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浮出地平线,已经变得贪睡不起的李隆基意外地早早来到御书房里,昨日士子潮使他意外地听到一条传闻,今年的科举存在着极大的舞弊嫌疑,不管这条消息是真是假,都无法使李隆基在温香软体的芙蓉帐里继续睡下去了。
御书房似乎没有适应老主人的突然到来,冰冷的四壁、凌乱的书桌以及尚拉着厚厚窗帘的房间里还留存着昨日的气息,几名正在收拾奏折的太监被李隆基的忽然闯入惊呆了,但片刻后便清醒过来,一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乱糟糟的书房和起伏不停、象蚊子一般鸣叫的哀求声顿时触犯了龙颜,李隆基勃然大怒,阴沉着脸对身后的高力士厉声喝道:“今天的当值奴给朕统统拉下去杖毙!”
当值奴指地是宦官。后面的当值宫女、当班侍卫无不暗暗捏了一把汗,眼睁睁地看着如狼似虎的侍卫们将十几个太监拿翻,象狗一般拖了出去,求饶声渐行渐远,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紧张得让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浑蛋!还不赶快收拾书房。”
高力士的一声断喝仿佛巫师的解定咒语,立刻让几十个呆立的宫女忙碌起来,开窗、通风、烘香、整理、清扫、暖房。只片刻功夫,书房里便阳光明媚、清香满屋。
李隆基脸色稍霁,转头问道:“大将军,朕要召集的大臣可通知到了?”
高力士急忙躬身道:“老奴都连夜通知到了,巳时正在知政堂集中。”
李隆基点了点头,眼一瞥。见高力士手中拿着一本奏折,查询的目光便向他望去,高力士连忙恭身递上,“这是吏部杨侍郎弹劾一些新科进士有伤风化地折子,老奴正要批转给李相国。”
“有伤风化?”
或许是人性猎奇的本能,李隆基顿时有了几分兴趣,随手接过奏折,“且让朕先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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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渐渐推移,再过一刻钟便要到巳时(上午九时),受诏到兴庆宫议事的大臣们早已从家中出发。各怀心事地向兴庆宫赶去。
最后一个到来的,是这次科举舞弊风波的主角杨国忠。他心情颇为紧张,做梦也没料到士子们会掀起如此大的声势。而且矛头直接对准了他本人,他是京兆尹,维持京中治安良好是他地职责所在,但他此时却不敢露面,而是将应付士子潮一事扔给了少尹鲜于叔明。
杨国忠两腿发软,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了兴庆宫,知政堂上各朝廷重臣皆已到场,各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次科举的两名主考官达奚旬与苗晋卿皆未到场,这让杨国忠冰透的心又生出一丝希望来。难道皇上只针对士子闹事并不是科举舞弊之事吗?
杨国忠顺着墙边溜进了知政堂,李林甫却早就等着他的到来,经过不眠的一夜,他依然精神抖擞,眼睛里洋溢着兴奋,目光依然犀利,一眼便瞧见了躲在墙角的杨国忠,他笑呵呵走上前半开玩笑道:“杨中丞身为京兆尹却让老夫彻夜不眠替你当班,这是何道理?”
杨国忠的腿抖得更厉害,他急忙弯腰陪笑道:“相国说笑了,杨国忠人微言轻,哪能和相国的德高望重相比,再者,我已命鲜于叔明去劝说士子们,但却没有什么作用。”
李林府伸手摸了摸硕大的鼻子,眯眼一笑道:“听说杨中丞长子高中第四名,老夫这里先恭喜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杨国忠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仿佛行窃时被抓住一般,颤抖着声音道:“侥幸!侥幸!只是侥幸罢了。”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高亢的尖呼声,大堂内立刻安静下来,片刻,面色阴沉地李隆基在侍卫们的簇拥下缓缓从侧门走进。
“臣等参见陛下!”十几名大唐重臣一起躬身施礼。
李隆基坐正,轻轻地摆了摆手,“各位爱卿请坐!”
知政堂宽大敞亮,仿佛一个小殿,这里平时是宰相们开联席会议,讨论军国大事和国计民生地地方,但今天的气氛却异常紧张,十几个太监被杖毙、皇上脸上地阴冷表情、漫天飞舞的各种流言,种种迹象表明,今天的小朝会将会有大事发生。
知政堂里静得只听见每个人沉重的鼻息,大家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李林甫坐在右首第一位,在他正对面,左首第一位坐的是门下侍中、左相章仇兼琼,往下则是尚书左右仆射、各部尚书以及被诏来的相关官员,杨国忠坐在右首倒数第二位,旁边是李林甫的头号悍将王:而在他的斜对面却是吏部侍郎杨慎矜。
杨慎矜地心情同样忐忑不安,昨晚李清连夜寻到他,向他讲了问题的严重性和李林甫大棒所指,他当即按李清地授意写了弹劾新科进士集体宣淫的奏折,又由李清想办法通过高力士递给了皇上,但李清并没有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杨慎矜紧张地向御案上偷眼望去,那里放着几本奏折,也不知有没有他的那一本,他又看了看皇上背后站着的高力士,他面上毫无表情,杨慎矜心中不由打起了鼓,毕竟时间太短,李清能办得到吗?
李隆基一声轻咳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他扫了一眼每个人的表情,用他那威严而不容抗拒的声音缓缓道:“昨夜朱雀门发生之事想必众爱卿都有耳闻,今天将各位召集,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商讨此事,士乃立国之梁,切不可有半点轻慢。”
基看了一眼李林甫,道:“朕知道相国为解朕之忧一但事关重大,还是烦劳相国讲一讲此事的起因和现在的进展。”
“臣遵旨!”
李林甫起身微微笑道:“先给陛下报告个好消息,经过臣一夜的安抚,士子们情绪已经稳定,只要我们给一个说法,他们便立刻散去。”
李隆基听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不由大为放松,立刻追问道:“他们要什么说法?”
“这正是臣想向陛下先禀报之事!”
说到此,李林甫的眼角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杨国忠和杨慎矜,肃然道:“自我大唐开科取士以来,天下英才方可有机会位列朝班,我大唐也才能强盛至今,所以说科举是我大唐第一制度也不为过,既为取天下才,那公平、公正,唯才是举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科举年年举行,但惟独这次科举取士的结果却不被众士子接受,为何?传闻有人徇私舞弊,令士子们心寒,所以他们要求朝廷澄清舞弊传闻,还科举一个清白。”
这时,对面的章仇兼琼接口道:“那依李相国之意,如何澄清舞弊传闻?怎样才能还科举一个清白?想必李相国早有腹案,不妨直接说出来。”
李林甫明白章仇兼琼之意,他如何肯将此事揽到自己头上,便淡淡一笑道:“陛下是问我士子们要什么说法。我自然要转告他们地呼声。”
他从座位上走出来,向李隆基深深施一礼道:“他们要求对已录取的士子进行再一次考试,如真有舞弊,希望朝廷能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哪一个官员,都要严加惩治。”
李隆基的眉头微微一皱,前一个要求可以答应,但惩处官员是朝廷之事。还轮不到这些读书人来指手画脚。
“陛下,臣以为李相国说得极是,若不一查到底,且严加惩处,岂不是寒了天下读书人之心?”
说话的是尚书右仆射陈希烈,自他让出左相之位。升任尚书右仆射这个闲职后,便再无干政的机会,今天难得来参加这次小朝会,他不知道中间发生的详情,还以为是李林甫在对付章仇兼琼,他顿时来了劲,若章仇兼琼倒了,他的左相之位说不定又能恢复,所以他一见李隆基迟疑,还当他是想保章仇兼琼。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力挺李林甫。“微臣强烈建议由李相国全面负责此事,还天下士子一个说法。让天下读书人都沐浴陛下的恩泽。”
李林甫见他说得慷慨激昂、唾沫四飞,真恨不得上前将这个乱放屁地蠢货掐死,自己想尽办法要脱开干系,他却要将自己往坑里推,一旦得罪了贵妃,这枕边风也够他喝的。
章仇兼琼呵呵一笑,也起身应道:“微臣也赞同陈大人的举荐,此事确实由李相负责最为合适。请陛下考虑。”
陈希烈大愕,难道自己错了吗?他眨巴眨巴小眼睛。茫然地向李林甫望去,却见他在拼命推却此事。
“陛下,臣十分愿意为陛下分忧,但为臣公务繁重,恐怕没有时间详查此事,反而会误事,臣倒以为张尚书是我大唐公认的文坛领袖,在士子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此时张尚书来主持,最为合适。”李林甫虚晃一枪,将目标又对准了户部尚书张筠。
李隆基见二个相国一攻一守,明争暗斗,心中不禁连连冷笑,他笑了笑,止住了所有人的话,
“此事就由朕来决定!”
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等待李隆基地最后决定。
李隆基回头先对张筠道:“李相国说得对,张尚书在士林中威望极高,朕亲自出一份题,就拜托张尚书当一回主考官,在宣政殿进行殿试。”
张筠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应了,李隆基满意一笑,随即细长的龙目一挑,一道厉芒直射坐在最后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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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微微笑道:“在朕的印象中,最合格的御史中丞便是王爱卿,既铁面无私,又有雷霆手段,若张尚书的考试发现真有问题,这调查一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臣遵旨!”
李隆基各打了五十大板,这才又对李林甫道:“朕已经做出了安排,就麻烦相国再去给士子们说一说,要他们相信朝廷,早一些散去,不要再让朕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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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杨国忠听说要再次考试,他的心仿佛掉入了无底的寒窟,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向下坠落,他如行尸走肉般挪出兴庆宫时,裤裆早已经变得湿漉漉了,他打开车门刚要爬上,却忽然听见有人似乎在叫自己,一回头,却见是兵部尚书裴宽站在自己身后,脸上充满了笑意。
“裴大人.
“呵呵!没事,我见杨中丞出宫时有些失魂落魄,便想过来看看。”
他狡黠一笑,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老谋深算,拍了拍杨国忠地肩膀,意味深长道:“既然来了兴庆宫,怎么不去见一见贵妃娘娘?”
“我一个男人,无诏怎么能随便进内宫!”杨国忠刚说完,他忽然恍然大悟,指着裴宽结结巴巴道:“裴尚书的意思是.
“老夫什么意思也没有。”加地杨国忠一个人丢在路旁。
“事情紧急,但自己又见不到玉环,这可怎么办?”杨国忠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马车旁走来走去,“要不然让裴柔进宫?”
“不妥!不妥!她与玉环老娘地关系一向不好,玉环未必肯买她的面子。”杨国忠随即否认了这个念头。
杨国忠忽然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他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此事为何不去找她帮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