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苦笑,自己身边已经有了一大批当代奇才却仍是贪心不足,亏自己当rì还向程昱说什么“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却是自欺欺人了。
南鹰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俘虏没有处理,不禁抬目瞧向那郑莲,她看来比高清儿略长几岁,一张清秀的面庞上薄施了些脂粉,加上一袭青衣,亭亭而立,倒是颇象一位大家闺秀,哪里能瞧出是一位江湖女子!
最令南鹰惊讶的是,那郑莲虽然身陷囹圄,却是神sè淡然,隐隐透出一种对死亡的漠视,似乎浑然未将即将来到的悲惨命运放在心上。若是一般女子,瞧见数十同伴尸横遍地,只怕不是摇摇yù倒便是跪地求饶了。
南鹰沉思片刻,开口道:“你叫郑莲?”
郑莲一双清澈的眼睛向他瞧来,突然轻轻一笑道:“你不必放我走!只管动手杀我便是!”
众人一齐大奇,高清儿冷笑道:“你想得倒是天真,怎知我们会放你走?”
郑莲轻启朱唇道:“虽然只观你们动手杀人,足可称得上心狠手辣。但为何我几十名同伴都死了,却独独留下我一人?瞧你们举止行貌,只怕也不是想对我一个弱女子行禽兽之事的恶人!”
她耸肩道:“那就只可能是因为我刚刚帮你们说了几句好话,被你们听到了,这才大发善心想要放我一条生路!”
众人一齐对她刮目相看,这女子竟然有如此灵思巧智,真是不负了灵狐之称!
南鹰轻轻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没想到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智慧!你说得没有错!既然心中明白,却又为何仍让我们杀了你呢?”
郑莲低首道:“同行数十人无一生还,只有我幸免,这个仇可是结得更大了!你当那袁家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他们就算不将我当成杀人者一党,也必然会迁怒于我!”
她凄然道:“想那袁家权倾天下,我只是一个孤身飘泊江湖的女人,能斗得过他们吗?就算我可以一时逃脱,但若要我终生隐姓埋名,东躲xī zàng,还不如现在便死了的好!”
众人心中恻然,这郑莲果然不是一般女子,不但目光深远,而且颇有男子的果绝,竟是浑然没将生死放在眼里,但确如她所说,今后怕是没有宁rì了。
高清儿终是心肠较软,被勾起恻隐之心,不由急道:“我们如何能下得了手!姐姐又何必如此轻生,必然会有出路的!”
她扭头向南鹰等人瞧来,央求道:“大哥!南哥!贾先生!这位姐姐好可怜,怎么说她也帮我们说过话,咱们定要想个办法帮帮她啊!”
高顺瞧那郑莲垂首而立,楚楚可怜,心中一软,向南鹰看来,目露征询之sè。
南鹰却向贾诩瞧来,见他露出深思之sè,竟然也缓缓点了点头,不由心中大奇,这毒士一向心狠,动不动就要杀人灭口,为何今rì也会动了慈悲心肠。
贾诩见南鹰神sè,在他耳边轻轻道:“这女子武艺不弱,人又聪慧,难得还有如此高明的追踪之术,主公不可轻易放过!”
南鹰不由微微点头,想了一会儿终于道:“有个办法!”
高清儿大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快说来听听!”
郑莲也睁着一双大眼,不能置信般向南鹰看来。
南鹰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郑莲,彷佛要看破她的内心,重重道:“加入我们!我保你平安!你愿意吗?”
郑莲娇躯轻颤道:“你带上我便如同带上了一个祸根,不怕引火烧身吗?”
南鹰洒然笑道:“你瞧我象是怕事之人吗?我若是怕事,适才也不会帮那青年强出头了!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郑莲脱口道:“我愿意的!”
南鹰“哦”了一声道:“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你连我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何应承的如此干脆?不怕我们别有用心吗?”
郑莲嫣然笑道:“我自小在江湖中打滚,什么样的人不曾见识过?你们是什么人我不必多问,不会害我便是了!”
南鹰摇头苦笑道:“跟你这只灵狐说话,倒是省事!”
他面sè一整道:“但我仍要告诉你,跟着我们也会有危险的,须知我们此行便是前往疫区,目的便是寻求消除瘟疫的办法!可说得上危机重重,你还要重新再考虑一下吗?”
郑莲娇躯剧震,目中竟然缓缓流下两行清澈的泪水。
众人一呆,高清儿轻轻扶住郑莲道:“姐姐,你怎么了?”
郑莲抬手拭去泪水,面上露出令人心痛的哀婉神sè,目中却shè出无比坚定之sè,强笑道:“不用再说了!我跟定你们了,休想要赶走我!”
众人换成医者服饰,五骑七人向着宜阳县城赶去,一路之上竟然不见人踪,不由更增众人心中负担,这瘟疫怕是越发肆虐了,到底是否可以扭转乾坤?
又行了几rì,一行人终于瞧见了宜阳那尚算高大巍峨的城墙。
宜阳属弘农郡治下九县之一,距洛阳也不过三两rì路程,平rì行人如鲫,热闹非凡,是一个数万人的大县。
落rì的光辉远远拖出城楼那重楼叠檐的黑影,让人感觉到心闷气躁,城门内更是不见一人,幽深的城洞尤如一只魔兽的巨口,似要将人无情吞噬。
贾诩轻叹道:“主公!看来这宜阳的疫情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可怕,连城门的值守士卒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偌大一个城门竟然形同虚设!”
南鹰yīn沉着脸道:“走!我们进城瞧瞧!”
寂静的长街上不见熙熙攘攘的过往人流,不闻此起彼伏的叫卖交谈之音,死一般的孤寂,偶有几名收穿黑衣,口蒙面纱的收尸人赶着破旧不堪的驴车经过,车身上覆盖着厚厚的芦席,车轮在粗糙的石板上艰涩的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凄惨声音,忽而车身一震,便会抖出芦席下一截溃烂**的手臂。
高清儿瞧得花容失sè,虽然面上罩着严严的纱罩,似乎仍可嗅到那恐怖的腐烂气息,差点一口呕吐出来。
枣祗低沉道:“想不到一个两万余户的大县竟然成了鬼魂游尸的世界,唉!简直就是一座死城!”
众人心中惨然,一时尽皆无语。
突然一个老人颤抖、凄凉的歌音从街头飘来:“朝虽生,暮归尘,百室俱空,鸡犬不闻,白发惜送黑发人,小民何rì可安生!”歌声曲折悲婉,蕴含着无尽的伤痛,令人心酸难尽。
南鹰怔怔的听着,拳头越握越紧,捏得指节发白,“嘎嘎”作响。他低声道:“我南鹰向天立誓,必会尽我所能,来打赢这场看不见的战争!”
高顺铿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贤弟放心!我们将和你并肩战斗,直至功成!”
其他诸人一齐坚决的点头,郑莲更是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娇躯轻颤,显是心中激动。
远处一条健壮的身影策马狂奔而来,那人军官服sè,黝黑的脸上长满络腮胡须,他来到众人马前,焦虑的脸上闪过不能置信的惊喜神情,大声道:“敢问各位,可是医生吗?”
南鹰心中一动,点头道:“不错!我一行七人都粗通些医术,请问官爷你是?”
那大汉双掌一拍,喜道:“太好了!我们正为医师奇缺而发愁呢!某乃司隶校尉兵曹从事麾下牙将,奉命驻守此县,诸位快随我来!”说着拨马而去。
贾诩低声道“主公,跟着去吗?”
南鹰微一点头道:“自然要去,只有得到当地官府和军队的助力,才可以使我们的计划事半功倍!”
他纵马追上那军官道:“这位将军……..”
那军官转头苦笑道:“休要以将军相称,末将不过是名千人督牙将,先生直唤我名张节便可!”
他眼神一黯道:“何况现在我属下已经没有千人了,已经死了上百人,还有数百人命悬一线!”
南鹰猛吃一惊道:“怎么连军中的疫情也如此之重!”
张节目中露出伤痛悔恨之sè:“全是我的错!几个月前瘟疫开始蔓延时,只有百姓染上,是我心中不忍,派出营中的军医和士卒前来救护,却不料……..唉!老天为何如此薄情!”
他狠狠一鞭抽在马股,似要将心中的愤懑尽数发泄。
南鹰却是肃然起敬,这张节貌似粗人,竟有这份体恤百姓的心肠,实属难得,不禁衷心道:“张兄何必自责,若天下人皆有张兄这种一方有难,八方来援的品格,何愁瘟疫不除?在下不才,愿全力一试!”
张节目中亮光一闪,口中将“一方有难,八方来援”轻读几遍,欣慰道:“谢先生勉慰!我这些rì子心中一直象压了块大石,听你这么一说竟似好了很多!哈哈!全仰先生之力了!”
南鹰见他xìng情率真,毫无矫柔之意,更是欣赏,看来这汉室各级官吏中也尽多良善正直之人,自己之前倒是有些小觑他们了。
贾诩从后赶上,询道:“张大人,请你说说目下这宜阳城中究竟疫情如何?”
张节惨然道:“各位应该也可从这街面上看出了个大概吧!
实话说吧,全城军民四万余人已有近万人成了孤魂野鬼,剩下的人也有一半不同程度染上疫病,每天都有近百人绝望死去!”
众人悚然心惊,不禁一齐再次向孤清的长街望去,只见暮sè渐临,尤如一块巨大的尸布,笼在城市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高顺沉声道:“那么本地官府是如何应对的?”
张节低沉道:“开始时,我们仍有能力将少数患者集中隔离,进行救治,但等到疫情大面积散播开来后,家家有人染疾,rìrì有人死亡,致使人人自危,我们组织的少数医者不但无法控制疫情,反而连他们都有人染疫而死!城中惶恐一rì胜似一rì,不少百姓无奈之下只得抛家舍业,出城逃难,却惊恐的发现,附近各地的疫情比此地好不到哪去,只得再回到城中。时间久了,很多人见惯生离死别,自知难以幸免,俱已经麻木了,只在家等死了!”
他突然露出一丝崇敬之sè:“正当我们坐以待毙时,所幸有一位神医恰好云游至此。此人医术通神,又有悲天悯人的救世情怀。若非他发动全城官员百姓,紧急建起几座疠迁所,将患者集中安置,又召来数十名医者,不分rì夜的医治,怕是我们死得远不止这些人了!”
南鹰大喜道:“竟有此事!那么现在收效如何?疫情可曾有所遏止?”
张节微笑道:“先生不必问我!”
他扬手一指道:“先生请看,城北的疠迁所已经到了!你们几位医界同仁正可就瘟疫一事共商良策!”
熊熊的火光映照下,城北的大片空地上搭起上百间木棚,数十人口蒙厚纱不时进出,有医者服饰的,也有官府装束的,每间木棚前均架起军中所用的大锅,翻翻滚滚的煮着沸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草药和腐烂恶臭夹杂的刺鼻气味。
张节从怀中取出纱罩蒙在面上,黯然道:“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一处隔离之所了,请各位快去瞧瞧吧!”
众人紧了紧面上的纱罩,一齐跟张节步入一间较大的木棚中。
木棚中惨哼呻吟之声不绝,很多患者痛苦难忍,不时翻滚,不断从简易的病榻上跌落下来,累得为数不多的医者和护理之人疲于奔命。但最让南鹰等人触目惊心的是,更多的患者躺在榻上,动也不动,眼神空空洞洞,没有一丝求生的yù望,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可怕的死气。
高清儿只觉腹中猛然一阵狂翻,返身远远奔开,一直奔出营地,才寻了个僻静之处狂吐。突觉一只手轻轻在她背上拍打,接着一条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丝帕递到了面前。
高清儿转头瞧去,身后郑莲眼中露出爱怜之sè,却面sè从容,不见丝毫不适之感。
她感激接过丝帕,忍不住奇道:“姐姐!你为何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郑莲露出深思回忆之sè,双目中透出一缕浓浓的哀伤,轻轻道:“那是因为,刚刚那一幕我已经瞧过了!”
一行清泪缓缓从她如玉的双颊划落:“二个月前,我母亲和唯一的弟弟便已经死于这可怕的瘟疫了,短短数rì间我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高清儿站直身躯,一双秀眸不能置信的瞧向郑莲。
郑莲凄然道:“妹妹,你现在知道为何那rì我会一心求死了吧?也知道我为何一听说你们是前来解除疫病,便一心跟随了吧?”
高清儿止不住泪水狂涌,伸手搂住郑莲肩头道:“姐姐,你真的很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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