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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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烟幕弹在瞬间爆发出大量浓烟,顿时模糊了众人的视线。我已看不清云耀、云辉的身影,只得紧紧搂住云白的脖子。可是高手终究是高手,即使视线模糊,少顷之后便能依靠听觉找到敌人的位置,我们身边不断有人围了上来。云白一手揽着我,一手舞着剑,显然有些影响他的发挥,再加上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渐有不敌之势。我努力搜寻云耀他们的身影,可惜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情况,只知周围的打斗声似乎越来越激烈了。

  对方竟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想起最初龙狐狸的断然拒绝,二林子欲亲护我此行,想起那四个小年轻加顾文修当时一副貌似送荆轲的场景,我当时还想不明白呢,怎么大伙儿非得把气氛整得像是我要为国捐躯?结合这两天的境遇,我才明白,怕是只有我一人,才天真地以为这条游说之路,将会不费我多少力气多少口舌便能达到目的,然后边游山边玩水地慢吞吞回到龙曜国,与狐狸他们过个团圆年。我虽然还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但至少也明白了一件事:我是多么的天真啊!竟以为我在龙曜国幸福而平静的生活便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以为离了龙狐狸和穆清林的纵容,少了云府的保护,没了宰相的光环,还能有那份幸运?

精彩内容结束  “红儿!红儿!”我尖声大叫,大汗淋漓地从梦里惊醒。在梦中,红儿满身是血躺在我怀里,流着泪向我哭道:“公子,红儿不能再服侍公子了,公子自己多保重,如果有来世,红儿一定还要……”

  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云白,他站在我的床边,望着我,眼里有红红的血丝,以及淡淡的担忧与同情。

  “红儿呢?小白,红儿呢?”我四下里寻找红儿的身影,天似乎已经微亮,这个时候红儿怎么不在我身边?

  “她走了。”声音很淡很轻。

  “走了?她去哪儿了?我是她的主子,她不在我的身边照顾我想跑到哪儿去?难道我这主子欺负她让她受委屈了不成?她走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有些着急,看不到红儿,心里阵阵发慌。

  “她死了。”声音更轻更淡。

  “什么?”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腿一软,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像害怕什么,浑身轻颤,一时间竟起不了身。只能指着云白尖声大骂,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你这个神经病,好好的干吗咒红儿死啊!她又没得罪你,你个浑蛋,没人性,我讨厌你,你给我滚!”

  “你看到的,她中了两箭,当场就死了。”

  我心里又急又怒,猛地起身,伸手就向云白的脸上甩去。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一愣,他竟丝毫不躲不避,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仿佛要证明他并没有说谎。我忙避开他的视线,伸手去推他,“我不想见你,你走!我要红儿。”

  我怎么推他都不动,待我推得累了,他才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了一下,“你清醒点。”

  说完他便放开了手。我一个站不稳,又重重地坐在地上,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捂住耳朵,索性大哭起来,“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骗我,你骗我!”

  我越哭声音越大,他在一旁也不说话。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继而敲门声响起。

  “公子?”是云耀有些犹豫的声音。

  我像溺水之人见到救命稻草,用衣袖擦掉不断涌出的眼泪,抬头寻找云耀的身影,想问问他红儿在哪儿,想从他那里确认云白的话全是骗我的。

  云耀从门外迟疑着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依旧一身灰衣的云辉,只是他右臂处空荡荡的,右肩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布,脸色惨白,那厚厚的纱布,甚至还让人感觉到有鲜血不停地往外渗出。

  “云辉!”我只觉得窒息般难受,仿佛有人掐着我脖子,喉咙处纠结得生疼,心却霎时冷得似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流着眼泪无比绝望。昨晚那电光石火般迅速却异常血腥恐怖的一幕在我脑海里清晰浮现,红儿,红儿,你都没来得及说一声就这么走了?还有云辉,那本来应该插在我身上的箭有毒吗?这箭上的毒没法解吗?这箭上的毒非要在你清醒的那一刹那断臂自救吗?在你挥剑砍下自己的右臂时,你心里可有犹豫痛苦绝望和后悔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拼命告诉自己那只是噩梦一场,可事实摆在我眼前。为什么?红儿她才十八岁,而云辉也才二十岁,他们本不应该这样的,可是因着我的关系,一个在花样年华逝去,一个只能用一只左手度过未来的几十年。我拼命地咬着嘴唇,一直闻到那浓浓的让我眩晕的血腥味,我又将手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让那钻心的疼痛刺激自己,让自己意识清醒。掐得麻木了,将手松开,换个地方继续掐,我提醒自己不能晕过去,一定要清醒,良久,才低着头哽咽道:“我想去看看红儿。”

  “我们没有带她一起来。”

  “什么?”我猛地抬头,却意外地看到云辉惨白的脸、微红的眼,以及额际不停冒出的汗。他的身子似在轻轻摇晃,明明站立不稳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可脸上那坚毅的神情却又让人觉得只要你需要,他永远都不会有倒下的那一刻。我心里止不住的悲凄,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想起身扶着他,却又脚一麻跌回地上,只能一声一声哽咽地问:“云辉,云辉,你没事吧?你还好吧?”

  突然想到什么,我颤着手,往怀里一阵摸索,最后叮叮当当地掏了好几个瓶子出来,有两个差点掉在地上,我用力眨掉眼中的泪水,取出红色的那个小瓶子,伸向前面,对云辉道:“这个是九转还魂丹,对你的伤有好处,赶快拿水服了。”

  “公子,使不得!”云辉一下子跪在地上,脸色越发苍白,额上的汗也越流越多。

  “使不得?”我突然觉得好笑不已,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惨然道,“你们连命都使得,怎么吃我一颗药倒使不得了?”

  红儿,红儿……我蜷坐在马车里,双手紧紧抱着肩膀,满脑子都想着红儿。想到她孤单一个人躺在那冰冷又陌生的地方,想到她平日里细致入微的照顾,想到她时常紧张而又有些怯怯的眼神,想到她每夜里抱床被子蜷在我的床下,而我却因为忙于逃命将她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地方。她会害怕吗?她一定会害怕的,她向来胆小,平时只要转个身没看到我,就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没照顾好我……不行,我不能留她独自一人在那里,起码,起码也让我帮她找个好地方安身,来世可以投个好胎,别再做丫环受人摆布了。

  “回去,回去,马上回去,去找红儿,我们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我大喊,声音里有浓浓的慌张,边喊边起身冲向车帘外。

  一双手生生地拦住了我,生硬地将我扯回软榻上,是云白!

  “放开我,放开我!”我恨恨地看向云白,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眼睛一阵涩疼,一想到红儿,心更是揪疼,哭求道,“小白,你让他们掉头回去,我们去找红儿,我不能扔下她一个人在那个地方,至少,至少要好生安葬了她啊,小白,求你了。”

  他不语,只是用力地抓着我,不让我动弹。我使劲去掰肩上的那双手,掰不动就用手抓、抠、掐,可是那双手仿佛失去知觉一动不动,我低头用嘴狠狠咬下去,直到嘴里涌入浓浓的血腥味,可那双手依然不动。眩晕,以及前所未有的绝望,让我开始歇斯底里地捶打牢牢抓住我的那个人,我又哭又闹,心里是既哀且痛,还有深深的绝望与恐惧。

  见我哭累了,打累了,那双抓着我的手才轻轻松开,接着手心传来冷冷的温度,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依旧冰冷:“你冷静点,难道你要更多的人死在那里吗?或者你想让云辉的另一只手也丢了?”

  我看着他,眼睛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心里却在痛哭。冷静?我也知道我应该冷静,可是叫我怎么冷静?当我眼睁睁地看着红儿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当我看到云辉亲手砍下自己的手臂的时候,我又如何冷静得下来?从小到大,身边的亲人从未离我远去过,我也从未见过死人,所以此刻我心中的痛、心中的惧,他怎么可能会明白?怎么可能体会得到?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何我竟可笑地以为自己能悠然地生活在这异时空?其实从我来这儿的第一天,知晓红儿被罚家规、挨板子、关柴房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那貌似平静的生活,只不过是表象,只要一块小石头,就能让平静的镜面支离破碎,将我自欺欺人麻醉自己的宁静打得烟消云散。我终究会与这世界抵触,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的意识,并不属于这里。

  我只不过比红儿稍稍幸运一些,这身体有个主人的身份,平时不仅有人侍候,危险时刻更有人舍命保护,可是,真的有区别吗?以一个女子的身份,以云府的地位,以名义上的父亲那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野心,怕最终也难逃利益联姻的宿命,更何况还有替兄出仕这一桩欺君大罪!

  我的情绪陷入到从未有过的低谷,仿佛跌入万丈深渊,身陷绝境,却无能为力。无形中好似有张网将我紧紧地包拢,我挣扎,我反抗,结果全是徒劳。忽又觉得有些可笑,这些人对我的忠诚,或者说对云府的忠诚,是靠什么来维系的?一纸卖身契,还是一次偶然的相助恩情?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死心塌地又默默地跟随着我?不问我此行的目的,不问为何会遇到刺客,我只对他们说尽快赶到天州,他们便生死相随。

  我根本没胃口吃饭,马车也没停下来,一路急急地向天州驶去。听说天黑之前,就可以到天州了。

  我蜷在马车一角,觉得这天越发地冷了。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手里端着一个点心盘,我顺着那双手往上看,是云白,那个总是一脸冰冷而沉默的人。我摇了摇头,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红儿根本不会死,虽然她只是个丫环,却也可以开心地再活几十年。”眼前这人好像生来就只有这种冷漠的表情,难得说话也是冷冰冰的,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可是我现在这样对着他,却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者我不是想向他倾诉,我只是想自言自语,我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不然我可能会疯掉。这个时候,我宁愿面对这样一张冰冷的脸,也不愿看到其他人关心担忧的神色,因为我不配他们这样对我,我怕面对这样关心我的人,整个人都会忍不住崩溃。

  “那你为什么急着去天州?”他显然有些误解了我的意思。可是就是应该这样的啊,就是应该误解的啊,会有谁能明白我那话里真正的含义呢?

  “这一路走来,你是第一个问我为什么的人。”我嘴边浮起一抹苦笑,“翠儿只是哭着要我带上她;红儿因为能跟着我而开心不已;我告诉云耀、云辉要尽快赶到天州,我要去天山看入冬的第一场雪,去天湖畔看遍野的花,去看一线之隔却有着冬春之别的美丽风景,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赶路了,甚至遇袭,失臂,丧命,他们也从不多问一句,连个询问的眼神都没有。你说他们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们的主子。”

  “主子?我又是何德何能,只不过命比他们好些罢了。”我苦笑,抬头看向云白,“那么你呢?我是你的主子吗?你可会与他们一样?”

  “是。会。”仅是稍一犹豫,他便吐出这两个字。

  “所以你只救我,任由红儿被乱箭射死?”我的声音蓦地拔高,变得有些尖锐。看他当时的身手,应该也是不差的,如果他当时有心救红儿,红儿或许就不会死了。我知道我根本没资格指责他,可是我止不住因想到这些而泛起的悲戚。

  他沉默不语,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

  我拼命忍着不流泪,却仍有一颗溢了出来,快速地滑过脸颊,落在唇畔,然后消失,只留苦涩的回味:“以后,别为我这主人轻易丢了性命。一个人的生命,如果连自己都不爱惜,还有谁会疼惜?没有什么会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

  良久,我才睁开眼向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云辉道:“云辉,你们可有将我的行程告与张总管?”

  “没有。”云辉面有犹豫,复又道,“公子,即便我们不说,张总管也应该知道的。公子是主子,此次出远门,张总管又岂会只留我和云耀二人在公子身边保护公子?”

  “你的意思是张德还有派人暗中保护我?”我突感背后一寒,云府若有暗卫跟踪我,怎么见死不救?还有穆清林安排的所谓暗中保护我的人,竟是不听手镯哨响就不出现吗?如果穆清林的人还能用军令如山来解释,那么云府的暗卫呢?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们才会现身?还是,云府暗中派人跟着我,并非保护,而是监视?

  “不是。不过小的也不能确定昨晚公子晕倒后突然出现助我们脱离险境的黑衣人是不是……”云辉的话被一声啸声打断,马车蓦地停了下来。

  我有些神经质地紧张起来,并带着莫名其妙的愤怒。难道又遇到黑衣人了?究竟是谁竟这般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一想到此,我怒极,正欲起身走出马车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形略动,云辉便起身跪挡在我前面,我用力推他,不料双手着力之处正是他右肩,血迅速从里面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纱布。饶是这样,云辉跪着的身形仍一动未动,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

  “你忘了云辉的右臂是怎么没的了吗?竟还这般鲁莽!”云白的声音难得地有丝无奈,伸手将我拉向他身后,才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云辉,快起来,你的伤没事吧?”我深深地吸气,尽量让自己忽视他右肩渗出来的血,尽量让自己抵抗那随之而来的眩晕感,尽量让自己的情绪趋于平静。

  “你又是什么时候招惹天青四皇子了?”云白回头凝视着我,双眉微蹙,眼神却依旧清冷。

  “天青四皇子?”

  “天青国的四皇子,谁都知道银发红郎李玉彬是他的座上宾。”云白的眉蹙得更深了。

  哦,原来是皇子啊。等等,天青国的四皇子?我正待细问,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云相,我家主人久仰相爷贤名,想请云相移驾府上一聚,望相爷莫拒我家主人美意。”

  对方竟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想起最初龙狐狸的断然拒绝,二林子欲亲护我此行,想起那四个小年轻加顾文修当时一副貌似送荆轲的场景,我当时还想不明白呢,怎么大伙儿非得把气氛整得像是我要为国捐躯?结合这两天的境遇,我才明白,怕是只有我一人,才天真地以为这条游说之路,将会不费我多少力气多少口舌便能达到目的,然后边游山边玩水地慢吞吞回到龙曜国,与狐狸他们过个团圆年。我虽然还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但至少也明白了一件事:我是多么的天真啊!竟以为我在龙曜国幸福而平静的生活便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以为离了龙狐狸和穆清林的纵容,少了云府的保护,没了宰相的光环,还能有那份幸运?

  “小白,以你之力,能应付那银发红郎吗?”心底的凄惶,在此刻却让我格外冷静与理智。

  “不相上下。”尽管那自信的神色瞬间消逝,却让我觉得有难言的熟悉与安心。

  “那你随我下车会会他吧。”我转而对云辉道,“云辉,你留在这里,待我喊你,你便驾车来接我,一定要快,知道吗?”

  我扶了云白的手下了马车。既然这一切终须我自己面对,那么再惊惶失措也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糕。红儿与云辉的事虽对我打击不小,但我更明白,只有我好好地活下去,才对得起红儿与云辉的牺牲,我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所有未知的困难。

  云耀早已严阵以待,一脸的凝重。我抬头,用我前所未有的悠闲姿态,凝视着前方十丈外的四匹高头黑马。为首一人,一身红衣,白发飘飘,眉目俊朗,竟是说不出的英姿勃发。鲜衣怒马,我想也不过如此吧。见我下车,他一个旋身便从马上下来,姿势优美,宛若游龙。

  “竟劳李公子亲自前来,你家主子如此看得起云风,云风实在惶恐。”我向他略微一欠身,神情是谦恭,也是疏离,自若地微笑道,“可惜云风现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与你家主人一叙,改日云风定当登门赔罪。”

  “云相如此拒绝我家主人美意,小人这样回去,怕是很难向我家主人交差啊!”声音依旧清亮,不卑不亢,年纪轻轻已是天青国四皇子的座上宾,还有这份涵养,倒也难能可贵。

  “还望李公子替云风美言几句,云风今日唐突,他日定当负荆请罪。”说完,我微一施礼,转身向马车走去。

  “云相请留步!”银发红郎李玉彬急急唤道,见我站住转身看他,向我抱拳还以一礼,依旧谦恭道,“今日云相若不肯随李某一同去见我家主人,就请恕李某得罪了。”

  话音未落,云白一个闪身,已挡在了我身前。我忙往左侧挪了一小步,意外地看到李玉彬疑惑地盯着云白,少顷,眼神竟变得轻蔑与不屑。

  “这不是少宫主吗?怎么这身打扮?李某差点就认不出来了。怎么?少宫主是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还是现实太苦,以这身打扮来掩饰身份?”李玉彬的语气与对我说话时完全不同,口气那是相当的嘲讽与不善。

  呃?他在跟小白说话?改头换面我听得懂,不就是说我剪的头发有个性吗?可是重新做人、现实太苦以及掩饰身份是什么意思?还有少宫主,那便是小白在碰到我之前的身份吗?李玉彬以一个江湖中人的身份成为天青四皇子的座上宾,武功定是很不一般,而小白不仅一眼识得李玉彬,知晓李玉彬背后的天青四皇子,而且他的武功竟与那李玉彬不相上下。小白,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又是为何,他会在青云客栈有那番求死之心?而他现在,是不是真能抛开过去的一切,只单纯地做我的云白?

  我轻轻地扯了扯小白的袖口,一时思绪万千,略有些彷徨。

  “在下云白,不明白公子此言何意。”小白的手迅速握了一下我扯他袖口的手,他的手依旧冰冷,声音也如往常般冷冷地对李玉彬道。

  不管小白的身份如何,对我此行会不会有影响,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过此关?我虽然不明白天青四皇子要我过去是何意,但他们既知我的身份,在这节骨眼儿上又出现,我避开总没错。我要做的事一来实在耽搁不得,二来虽从李玉彬的态度看那四皇子是诚心相邀,但若到时惹了麻烦反脱不了身岂不坏事?再说,李玉彬不惜得罪也要请了我过去,只怕四皇子虽有诚意,也不会只是单纯地久仰贤名为求一见什么的。想到此,我抬手,将七彩琉璃镯凑近嘴边,用力一吹,悠扬婉转的哨音响起,我转身便向马车跑去,一边大喊:“云辉,云辉!”

  没跑两步,打斗声已响起,我顾不得身后的云耀和云白,也不敢回头去看,只拼了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这个时候,只有我安全了,他们才安全。

  云辉听到我的叫声,如箭矢般冲出马车,瞬间便稳坐于车驾上,一把将我拉上马车,复又转身,一拉缰绳,直往前面冲去。

  云白已与李玉彬纠缠在一起,云耀一人却要对付另外三个人,显得有些吃力。眼看着已有一人提着剑飞快地朝马车这边急奔而来,我正担心云辉该如何应对,斜刺里便冒出四个青衣人影,替我们挡住了对方的攻势。

  “这里交给他们,小白,云耀,快跟上!”我拉开车帘,朝外大喊,马车却不曾停下,一路向前飞驰而去。

  四个青衣人马上分开,各自找了目标,几个回合下来,云耀与云白便渐渐抽开身,向我们这边迅速赶来,身形几个起落,便落座在车驾上,我们继续前行。

  “公子,过了前面那座山,便是天州。公子坐稳了。”云耀的声音稳稳地传来,马车也颠簸得越发厉害。我一只手牢牢地抓住马车的一椽,另一只手轻轻顺了顺胸口,开始理思绪。

  天青四皇子,他怎么找上门来了,而且还知道我的身份,那么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不是他已经知道?这时候他让我过去,有什么目的?是支持,还是阻止?

  一声凄厉的马嘶打断了我的思绪,马车一个急转后,复又动了起来,只是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了。我砰的一下撞在身后的木板上,急忙稳住自己,伸手撩开车帘想看看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咦,云白和云耀什么时候不见了?我忙扭头向后看去——整整齐齐的一排黑衣人,手持弓箭,箭已在弦上,弓已拉成满月,只待一声令下。而他们瞄准的方向,正是我所处的位置,随着马车的移动,弓箭也缓缓移动。云白与云耀,俨然站在马车的后两侧。

  我转身又看前面驾车的云辉,可是前面——

  “停车!”在我尖叫的前一秒,云辉已狠狠地拉住马车缰绳,马儿又是一声嘶鸣,前腿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才终于止住身形,最终没有连车带马的掉下去,前面是,悬崖!

  绝境!竟是绝境!

  真好笑啊,还没到天州呢,难道就要命丧于此了?这两天逃亡般的日子,最终还是躲不过吗?

  “哈哈,真是荣幸啊!”我索性大方地走出马车,既知躲不过,为何还要苦苦挣扎,徒然让自己折腾而已,“想不到区区只是闲来无事,想去那天州的天山天湖领略一下风花雪月的美丽景致,这一路而来,倒引来追杀无数,莫不是天山天湖容不得外人参观?”

  “既是如此,云相又为何拒绝我家主子的邀请?我家主子也不过是想略尽地主之谊罢了。”为首的中年男子,清瘦而精练,左脸颊有道一寸长的疤痕。

  “居然以这种方式尽地主之谊,你家主人可不一般啊。”我边说边在脑子里盘算,看那些箭好像不需一秒便能贯穿我身体将我扎成一个马蜂窝,而我唯一的退路便是悬崖,搬救兵需要先将手镯吹响,这个时候轻举妄动实非明智之举,那么我还有何办法呢?而且他说“拒绝”,这两天遭遇的人,除了刚才那叫李玉彬的还算客气地请了我之外,其他的人可都是一上来就是要人命的。难道他也是四皇子派来的?如果真是如此,这四皇子不惜一切地要让我过去,百分之百不是什么好事。“既是如此,容云风回马车收拾一下包袱,便去拜会你家主子。”

  包袱里有穆清林为我准备的类似于烟幕弹的东西,根据他写的使用说明书,只需将那比乒乓球略大的黑色球体握住两端左右各旋转一百八十度,再扔出去,便能在漫天大雾中趁乱逃走。

  “云相且慢,我家主子凡事皆已为云相备妥,云相不需劳烦收拾了。”中年男子高声唤道,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神情轻蔑,语气不善。

  “哈哈,你既已知我是云风,也该知道我根本不会武功,如今我不过是去取些贴身贴心的物什,那一头又是悬崖,你莫不是怕我凭空飞走了不成?”我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看他紧张的样子,看来这次他们是志在必得,我是在劫难逃了。

  他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略一沉思,便将眼移向我身边的云白、云耀。

  “小白,云耀,你们待在这儿别跟来,云辉,你也到这边来。”我向三个人眨了下眼,嘴角浮起一抹笑,便径直向马车走去。

  我爬上马车,在包袱里翻找穆清林送我的烟幕弹,然后盘算着待会儿出去,怎么在对面之人发现之前迅速地转开开关,然后一把扔到对方阵营里去,又要如何在被对方射成马蜂窝之前安全逃离?小白他们三个,能领会我刚才眨眼所包含的意思吗?能暂时挡住这么多飞来的箭雨吗?如果我不幸被射死了,那是不是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人家走一趟,再想其他逃脱之法更好一些?

  我在车里只敢磨蹭了一小会儿,怕时间太长引起那中年男子的不满,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左肩斜背着一个大包袱,在包袱的掩盖下,将烟幕弹牢牢地握在左手,撩开车帘,右手扶着马车的门框,潇洒地一个纵身,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啊!”我一声轻叫,脚踝处一阵生疼,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天哪,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我怎么忘了这里是山上,跳下来的时候右脚明显硌到了什么,扭了一下,好疼啊。可是还有更糟糕的,由于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哪有防备,左肩的包袱跟着掉在地上也就罢了,不知什么时候左手一松,手里的烟幕弹也掉在地上,骨碌碌地向前面滚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皆是一愣,大概谁也没料到在这节骨眼上,我还能耍一回宝闹一回笑话。其实我自己也是一愣——吓的,因为我还在万分紧张地考虑着要不要试一下烟幕弹的作用,实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

  我急忙扑向烟幕弹,可是身形刚动,右脚踝处传来的痛楚就让我又跌坐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烟幕弹越滚越慢,在我前方不远处终于停住。云白、云耀几乎同时飞身到我跟前,云白一个弯身,瞬间已将我紧揽在怀里,云辉紧跟在云耀身后,俯身抄起地上的烟幕弹,起身递至我眼前。

  “放箭,别伤了穿白衣服的那个人。”中年男子一声令下,数十支利箭飞驰而来。

  我一把夺过烟幕弹,云白左手揽着我,右手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把薄如蝉翼泛着幽冷寒光的长剑,剑身修长平滑,从中间至两侧,颜色由青至浅,竟是把双刃剑!他的右手翻转,长剑抖出一团剑花,青色的光芒瞬间包围在我们身边,断箭纷纷掉在地上。我凝神向云辉那边望去,云耀早已将云辉护在身后,手一挥,竟将来箭如数捏在手里,扔在地上时,那些箭早已成了两截!

  我稍稍松了口气,双手握住烟幕弹两头,一手往左,一手往右,使劲一转,只听咔嗒一声,我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地向那帮黑衣人扔去。与此同时,对面已经飞掠而来十数条身影,而留下的人早已将弓满上,看中时机,手一松,箭又飞驰而来。

  嗤!烟幕弹在瞬间爆发出大量浓烟,顿时模糊了众人的视线。我已看不清云耀、云辉的身影,只得紧紧搂住云白的脖子。可是高手终究是高手,即使视线模糊,少顷之后便能依靠听觉找到敌人的位置,我们身边不断有人围了上来。云白一手揽着我,一手舞着剑,显然有些影响他的发挥,再加上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渐有不敌之势。我努力搜寻云耀他们的身影,可惜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情况,只知周围的打斗声似乎越来越激烈了。

  我正想将七彩琉璃镯吹响,突然看见有一匹马穿过迷雾,直直朝我这边冲来,马上坐着的,赫然是一个黑衣男子,让我甚感眼熟的男子。云白揽着我,一边堪堪避过身边两人的攻击,眼看着有人冲了过来,正待侧身挥剑迎上,却见那人在快接近我们时,一个侧身,左手伸向我,手中空无一物,似乎想将我拉上马背。我盯着那人,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那张脸的熟悉感也越来越浓,突然脑中一道灵光,是他!我毫不犹豫地伸手,紧紧握住那人的左手。云白似乎也在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将剑挥向另一边,恰好挡住身边一个黑衣人的攻势,揽着我的手略一使力,我只觉得身子一轻,一阵眩晕,身子一转,便已坐在了马上。

  我根本来不及交代云白他们一声,马就撒开腿飞跑起来,身后的黑衣人将我的身子压低,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挥着剑挡住一路而来的攻势,我紧紧闭着眼,顾不得初次骑马带来的不适感,以及马跑动震得我几欲坠马,只是双手死死地抱着马脖子,告诉自己一定不要掉下去。耳边的刀剑声离我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呼呼的风声。

  良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再也支持不住要摔下马的时候,马终于放慢了速度。我动了动已有些麻木的手,试着坐直身子,睁眼便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峦,层层叠叠的金黄与酒红,竟是说不出地鲜艳清朗,山峦之间夹着小片小片的草地,初冬时节,又是一片枯黄。脚下虽是山路,却没有了崎岖感。

  “你怎么不在大哥身边保护?”待自己终于缓了口气,我才问道,声音很轻,且有些嘶哑。这一日来滴水未进,加上不断地遇险、挣扎逃命,已经消耗了我太多的体力,如今一歇下来,才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而右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又让自己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刚才太紧张,竟忘了右脚在下马车时扭了一下,现在才感到那锥心的疼。我苦笑不已,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里大半年,何时受过这苦了?如今这形势,又断断容不得我哭疼叫苦。

  “回夫人,是主子让属下保护您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