之后明虚很快就发现自己很难适应江湖的生活,他出身豪门,拜入青山寺之后也是没有断过锦衣玉食,寺里的老和尚在年轻弟子面前的权威虽然不允许任何挑衅,但是在物质生活上却是尽力地满足他们,尤其是自己的师长在菩提院中拥有席次的话那受其庇护的小辈更是可以过上连士族都无比羡慕的奢华生活。明虚这一支因为师祖早死所以现在混得很不成样子,可是当年也有过风光的好rì子,那个时候明虚的世俗生活都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其中仙家自有一套享受生活的法门,而数量庞大的下级僧侣除了需要招待广大香客之外侍奉前辈高僧也是他们的功课之一,明虚记得当年自己最多的时候拥有过二十六名仆役僧人。
可是现在明虚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世界,他从来无法想象有一天早上醒来居然需要自己来打洗脸水,幸好以他的道行水的冷暖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因此一回生两回熟,三天之后明虚开始觉得从井里打水倒不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真正麻烦的是和各sè人等打交道,那些贩夫走卒店小二身上都有一股臭味,这让明虚很不舒服。
实际上明虚因为做事不通世故很快就成为了一伙骗子的目标,骗子们在使出美人计、丢包计和聚赌计之后明虚不为所动,这让骗子们的首领颇为吃惊,他开始有些怀疑这个和尚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仔细辨认过之后又觉得不像,毕竟从他的包袱来看这个和尚背着不少金子,这在骗子的眼里绝对属于超级肥羊,这样一头肥羊在江湖上装的傻头傻脑可不是一件聪明的事,所以他决定必须先做到知己知彼。
明虚倒是觉得这帮骗子颇为可亲,他这次因为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所以不可以主动的到处打听,这样就只能坐在茶馆、酒肆之中希望能听到什么线索,可是张守义一路乘船而去自然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更何况就算他从陆上走像他这样的人也未必能够留下多大的动静。
找不到头绪的明虚只好沿着长江一路下行,围在他身边的这伙骗子在从明虚嘴里套出一点情报之后,就开始不时地透露一个青年的行踪,而明虚则认真地记下骗子们说的每一个细节,经过几次简单的试探骗子首领已经大致猜出了明虚想要找的是什么了,于是一个计划很快就在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这一天明虚终于得到了张守义的确切消息,有一个小村庄中出土了一本古书,上面书写着世人所看不懂的字,有一个衣着举止都很古怪的年轻人花了很大的一笔钱把这本书买走了。明虚得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快马加鞭赶到现场,卖书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为了能够一举拿住这个老和尚骗子们的首领刘锅亲自出马扮演这一人物,而由他们集团的第二号人物李二陪同明虚前来。
到了门前李二用脚一下就把门踹开,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李二发现明虚虽然从不直言自己喜欢被人奉承,但是实际上对此却颇为受用,因此踹开门之后大声地喊道:“有活得没有?快给大爷出来一个,我们家佛爷有话要问你们。”
刘锅赶忙走出破败的草屋,想着李二和明虚作揖打躬,明虚在李二为他搬的一张凳子上坐下,面无表情地问刘锅:“前几天是不是有个年轻人在你这里买过东西。”当他刚下山的时候是不愿意做这样的讯问的,毕竟这样问实在太过明显,如果碰巧让对方得知自己一下子就暴露了,不过在经过几天的探查之后明虚已经越来越难以遵守这条规矩,更何况李二他们又总是在一边灌着**汤,所以明虚渐渐也就不再顾忌。
“是,是,”刘锅哆哆嗦嗦地回答。
“他长得什么样?”
“个子很高,”刘锅想了想,还用手在房檐下比了一下,“再有个两寸他就能碰到房檐了,”这个回答让明虚眼前一亮,因为那正是张守义的身高,当然他不会知道骗子们早就通过明虚对各种情报的不同反应而推测出这个老和尚所找的人大致是个什么样子。“人也长得很俊,口气大咧咧的,有点士族的样子。”
“那他到哪里去了?”明虚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刘锅双手一摊,“我只知道他是沿着出村的那条路走的。”
这个村子只有一条出村的路,所以刘锅这句话等于没说,明虚沉吟了一下,“他从你这里买走了一本什么样的书?”
说起这个刘锅好像忽然来了jīng神,“我们都猜那是一本天书,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古古怪怪的字,每个字的笔画都有好几十。”
这样的字明虚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他正在脑海中思索这种字的线索刘锅又补充道,“那本书是我前些天下地的时候偶然挖出来的,昨天我家小儿子去耕地的时候又挖出了一幅地图。”
这个情报让明虚jīng神一振,“地图在何处,速速取来我看。”
地图是一个卷轴,纸张已经明显发黄,上面简单的画了一些山川河流,同时边上用那种奇怪的字做了不少标注,明虚理所当然地相信这幅地图和张守义的去向大有关系,而且说不定还能揭示这个人身上的秘密。
“这幅地图你卖不卖?”如果面前的这个老农摇头明虚就准备动手抢夺了,他虽然不喜欢留下抢劫一群乡下人的恶名,不过只要事后把所有的人都灭口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卖当然是可以卖的,我们庄户人家留着这个也没什么用,不过我就怕那位张小哥又回来寻找这幅地图,我要是不为他留着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张小哥拿了那么一本破书就给了我们三百两金子。”
“那我也给你们三百两金子,”明虚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身上金子的整数正好是三百两,所以他根本没有加以任何考虑就出了价,对于明虚来说钱不是一个能在他脑子里形成实质xìng概念的东西,出价之后明虚还暗暗庆幸自己正好带了三百两金子,可是他哪里知道自己包袱里有多少钱骗子们早就算了个仈jiǔ不离十。
“多些佛爷赏赐,不过万一张小哥回来…”
“不用万一了,万一他不回来呢?老家伙,这可是三百两金子,”李二在一旁敲起了边鼓,虽然他知道老大这是在故作姿态,不过眼看着三百两金子就要到手,下面几年就可以吃穿不愁李二实在害怕再节外生枝,“何况就算他回来,他又没有下过定钱,东西是你的,你想卖给谁不就卖给谁,您说是不是这个理,佛爷。”
明虚捻须点头,刘锅又仔细权衡一番然后一咬牙做了决定,“既然佛爷出的如此大的价钱,我又怎敢逆着您的意思,这张地图就卖给佛爷了。”
心情大悦的明虚把自己剩下的散碎金银赏给了其他的骗子,在他的计算里反正自己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总是要回寺拿钱,那剩下这些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这几个人帮了自己不少忙总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如此的慷慨让刘锅觉得自己设计的骗局有些多余。
本来明虚的江湖之行就要告一段落,这份地图拿回山去必然要请长老参详,那样说不定算他一份功劳也就用不着再出来风餐露宿的吃这份苦了,可是没想到当天晚上住店的时候店小二的一番话却改变了明虚前进的方向。
原来点小儿打来洗脸水的时候他正在灯光下研究新得到的这份地图,没想到店小二扫了一眼之后轻轻地咦了一声,明虚立刻转过头来,“怎么,你见过这张图吗?”
“小的没见过,”店小二yù言又止,眼神十分的闪烁,这几天和他们交道打得多了倒也知道这是店小二在讨赏,既然讨赏那总是有些什么可以卖,明虚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自己最后的一锭金子,随口念了个咒从上面片下一片薄薄的金叶,这个时候明虚回山在即,也就不把隐藏身份的事放在心上了。
看到面前坐着的还是一位修道之人店小二不敢再造次,同时那一片金叶也能买下他肚子里的所有秘密了,“这幅地图小的的确没有见过,不过地图上所花的山水我倒是觉得眼熟。”
“哦?”对于明虚来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地图上画的地方在哪里?”
“能不能请佛爷将地图再给我看一看,我刚才看得不是很清楚。”
在仔细地把地图看了一遍之后店小二肯定的点了点头,“绝对没错,这地图上画的是我们隔壁那个村子附近的地形。”
“在哪里?”
“我们家在下邳的西北五十里,我们那里叫夏岗村,这个图上画的地方是在刘卫村。”
明虚点了点头把金叶子随手丢过去也不再管那个千恩万谢地店小二,而是走到窗前给自己下面的行动做着打算。虽然地图上画的地方已经知道了,不过上面写的字还是没有头绪,地图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显然其中的秘密仍然要借助于字获得,这样的话立刻回山仍然是稳妥之举。不过明虚同时又想到,自己能够如此幸运的一举破解地图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实际上自己很可能已经越过了张守义反而跑到他的前头去了,所以如果自己能够借着这个线索发现什么秘密不但为寺里立下大功而且很有可能对自己的修行也大有好处。思来想去明虚最后决定作一番改装之后到下邳这个虎穴一探。
与此同时张守义完全不知道有人因为在追寻他的踪迹而踏入险境,他自从到了吴郡之后每rì参观历史名胜过得颇为逍遥,司马夫人在外人面前并不避讳,甚至吴郡太守为她举办的接风宴司马夫人都带着张守义参加。这让张守义多少有些担心,虽然他们两个行的端、坐的正,而且他对司马夫人的救命之恩一直是铭记在心,所以对这位美丽的夫人从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是司马夫人毕竟身份高贵,整天带着一个不明来路的陌生人出去游玩会让外人怎么想。
张守义悄悄地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翠儿,他的伤势基本上已经养好了,张守义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告辞了,他把铁川留在青山寺总还是有些不放心。翠儿听到张守义想走神情先是一暗,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这个少女的一片芳心已经慢慢地缠在了张守义的身上,不过张守义的身份又让她好生为难,张守义不是士族这一条成为了最初催发翠儿情窦的原因,同时当她看到夫人很器重张守义的时候也不禁暗暗欣喜,但是夫人又说过张守义不同于一般人,这让女孩意识到自己还有可能失去他。
不过在听完张守义说完自己的种种顾虑之后翠儿噗嗤的笑了出来,“你不要瞎想,夫人和老爷的感情虽然不好,不过夫人的名声却绝无瑕疵,当年在还没有出阁的时候夫人就喜欢以男装的身份招待各地的朋友,那个时候夫人的好客之名就传遍天下了,她现在带着你出席一些社交场合是在正常不过了,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
“可是我不是士族,我觉得那个什么吴郡太守看到我就像见到蟑螂一样,夫人不会觉得这样有些不方便吗?”
“在你心里一定觉得士族都是一些眼高与顶的狂傲之人?”
“是啊,难道这还会有什么不对吗?”虽然心中对谢家仍有很强的好感,不过张守义还是觉得谢林也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
“在扬州是这样子没错,不过士族是很奇怪的,在他们当中也有物极必反的人,当年夫人曾经在邀月书院游学,据她说书院里面的人个个都谦虚到了极点。”
张守义记得邀月书院是当今三大修仙之所,按照翠儿这样的说法如果自己去拜师学艺想必不会受到太多刁难,不过同时他又觉得恐怕没有这么好的事,青山寺的教训他还没有完全忘记。
转眼半月过去,苏州的名胜张守义算是看了个遍,司马夫人这些天的活动主要是和一些名士谈诗论赋,张守义不懂这些所以不再跟着前往,这样得出时间之后就只好陪翠儿去逛苏州城,各条集市、大街甚至小巷都留下了他们反反复复的足迹。与翠儿把心托付在张守义身上不同,张守义对翠儿是一种淡淡的喜爱,距离恋人的感觉还有一段距离,古代女子暗示爱恋的方法又非常隐讳,张守义在这方面缺乏经验,所以对他来说这样的行为仍然是限于朋友之间。
本来两人对于苏州闹鬼的传闻还是心有顾忌,不过在逛街的过程中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掌柜老板对伍子胥无不是发自内心的崇敬,都异口同声地向他们保证只要不是越人就绝对不会有事。所以这一天两人在夜市里绕的时间长了一些,等到从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中钻了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不过此地离阊门尚远所以也就没有想到会出什么事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