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鹰傲立于船头,任迎面而来的江风吹得衣袂飘扬。
张鲁来到他身侧,苦笑道:“先生,我们此行究竟是去往何处?我怎么瞧着,倒是象去你黑虎山的方向啊!”
南鹰扭头一笑,漫不经心道:“公祺说笑了!我们确是沿沔水西行,但我黑虎山尚在沔水之源崦嵫山的西北方,距此地最少仍有三rì之遥!今后你是一定要去的,但此刻大战在即,我们哪有时间回去呢?”
张鲁一呆道:“什么大战?难道我们不是去运粮吗?”
南鹰面上闪过诡异之sè:“我何时说过要去运粮的?”
张鲁微怒道:“先生!你可是曾经答应过,只要在下愿降,一是送我军粮,二是助我杀了张修,三是准我rì后在汉中继续传教!难道我们刚出成固,你便要食言不成?”
南鹰耸肩道:“你不是还有一月之粮吗?急什么?再说了,我们先去帮你完成第二个心愿不好吗?”
张鲁身躯一震道:“什么!难道,难道你此时便要去攻杀张修?这是不可能的!”
南鹰伸了个懒腰,随口道:“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不可能?”
张鲁苦笑道:“先生,你是在考较我吗?虽然我不甚懂得用兵,但是如此简单的形势还是瞧是明白的!张修眼下占据了褒中和沔阳,有一万二千大军分兵驻守。虽然进取无力,但是自保却是有余!”
他偷偷瞧了瞧南鹰的脸sè,才道:“先生虽然兵jīng将勇,但据我所知,其数最多不过四、五千人,孙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你我二人的兵力全加上,再除去必要的守军,最多不过六千,仅相当于张修一县之军,如何能攻得下?且褒中和沔阳二县相距不足百里,一处被攻,另一处的援军便可朝发夕至!”
张鲁再次苦笑:“我只怕攻城不成,反会被张修聚歼于城下啊!”
南鹰转过身来,重重一拍张鲁肩头,喜道:“说得好!公祺确是教我刮目相看!”
张鲁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叹息道:“先生说要攻取张修果然是诓我的!”
南鹰微笑道:“我这个人有一门好处,那便是从来不骗我的部下,你虽然目前只能算我半个自己人,但我已经无须瞒你!”
张鲁目瞪口呆道:“你还真要打?那么你的人马现在何处?为何只让我率数十人随行?你至少应该带上我一半人马啊!还有,你是打褒中还是打沔阳?你又打算如何对付张修的援军?”
南鹰摇头道:“唉呀公祺!你这一大串问题,问得我都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张鲁气结道:“你!你连这都回答不出来,还不是诓我!”
南鹰目光越过宽广的江水,遥望远处的江岸,悠然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借你这艘破船,沿江而上吗?”
张鲁没好气道:“先生是想观赏沔水两岸的美景吧!”
南鹰淡淡道:“你错了!我是等待南郑的官军,他们将出动一万二千大军,直逼你的成固县城!而沿沔水而行的小道,将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张鲁脸sè惨变道:“你说什么!”
南鹰突然竖起手指在嘴上,道:“嘘!小声,你听,好象是他们来了!”
说着不理面青唇白的张鲁,大喝道:“郑度何在?”
郑度匆匆奔出船舱,向南鹰躬身道:“属下在!”
南鹰双手负后,沉声道:“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郑度歉疚的眼光扫过神sè错愕的张鲁,向南鹰低声道:“请主公放心!我已经派出七拨人手至褒中一带,相信此时张修应该已经收到了我们放出的消息!”
张鲁如受雷击,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向郑度戟指道:“你,你,你早已是他的人了?”
张修猛然合上手中书简,瞧着面前垂手而立的几名手下,难以置信道:“你们说什么?南郑守军真的大举出动了?”
一名祭酒拱手道:“禀师君!今晨我的一名手下在打探消息时,无意中听一名樵夫说道,大批南郑兵马正源源不断的开出南郑南门,一路东进,直奔成固方向而去!”
张修怒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不早报?”
那祭酒苦笑道:“师君容禀,此事事关重大,我如何敢不经证实便草草上报,总要核实之后才能具实上禀吧!”
张修面sè转缓,点头道:“不错!你倒是谨慎之人。那么到底如何?”
那祭酒闪过一丝得sè,道:“属下先后派出四批人马探听,消息准确无误。驻守南郑的一万五千大军已经开出一万二千,直奔东面而去,城中只余三千人马守城!”
张修露出狐疑之sè道:“真是如此吗?为何我们先前派出的探子却一无所觉?连南郑城中的内应也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那祭酒从容不迫道:“请师君放心!经探子亲眼证实,万余官军虽然军容鼎盛,却是偃旗息鼓,人衔枚,马摘铃,悄然无声,且故意绕开官道,一路沿沔水之畔的小道行进。那樵夫也是家住南郑南门附近,因早起砍柴才无意中发现大军开拔的!”
他沉吟道:“至于城中的内应,应是事发仓促,根本不及传信!”
张修释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他又疑惑道:“官军突然大举出动,且有意避开旁人耳目,到底有何目的?”
另一名祭酒突然纵声大笑,越众而出道:“恭喜师君,贺喜师君!”
张修讶然道:“喜从何来?难道你明白官军的用意?”
那人自信十足的微笑道:“这还不是明摆的道理吗?官军是要悄然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成固,打破我们对南郑的合围之势!”
张修沉声道:“说出你的理由!”
那人拱手道:“师君请想,目前我天师道近两万之众,,而汉军仅有一万五千,想击败我们谈何容易?想要打开局面,就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攻取我们三县中的一县,打破我们以三县合围南郑的局势。而后,再一一攻破我们!”
他笑道:“而成固城小墙低,不但仅有4000人马,且距离最远,哪象褒中、沔阳两县唇齿相依?自然成了官军首选的攻击目标!”
有人迟疑道:“可是如果我们发兵救援,官军的如意算盘不就打错了吗?”
那祭酒拍手道:“你错了!依我猜测,官军一方面隐蔽进军,希望在不惊动我们的情况下,一举拿下成固!另一方面,他们会在去成固的半路上设下伏军,等我们的援兵来时,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这便是一石二鸟之计了!”
又一人出言道:“可是我们目前同张鲁已经反目成仇,又怎么会出兵相救?”
那祭酒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斥责道:“你真是愚不可及!同张鲁决裂是我天师道新近才发生的内部之事,官军怎么会知道?”
他露出一丝jiān笑道:“真是可惜!这原是一步好棋!但他们怎会知道,我们不但不会发兵救援,反而会在他们与张鲁打得你死我活之时,趁虚而入呢!”
张修眼中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趁南郑空虚,顺势取之!”
那祭酒躬身道:“师君圣明!南郑必取,其因有三。其一,此时瘟疫初解,天下不稳,朝庭尚无力顾及我们,若我们不趁机扩大战果占据汉中,仅凭区区几县之地,根本无力应对rì后官军的大举合围,那时我们可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其二,褒中、沔阳弹丸之地,人寡粮缺,我万余大军的粮草用度是个大问题,而南郑是汉中治所,一向是粮草器械的囤积之所,拿下南郑,不但解了当下的粮草之急,还可继续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其三嘛!”他冷笑道,“有了南郑,我们便可更快的出兵成固,那时不管是官军也好,张鲁也罢,谁占了成固谁就是我们的嘴边之肉,想要吞下去也就是我们张张嘴的事情!”
张修听得眉飞sè舞,长笑道:“说得好!本君早有拿下南郑之意!要不然也不会一占据褒中,便倾力打造攻城器械了!”
他大喝道:“传令!命沔阳守军分兵五千,全速开往南郑之西待命!我将亲领褒中五千人马前去会合。然后,一万大军直下南郑!”
南鹰伸手搀起一脸死灰的张鲁,微笑道:“公祺勿要怪郑度,是我令罗三山以叔侄之情打动于他,他这才暗中归顺于我,否则我又岂会对你天师道的近况了如指掌?”
张鲁颤声道:“罢了罢了!此事再也休提!毕竟我现在不也等于降了你吗?”
他扭头望向遥远的江边,一队队衣甲鲜明的汉军正缓缓开来,发出闷雷般的整齐步伐声响,令人心惊胆寒。
张鲁呆了半晌,长叹道:“天绝我也!张修尚未除去,我却要先被汉军荡平了!我真是死不瞑目啊!”
南鹰迸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张鲁莫明其妙,苦笑道:“你可算是我将来的主公,难道我的老巢被打破也值得你如此高兴吗?”
南鹰收笑道:“公祺见谅!我只是在笑,你怎么会认定汉军是去打你的呢?”
张鲁垂头丧气道:“这还要问吗?呆子也明白,他们此去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成固了!”
他突然失sè道:“我要立即回去,成固仍有我数千兄弟,即使要死,我也同他们死在一处!”
南鹰一把拖住他,正sè道:“就冲你这句话,算我没有看错你,你今后就安心就跟着我吧!我会象你对你属下一般对你的!”
张鲁挣扎道:“你放开我,我一个人绝不会苟且偷生的!”
南鹰笑嘻嘻道:“行了!我也不耍你了!实话告诉你,这些官军去成固不假,但只会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式,绝不会真的攻城!”
张鲁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休要骗我!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南鹰淡淡道:“就凭这些官军是我派去的,如何?”
张鲁一呆,突然捧腹狂笑,笑得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喘息道:“先生你不是疯了吗?凭你也能调动上万官军?”
南鹰神sè自若道:“想试试吗?我便为你表演一下吧!”
他沉声喝道:“方虎!向江边官军打出旗语,命他们加速前进,对成固围而不攻!高风一定在官军队中,他会看到的!”
一名神sè冷峻的年轻人大声答应着,如猿猴般迅速攀到桅杆上,以双腿夹在杆上,双手各执一柄红旗和一柄绿旗,急速挥动着。
很快,官军队中一马驰出,直至江边,马上骑士同样挥动红绿小旗,做出回应。不久,官军大队隐约传来各级军官的高喝,万余大军缓缓加快了速度,如万头攒动的蚁群般拉成一条首尾难望的黑线,向成固方向运动而去。
张鲁瞧得眼珠差点瞪出眼眶,口吃道:“这是真的!”
他转头看向南鹰,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鹰微笑道:“很奇怪吗?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相信,你也只能相信,我之前向你做出的承诺全部真实可信!而且你要知道,只要忠心效力,你的将来会是一条光明大道!”
张鲁终于镇定下来,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你为何调动大军去成固,难道和你之前说要攻取张修有关系吗?”
南鹰点头道:“是的!其实你之前说的也不错,张修一万二千人马分驻褒中、沔阳两县,确是难以攻下,即使我集中你、我和官军的全部力量,也极难实现。所以只有一个办法,那是做出官军偷袭成固的假象,向张修示弱,促使他集中两县兵力去强攻南郑。他的人马守城还行,一旦出城,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要灭之只是举手之劳!这便是引蛇出洞之策,你明白了吗?”
张鲁眼中一亮,忽又犹豫道:“可是,官军大部已在此地,我的人马又留在了成固,你怎么才能尽歼张修派出的近万人马呢?”
南鹰长笑道:“公祺真是健忘呢!方才你不是还赞我鹰巢兵jīng将勇吗?这么快就忘记了!”
张鲁恍然道:“我明白了!你已尽遣鹰巢大军,在半路上对张修大军施以突袭!”
南鹰含笑道:“算你说对了一半!怎么?公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鲁怔了一会儿,叹道:“当rì我尝言,对先生永远退避三舍,今rì才知这话是多么的可笑!”
他突然深施一礼道:“现在我只想说,属下绝不再退避,誓将永远追随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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