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琨纳闷地看着平时谨言慎行的夫人马氏,轻声说道:“夫人,你究竟有什么话要对李少侠说,看你神神秘秘的样子,难道你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马夫人一脸严肃,看得管琨眉头微皱,他从未见过夫人如此神色。马夫人向管琨轻声说道:“老爷,请你稍待片刻。贱妾确实有些事瞒着你,过会贱妾就告诉你。请老爷莫怪贱妾相瞒之罪。”
管琨脸上不自然地一笑,说道:“夫人,管琨从未怀疑过你什么,你有些秘密没有告诉我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谁没有一些隐私,夫人不告诉为夫,自应正当的理由,为夫哪有怪罪之意!”
李笑天暗赞管琨的做法,如此既不破坏夫妻间的感情,又能彰显他的肚量,如此两全其美之举,都被他一言而就,可见其能成为一帮之主,必有常人难及之处。
马夫人的脸色上虽然微显愧色,但当她看向李笑天时,已转为一脸激动之色,目中蕴含希冀,娇躯轻颤。
李笑天知道马夫人请他到天乐帮的后堂要地,必有什么重要之事相告,或许就是向他显露身份。一见马夫人的神情,饶是他平时沉静稳重,这刻也心情起伏,激动非常。
但两人都没有贸然说话,过了一会,马夫人的心情略微平静,向李笑天问道:“不知公子方才为何突然向贱妾问起是否会弹奏古琴之事,难道公子擅长操琴?”
心念微转,为了慎重起见,她动了一点心思,接着道:“倒叫公子见笑了,若说医药之术,贱妾或许懂得一些,但琴却半点不会弹奏。”
管琨心中一动,脸色不禁有了一丝变化,他看不懂夫人在做什么,把外人李笑天请到帮中后堂重地,却又说假话欺骗人家,这究竟为何故?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夫人的才能,她不但贤淑聪慧,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以琴艺,以他的见识来评价,在琴技上,就连长安城第一妓坊“妙缘楼”的头牌纪青青都比她稍逊一分。
李笑天脸色微变,他明明感觉到马氏身上有着一股清雅独特的气韵,而且她的右手手指留下的淡淡弦痕,明显是“琴圣一门”的独特技法所留。她怎么说自己一点也不会弹琴呢?
心头有些堵闷,正欲询问,眼角正瞧看到管琨变化的脸色,心中一动,难道她是在试探自己?
“琴圣一门”毕竟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上露面,今天他突兀地向她询问是否会弹琴,她即使心中怀疑自己可能就是她的同门,但为了慎重起见,她也不愿草率相认,否则若事情并非如她所想,她泄漏了“琴圣一门”的弟子身份,很可能引来诸多严重的麻烦,甚至丢掉性命。
李笑天觉得自己的判断非常正确,今日他若拿不出可靠的东西来证明他的身份,向来她也不会轻易表明身份。他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也为马氏的精明机警而高兴。
当下微微一笑,他徐徐说道:“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是以动人心,感神明者,无以加于琴。”
马夫人心中先惊后喜,接道:“琴为书室之雅乐,不可一日不对清音。居士谈古,若无古琴,新者亦须壁悬一床,无论能操。纵不善操,亦当有琴。”
李笑天心里也是激动无比,说道:“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音。吾辈业琴,不在记博,惟知琴趣,贵得其真。若亚圣操怀古吟,志怀贤也。”
马夫人脸上也是一片笑意,继续道:“古交行,雪窗夜话,思尚友也。猗兰、阳春,鼓之宣畅布和;风入松,御风行,操致凉口解愠。”
二人说的都是只有“琴圣一门”弟子才能知道的琴典开篇内容,“琴圣一门”的琴典只有一部,但却是琴界最珍贵的瑰宝,数十页内容凝聚了“琴圣”燕天行一生的琴艺精华,虽然随着年代的久远,江湖朝野中的许多习琴之人身上都能找到“琴圣”诸多琴技的影子,但作为“琴圣”为了保持“琴圣一门”的主流地位,把一些精妙的技法与琴论都保留在琴典里,非本门弟子不能观看和修习。
如今二人能够把琴典上的语句一一对出,可见他们是同门无疑,二人心中都确定了同门的身份,于是放开心神,继续沉浸在琴典的博大精深当中。
李笑天微微道:“潇湘水云、雁过衡阳,起我兴薄秋穹;梅花三弄、白雪操,逸我神游玄圃。”
马夫人说道:“樵歌、渔歌,鸣山水之闲心;谷口引、扣角歌,抱烟霞之雅趣,词赋若归去来、赤壁赋亦可咏怀寄兴。”
不待李笑天再说,马夫人又道:“夫声意雅正,用指分明,运动闲和,取舍无迹,参韵曲折,立声孤秀,此琴之德也。”
李笑天自然地接着说道:“如遇物发声,想象成曲,江山隐映,落月于弦中,松风飕飕,贯清风于指下,此则境久深矣。”
互相深深看了一眼,马氏停顿片刻,肃容道:“清角绕梁焦尾清耳,圣琴弹尽天下曲!”
李笑天一听“焦尾”二字,不禁动容,凝声道:“古怨流水云风淡月,圣曲奏罢千古音!”
“清角”相传是黄帝的琴,“绕梁”是楚庄的琴,而“焦尾琴”则为北魏“琴圣”燕天行所持,历代以来,只有“琴圣一门”的门主才能使用。
“古怨”、“流水”都是非常有名的琴曲,而“云风淡月”则是千百年以来,琴界中相传的最高明的琴曲,它是燕天行在琴艺上的最高成就,并成为“琴圣一门”的镇门之曲。
马氏以两具古琴引出绝世圣琴——“焦尾琴”,李笑天则以两支千古名曲带出旷世圣曲——“云风淡月”,两人的话虽然没有讲究对仗,但都饱含着对“琴圣一门”的浓烈感情,都对两种圣物有着无比的自豪。
二人目光再度对视,像是粘在一起,都被对方眼中的惊喜与明悟所吸引,良久之后,他们才被管琨的咳嗽声惊醒。
二人浑身一震,马夫人按下心头的意动,轻声问道:“不知公子师从何人?在‘琴门’中属于哪一旁系的弟子?”
李笑天一怔,有些茫然地说道:“夫人,‘琴门’是什么?你为何认为在下出身旁系?”
“老爷,你切莫心急,马上就会明白贱妾昔日的身份了?”马氏见管琨神色既惊讶又紧张,张口欲言,忙向他交代几句,随后又有些惊讶地向李笑天说道,“李公子?难道你不知道‘琴门’吗?哦,对了,‘琴门’其实就是‘琴圣一门’,本门原来的名称就是这四字,但在江湖上名声远扬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人都以‘琴门’二字代指‘琴圣一门’了!”
语声一顿,脸色变得颓然、黯淡,继续说道:“琴门虽然是琴界中的第一门派,在整个江湖上有着无上的荣誉,但历代门主的人选只能是上任门主的嫡传弟子。因为只有嫡系传人才能修习镇门曲子‘云风淡月’,而这支圣曲只适合男子弹奏,且要达到它的最高境界,必须天资过人,心智超凡,同时必须对音律有着超群的见识,在这三个最主要条件的限制下,能成为嫡系传人的人,每代不会超过二三人。自从三十三年前第十六代门主‘飞羽’翁白羽翁门主不幸去世之后,琴门的传承就断了。代表门主的两大圣物‘焦尾琴’与‘云风淡月’都不知去向,这么多年来贱妾不但未听说过有嫡系传人在世,就是其他旁系传人也知之不多。今日能够见到一个旁系同门出现,贱妾太高兴了。”
李笑天明白了,原来马氏根本没有把“还有琴门嫡系传人在世”的念头放在心里,以她的想法,就是琴门很可能已经断了传承,因此她始终认定李笑天就是旁系弟子。
李笑天苦笑一声,对于琴门的衰落,他有些心酸,不过由于他的嫡传弟子身份是“酒丐”陈清风代朋友“无影琴”翁幽萍传给他的,所以感受并不太深,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对琴门的感情(李笑天此时知道“琴圣一门”在江湖更多的时候被称为“琴门”),不仅因为其中寄托着陈清风对翁幽萍的感情与他的嫡系传人身份,更因为随着对“云风淡月”等琴门琴曲的操练研习,他对“琴圣”燕天行与整个琴门产生了无比的敬仰之心。他早已把振兴琴门作为自己的一个重要责任之一,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下于重建襄阳李家。
李笑天怕马氏为他的身份震惊,想到一个告诉她真实身份的法子,于是说道:“夫人,在下虽是琴门弟子,但有些特殊,不知你能否找来两具古琴,咱们用琴门特有的技法弹奏几支琴曲,弹奏之后,夫人应该会知道在下的身份。不知这个要求,夫人认为可行吗?”
仿佛琴已成了她的生命似的,一听到弹琴,马氏眼中一亮,立刻向出了客室,行走间动作轻快飘逸,显然具备一身不俗的武功。
管琨见马氏急匆匆出门而去,站起身来向李笑天说道:“李少侠,老夫虽然不懂音律,但在夫人跟前听得多了,也有些了解。看你们刚才的对话与神情,老夫判断你们必是同门无疑。老夫也听说过琴门,这个门派非常奇特,虽然以研习琴技为主修功课,但门中弟子之间也不乏练武之人。近几十年来,江湖上曾出过几位‘琴武双修’的名家,其中一位就是你们琴门中人。”
李笑天心中一动,暗道,难道管琨说的是第十六代门主“飞羽”翁白羽?因为根据自己的判断,江湖上的大琴师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而当年翁白羽身受重伤之后,竟能回到家中,而且还捱过三日才辞世而去,可见其身子必然硬朗无比,若非如此,以一儒生之身,如何能在敌人的算计下逃过当场毙命之险,何况以他当年的江湖名声与琴师的身份,若非招惹了武林中人,他也不会遭到别人的袭击。诸般显示,翁白羽很可能是个“琴武双修”之人,并且一身武功还非常不弱。
然而管琨接下来说出的人却非翁白羽,而竟是那个令“酒丐”伤神、怀念与愧疚的人,这让李笑天惊讶不已,原来琴门中有那么多的武林高手,近的有翁幽萍不说,就是琴门的创门祖师“琴圣”他老人家应该也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否则他也不能操动“焦尾琴”而弹奏出“云风淡月”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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