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御的一方系俄军雅布洛诺夫第二独立支队,兵力近千,配炮五门,扼守着一处被称为“尼穆兰”的通往雅布洛诺沃的险要山口,居高临下布置了三道防线。
进攻的一方乃华军许魂支队,兵力约三千,配山炮六门,迫击炮若干,被迫攀着崎岖的山道向上仰攻。
自十四日以来,许魂支队沿着雅布洛夫山北麓的山道迅速行进,一路驱赶挡路的俄军,并多次击退前来骚扰的俄国游击队。为了震慑烦人的敌方游击队,被击毙的游击队员大多被砍下了脑袋,挂在沿路的树上。部队白天不停顿地行军,遇到敌人就猛冲猛打,遭到到游击队袭扰就以密集炮火回击,到了深夜才停下来休息、吃饭,于是两天里竟跑了两百华里山路,现在,许魂的解围支队距离被围的骑4团只有十五公里的直线距离,从道路方面来看,只要再跑上五六十华里就能赶到亚布洛诺沃为骑4团解围了。
然而,前面还有一个硬钉子,尼穆兰山口的俄军数量不少,所处的位置也非常优越,构筑的掩体也还算坚固,以许魂支队现有的兵力火力,强攻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一次的试探性进攻被击退了,在山炮的支援下,禁一团二营的三个连向山口左边的敌军前沿阵地小心地推进,被敌人密集的步机枪火力赶了回来。
许魂在山下一块大岩石后的凹地里建立了指挥所,从岩石的旁边探出头就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战场。
“正面进攻太难了,山坡这么陡,敌人选择的阵地也十分便于发扬和转移火力……”
禁一旅主任参谋宇分析道,脸上全是毫无把握的表情,许魂对此并不在意。
“要不要等到晚上……”
许魂对这个建议的回应十分坚决:“不行,没时间了,骑4团已经在包围圈里陷了六天,并且这两天来应该也享受不到那么密集的空中支援了,再拖个两天,他们那点人不耗光才怪。”
“可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硬打上去的话恐怕要损失很多人,到时候反而无力去解救骑4团了。”
许魂叉起腰,点点头:“以现有的火力而言,的确不可能撬开敌人的阵地,我们的弹药有限,炮火的威力也不够,我看,该是请求空中支援的时候了。”
宇有点不以为然:“我看有点难,临走前师里也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空军要集中力量支援第一集团军,相应地,对亚布洛诺沃方面的支援会大规模地减少……”
“不管了,问问再说,我要告诉他们,如果不给我重型飞艇,我就用人肉去拼了!”
“威胁上级不是什么好事吧?”
“上级也应该反省他们派下的这种任务吧?”
“你要给哪里发电报?”
“直接发到方面军司令部好了,反正原本任务就是从那里直接派发的。”
“这样一来师长可能会生气的……”
“不管那么多,层层转达的话太耽误时间了!”
许魂说到做到,立即让宇给他拟电。
一刻钟后后,方面军司令部的回电译了出来:“下午三时十五分,派出四艘中型飞艇轰炸尼穆兰山口敌阵地,请做好指引准备。”
许魂马上抬手看表:“还有一小时,我们来准备一下吧。”
宇有些发楞地点点头,他没想到方面军司令部会如此重视这次解围行动,居然一提出要求就得到了回应。原本他就不认为这次行动有太大的意义,他不认为这样小规模的支队有能力完成解救骑4团的任务,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骑4团陷入的是一个数不清的敌人包拢着的大沸锅,他们这三千人的部队要么冲不进去,要么很可能是冲进去以后不但救不了骑4团反而无法脱身,最终大家一起完蛋。
作战计划在几分钟内决定了。
一小时后,四艘“紫云”飞艇果然准时抵达,准确地投下九十六枚二百五十公斤级重型炸弹,山口上的俄军被炸得晕头转向,紧接着,暴风雨般猛烈的炮火开始洗掠俄军阵地。
“前进!”
许魂拔出了军刀,这是一柄仿西欧的指挥官用军刀,与当年他在汉城“收割”日军头颅时所用的大刀片子完全不是一回事,现在,号称“千头斩”的许魂自然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重演当年的情景,然而,当年的豪气与凶狠,似乎并没有丝毫的衰减。
部队前进了,三个营的步兵展开成三波散兵线,向尼穆兰山口上的俄军阵地艰难地攀爬而去。
许魂亲自率领作为预备队的禁一团一营在后面压阵,他已经抱定决心,如果有必要,他将冲在一营的最前面,以普通战士的身份与敌人搏杀。
他的部下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重磅炸弹与急速射的炮火严重削减了俄军的士气,华军机枪手和狙击手的子弹又令残存的勇气进一步萎缩,第一道防线上的俄军首先不战而退,华军步兵挺着干净的刺刀夺取了第一条战壕线,紧接着向相对地势较为平缓的第二道防线发起了冲锋,一阵激烈得令人窒息的白刃战后,俄军败退了。
在最后一道防线上,俄军只进行了零星的射击后就以无比专业的精神迅速撤了下去,在山口阵地上丢下了两门被炸坏的火炮和总共二百八十六具尸体。
华军方面付出的代价是:十四人阵亡,五十一人负伤——其中至少有三人是在攀登山坡时自己失足跌伤的。
战斗结束了,“千头斩”没有亲手斩到一颗头颅,也没有下令部下斩掉敌军的头颅——许魂此时的原则是:砍头的刑罚只适用于森林中突然冒出的那些游击队,对于堂堂正正交战的敌人还是应该抱有必要的尊敬。
现在,通往亚布洛诺沃的大门打开了。
这次的任务似乎已经走完了最困难的路程。
许魂并不这么想。
他早就有了面临最困难状况的觉悟,但与宇不同,他相信这次行动是有意义的,即使解围不成,反倒与骑4团一样陷入了重围中,但既然冲到了敌人的后方腹地,或多或少也应该对前线的情势有所影响,再怎么说也算是吸引了敌人的一批有生力量吧……
事实上,完全无意义的行动真的存在吗?
现在,许魂要去亚布洛诺沃,他很想见见那个暴走的骑4团团长——刘扬波,同时,他也对那些跟随暴走族团长一起发疯的士兵们颇有兴趣。
世界因为有他们,才会显出被称为“奇妙”的影子吧……
希洛克。
这里是乌兰乌德-赤塔铁路线上的一个站点,西去乌兰乌德一百六十公里,东去赤塔约两百公里。
车站站台上,一位左臂打着石膏并用白布条吊在脖子上的将军,在两三名随从的陪伴下走向等在站台边的火车车厢。
他就是库罗帕特金,“前”远东军总司令。
三天前,他还身在赤塔,在从赤塔出逃的时候,遭遇了对他、对战争不满的军民们的攻击,一场骚动过后,他的马车被掀翻,一名副官被打死,贴身侍卫被打伤,他本人则一条手臂骨折。出了这种事之后,他再也不敢久留于赤塔,处理完左臂后,他立即跳上另一辆轻便马车,一路狂奔到了这里。
然而,就在这天早上,一个晴天霹雳打了下来:沙皇解除了他的总司令职务,改由第5集团军司令官李涅维奇中将担任远东军总司令。
对库罗帕特金而言,这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可以就此脱身,躲得远远的,不必再为敌人、为部下、为那些狂暴的骚动者而心烦意乱,甚至胆战心惊。
库罗帕特金的战争就此结束了,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从此失去了沙皇对他的宠爱,他有自信,凭着自己对沙皇的了解,以及自己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应该很快就可以从这次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将军,就此与您告别了,沙皇陛下依然要我留任远东军参谋长,我将在这里等待李涅维奇将军,他将继续执行您的将全军主力撤往乌兰乌德布防的作战计划。”
远东军参谋长索鲍列夫并没有因库罗帕特金的去职而立即换了脸色,他说话时的表情依然如从前般恭敬,他很明白,库罗帕特金一定可以东山再起,因为沙皇陛下需要的,并不只是有能力的将军,或许应该是能讨陛下欢心的“有趣”的将军。
库罗帕特金在车门边向索鲍列夫点点头:“再见,我们的合作十分愉快,我很高兴有你作为我的参谋长,希望新任总司令也能这么认为。”
新任总司令李涅维奇将军现在仍然身处赤塔,在库罗帕特金原来的作战计划中,李涅维奇应该率领他的集团军作为全军后卫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华军,即使冒着被切断包围的危险,也要把华军向赤塔要塞吸引,以便俄军主力能够顺利撤往乌兰乌德。
沙皇的一道命令,简直就如同救了李涅维奇一命。
对此,库罗帕特金不抱任何感想。
现在,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他沮丧到了顶点的地方——可恶的,西伯利亚……
俄罗斯帝国京城,圣彼得堡,彼得罗戈夫宫,宫殿前的阶梯上涌出一群刚刚参加完御前会议的大臣们。
大臣会议主席谢尔盖·尤利耶维奇·维特忧心忡忡,拉住自己的密友、外交大臣拉姆斯福尔德小声道:“美国人怎么说?他们究竟愿意涉入多深?”
拉姆斯福尔德左右看看,也压低了声音回应道:“他们宣称自己的立场是完全中立的,愿意公正地代理起双方的接洽和谈判事宜。”
“派一两个得力的人去探探风声吧。”
拉姆斯福尔德慌忙摇头:“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有沙皇陛下的首肯,否则事情泄露出去我们谁也没有好下场。”
维特长叹一口气:“陛下太固执了,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允许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了……”
“陛下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第二太平洋舰队身上,即使我们在陆地上连连败退,只要第二太平洋舰队赶到远东,就能迫使敌人签订对我们有利的条约……在这希望破灭之前,陛下能够认可的条约内容应该是让中国人退到战争爆发之前的国境线外,并且赔偿我国的全部损失吧……”
“我们已经无力支撑这场战争了,不但财政窘困,债台高筑,而且到处都在发生暴动,这国家里已经布满了企图煽动民众造反的阴谋家!革命正在临近,我已经听到了通向火药库的导火索正在嘶嘶作响……”
拉姆斯福尔德耸耸肩:“内务大臣阁下对此十分了解吧,并且也向陛下提交了相关报告,但这些不是陛下想知道的,陛下只想知道陆军还能增调几个师去远东,想知道进攻新疆是否可行,想知道我们的飞行部队是否已经可以使用,想知道我们的防空武器研制得怎么样了,想知道罗热斯特斯基将军的舰队已经开到哪儿了……陛下对胜利充满期望,我们不能光在旁边泼冷水。”
维特无力地低下头:“这样下去只能导致更严重的损失,我们在欧洲和近东的敌人都在发笑呢,奥匈和土耳其得意洋洋,还好德国与我们的关系稳定下来了,克虏伯工厂源源不断地为我们生产重炮和弹药,德**队还向我们提供改进后的作战飞艇,不过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威廉二世希望我们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向远东,这样他就可以用全部力量对付法国吧……但是这样对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好,德俄同盟或俄法同盟,现在看来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迫切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如果魔鬼能给我们力量,我们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与魔鬼结盟……”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等吧,急是没有用的,无论事情变成怎样,总有需要我们去干的活,告辞了,请多保重。”
拉姆福尔德摘下礼帽稍一致意,轻快地跳上了自己的马车。
地球还在继续转动,维特的确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但他的心里充斥了不安,他早已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中国,那已经不是一个放到欧洲来会成为三流国家的东亚病夫,那是一只正缓缓起身的雄狮,它抖落身上的虱子,驱散身边嗡嗡作响的蚊蝇,磨砺了爪子,在伸懒腰时顺便拍碎了一只狐狸的脑袋,然后开始向森林深处的黑熊挑战……它要走的,是成为百兽之王的道路。它醒了,它沉睡得太久,一但彻底觉醒,那一声雄壮的狮吼,震撼的将不仅仅是东亚那块神奇土地上的绮丽天空……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您又在沉思了,这次您要预言什么?”
内务大臣波别多诺斯采夫眯着他的老鼠眼对维特笑道。
“内务大臣阁下,我向您郑重申明,我身体里并没有占星家的血。”
波别多诺斯采夫收起了无聊的笑容:“好吧,那么就由我给您说一些预言。远东军正在走向瓦解——不是被中国人的武力所瓦解,而是将被社会主义者的舌头粉碎。”
“您是说,社会主义者正在渗入军队?”
“应该说,是我们将社会主义者征入军队,送上了前线,阴谋作乱的人脸上又不会贴着标签。”
维特的喉咙突然痒了起来,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您还好吧?”
波别多诺斯采夫掏出了手帕。
“我很好……”
维特用自己的手帕解决了问题。
“您知道在赤塔发生的骚动吗?库罗帕特金差点被暴动的军民活活打死,还好这种事远离京城,除了倒霉的库罗帕特金,其他高官大员是感受不到那种恐怖的,可是如果有一天,类似的事情在圣彼得堡发生的话……”
“到此为止吧,您身为内务大臣,应该有处置任何国内事件的基本信心吧。”
“谁知道呢,伏尔加河下游的省份已经乱成一团了,大火在四下蔓延,我的每一根神经都隐隐作痛。”
波别多诺斯采夫说着,很形象性地按了一下太阳穴。
“请多保重,总之,一定不能让火焰窜进沙皇陛下的眼角里。”
维特说道,拖着沉重的腿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我只能尽力了。”
波别多诺斯采夫向他挥手道。
维特的臀部陷进了马车座位上的柔软皮垫里,他觉得身心一瞬间松垮下来。
马车开始行驶了,车身一震,维特的背紧贴到座位的靠背上,一种莫名的委屈感冲进了他的脑海。
那是一种预言性的委屈感,却不可思议地如此真切。
预言的具体指向并不是很清晰,但是关键词已经从抹去了灰尘的砖块上赫然凸现:谈判,代表,卖国贼……
维特把头深深埋在了双臂里,现在,即使是上帝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中华帝国京师,北京,中南海皇家别院,大本营会议室。
长桌尽头的龙椅上依旧不见光兴皇帝的踪影,会议名义上由署理总理大臣张志高主持,实际事务则由国防大臣刘云操控。
根据帝国宪法,总理大臣的去世、辞职及被免职如在国会休会期,皇帝可即行任命总理大臣,但国会复会后,其施政咨应至少在国会两院之中的一院通过。总理大臣的去世、辞职及被免职如在国会开会期,由参议院提名三名以上候选人,交皇帝任命,作为临时(署理)总理大臣,任期至本届国会改选为止。
去年易辞职是在国会开会期,随后由中民党控制的参议院提名了国防大臣刘云、外交大臣张志高和众院议长黄林宏为署理总理大臣候选人,皇帝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刘云。
今年刘云为了赴前线视察而辞职时正逢国会休会期,皇帝便直接任命了张志高为总理大臣,春节过后,国会复会,张志高拿出了秉承易一贯政策的施政咨,在参院和众院皆三读通过,按照宪法,任期应到05年大选为止。
刘云一回到京城,原本希望张志高自行辞职,由参院提名自己为候选人交皇帝任命,但看到张志高无心辞职,又期望皇帝将张志高免职,但皇帝一直没有行动,同时又看到张志高一步步实施着由易制订的、自己所反对的某些反军国主义化政策,气恼之下,这才与张志高发生了正面冲突。
自那次“堂堂正正”的冲突之后,双方一下子恢复了“正常”状态,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不,应该说在表面上,刘云和张志高的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居然会在众人面前不时勾肩搭背,还笑容可掬地聊天,不知情的人,比如说最喜欢制造或传播所谓“小道消息”的财政大臣韩浪就会嚼着其他大臣的耳根子神秘兮兮地说道:“知道为什么这阵子武威公和小张突然变得那么好吗?告诉你吧,他们两家结亲了,刘家的小公子和张家的二小姐订了婚约,怎么说呢,刘家的小公子今年十岁,张家的二小姐今年四岁,似乎是约定好十二年后结婚吧……”
这时候身躯庞大的的工商大臣就会挤进来对他实施毫不留情地揭发打击:“韩麻杆呀韩麻杆,你又在扯谈了不是?他们两家订亲我们其他人会不知道?全都让你一个人盯住了?其实是你看中了刘家的大公子,想把自己那个小猫一样的宝贝女儿塞过去,反倒在这里散布谣言,欲盖弥彰啊!狡猾,太狡猾了!”
众大臣被这导火线引爆,趁机七嘴八舌,开始点评各家的孩子,讨论起谁谁谁家的孩子比较相配的三八话题来……惹得在门外聊天中的刘云和张志高有意无意地漏过去几丝好奇的目光。
会议已经结束了,刘云和张志高抢在众人前面一起走出去,原本已经要走出会议室的几个大臣找到了有趣的话题,窝在里面不出来了,于是刘云和张志高两个人一起走下了楼。
穿过肃立在希腊式廊柱边那几根衣着鲜丽的人肉电线杆,两人来到了青石板铺就的中庭。
“我们这样子,是不是太做作了。”
张志高说道,笑容已经开始衰退。
刘云鼻子里轻轻哼了几声:“现在需要的是团结,真的也好,装得也罢,原本舆论曾经鼓噪我跟你的不和,现在他们都没话说了。这样子对你我、对中民党、对帝国而言,这都是必要的。并且你也说过,你对我本人并无恶感,不是吗?”
“是的。战争还在进行中,我们都要恪尽职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我还是坚持,一切要在法律框架内解决。”
刘云微微一笑,攀住张志高的肩:“我会让你,让易都满意的,至少不会让你们恨我,OK?”
张志高略略一点头:“希望如此,我想时间可以让我们对自己现在坚持的想法有更进一步的认识,并且有可能最终达成对建设这个国家最有利的共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刘云说道,松开了张志高的肩,不再俯视比他矮七厘米的现任总理大臣。
暴风雨与暴风雨之间,海面的平静总归是令人神往的。
奥洛维扬纳亚,西部方面军司令部。
方面军司令钟夏火一副抓了狂的恐怖模样,对着地图如野狼般地咆哮:“第一集团军在干什么!第一军在干什么!赵飞雪是吃什么干的!多罗宁斯科耶打了三天还没拿下来!这样下去要过多少天才能打到哈拉贡!这样下去敌人都要跑光了!我们还包围谁呀,包他个XXXXXXX的!”
今天是三月十七日,第一集团军未能按原计划突破音达河左岸的俄军防线,集团军司令官赵飞雪以第一军的三个师企图从音达河中游的多罗宁斯科耶(位于赤塔西南一百二十公里外)突破,俄军不顾损失地疯狂反扑,经过三天激战后,赵飞雪提交给钟夏火的报告居然是:因弹药竭尽,伤亡惨重,对多罗宁斯科耶之攻击被迫停顿。
在方面军司令部中,惟一敢在钟夏火处于烧状态时靠近他并企图扑灭他大脑中那股油田大火的人,莫过于方面军参谋长邓简上将了。
“老钟,冷静一下,考虑一下现实的问题的吧。”
邓简平静地说道。
这盆冷水还不足以令科威特的油田大火熄灭。
“冷静!冷静个屁!传我的命令,把赵飞雪撤了!我要亲自指挥第一集团军,亲自指挥第一军,妈的,我就不信,小小一条音达河,我们楞是打不过去?!”
“他们的补给的确跟不上了。”
“借口!借口!无耻的借口!”
“的确是跟不上了,敌人撤退前彻底破坏了所有桥梁,烧掉了全部的船只,把村庄也炸得一塌糊涂,加上天气回暖,冰雪融化,道路泥泞不堪,敌军骑兵又常常渗入骚扰,补给线较长的第一军和禁卫军的补给都出现了问题,这两个军处于战线的最两翼,如果它们无法前进,那么将远东军大部收入包围圈的整个战役构想就无法实现。”
钟夏火的料还十分充足:“不能前进也要前进!空着手也要给我上!妈的,眼看着就能一口气结束战争了……”
邓简冷冷一笑:“老钟,你就那么希望战争尽早结束?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毫不在乎?”
钟夏火稍稍卡壳了:“这……如果能一次包围几十万敌人的话……”
“请认清现实吧,敌人突然大幅度地后撤,我们的补给线骤然拉长,而天气条件又导致了路况变差,全军的补给都已经跟不上了,而原先为战役预备的粮草不过四十日份,只能维持到月底……如今对音达河防线的攻击并不顺利,此时一味强令第一集团军将包围线西移,势必进一步拉长补给线,加剧补给上的困难,对该集团军的作战带来不利影响。另外,根据最新的情报,敌人已经在乌兰乌德组建了新的第6集团军司令部,下辖4个步兵师和两个骑兵师,正准备分两路前往接应从赤塔撤出的部队,此时第一集团军继续按原计划向西拉长包围线的话,其兵力火力并不足以同时抵挡敌人的两面夹击,很可能会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钟夏火没火了,大将的冷静和霸气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恩,骂人骂惯了,脑袋都不清醒了……”
有限的借口虽然不能与反省相提并论,不过总算还能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并不是什么好事。
钟夏火叉起腰,仔细地端详起最新标示过的作战地图来。
“这么说来,不可能完成原计划了?”
“是的。”
邓简的回答还不够简单。
“看来只好回到原点了,既然第一军已经没力了,而音达河中上游的防御又那么强,那么就把第一集团军其他实力较为完整、弹药相对充足的师集中起来,编成一个突击集群,改从多罗宁斯科耶东北的库卡(距离约八十公里)向亚布洛诺沃实施突破。与此同时,北边的第二集团军也以相同的方式组织起来,从上赤塔方面实施突破,以求与第一集团军的突击集群在亚布洛诺沃一带会师。而朝鲜集团军则继续从正面稳步压迫敌阵线,从而完成对赤塔之敌的合围——能包围多少算多少吧,先把赤塔拿下来再说!”
钟夏火铁锤般的大拳头狠狠地砸到了地图上“赤塔”两个黑字上。
包围线的西限从哈拉贡回缩到亚布洛诺沃,距离缩短了一百二十公里,这样一来,俄远东军大部都将划到包围圈之外,这简直就是将原先的计划倒了过来,钟夏火自然满肚子的不甘心。
邓简却完全没时间去体谅司令官的心情,他立即提出了现实问题:“我同意,但是这件事非同寻常,我们要向大本营报告,得到肯定后才能真正实施,如果大本营不同意,我们还可以提出折中方案,比如说将突破口从库卡调整为较西的乌廖特,包围线从亚布洛诺沃向西稍微延伸到莫格宗,虽然这个方案的风险和可预期的损失都很大,但至少要比坚持原来的计划要好一些……”
邓简这种不带感情的现实感虽然与钟夏火的格调大相径庭,但钟夏火总归还是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参谋长,浪漫主义应当由现实主义而奠基,伟大需要具体来实现,似乎是这样的道理。
“那么,以我的名义向大本营发报……”
“以我们的名义。”
邓简的口气不容商量。
亚布洛诺沃,东口。
骑4团团长刘扬波中校正立马于布满俄兵尸首的东口阵地前,安静地遥望那条渐渐隐没于群山与森林中的峡谷。
今天是骑4团进入亚布洛诺沃成为铁路堵塞物的第七天。
昨天下午,刘扬波收到禁一旅旅长许魂发来的电报,许魂率领的解围支队已经突破了俄军扼守的尼穆兰山口,十七日入夜前将赶到亚布洛诺沃与骑4团汇合。
现在是下午六点钟,暮色沉沉,远方的山谷拐弯处依然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团主任参谋罗剑秋走到刘扬波身边,抚摩了一下那匹粟色母马的脸蛋。
“团长,先去吃饭吧,他们可能是路上耽搁了,晚一点应该会到吧。”
刘扬波按了按腰间的马刀,刀鞘上满是斑斑的血迹。
“许旅长那边没有再发来电报吗?”
“没有收到。”
“我再等等。”
刘扬波说道,拍了拍马脖子,突然把脸一侧,拧起了眉头。
“罗参谋,你听,那边是不是有枪炮声?”
罗剑秋抬起右手罩在耳边,稍一沉吟,点头道:“的确有枪炮声,好象打得还挺凶……”
“我过去看看。”
“什么?”
“我跟你说,我要过去看看。”
“团长,你……”
罗剑秋差点叫出:“你疯了!”
在他拼命把话吞进肚子里并企图以其他词汇加以代替时,刘扬波已经策马冲下了山坡。
“来人啊!”
罗剑秋大叫起来。
在警卫连的二三十名骑兵策马追出去之前,刘扬波已经在布满弹坑和死尸的战场上奔出了差不多二里地。
一路都是大大小小的弹坑,有的坑里灌着雪水,有的坑里填塞着车辆武器的破损零件,山谷两边满是折断的树木,岩石上划着一道道清晰的弹痕,不时还可以看到一段被炸翻的铁轨。
跑出一段距离后,没有再看到人和马的死尸,这里应该是狙击手的射程之外,敌人可以安全地把尸体移走。
跑出六七里地后,刘扬波耳中的枪炮声越发紧促和清晰了,他稍稍放松了缰绳,在马屁股上狠抽一下,冲向他未曾抵达过的山谷拐弯处。
前面出现了严重扭曲变形的大炮的残骸和满地的炮弹箱,这里应该曾经是敌人的炮兵阵地,被我军的重型飞艇炸成这个样的吧……
枪炮声却突然稀疏起来,刘扬波的思绪也微微偏移开来,他收紧了缰绳,拔出左轮**,沿铁路的弯道缓缓向前。
近了,愈加近了。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夜幕却已经悄然降临了。
前面是谁?
“站住!是谁!”
北京口音,不用再多想了。
后面紧接着一句俄语。
刘扬波举起手,喉咙微微发颤:“我是骑4团团长刘扬波,请带我去见你们许旅长!”
微暗的月色里走出一名黑制服、黑大衣的禁卫军一等兵,他以娴熟标准的动作把**枪托朝下地树在地上,挺胸向刘扬波敬礼:“乐意为您服务,长官!”
暴走徒与解围者的会面是在马上进行的,刘扬波那匹粟色母马喘个不停,许魂那匹乌黑油亮的战马则撒娇似地甩着脖子。
“您就是刘团长?幸会,幸会。您一个人来的?”
刘扬波把脑袋向后晃了晃:“其他人应该在后面。”
话音未落,后面已经传来了哨兵的吆喝声与骑兵们的惊呼声。
“不好意思,这边有一堆小喽罗挡着,耽误了一点时间。我是许魂,我的任务是把你们团剩下的人转移出去。”
许魂伸出手。
刘扬波礼仪性地与许魂握了一下手:“我们不想转移出去,我们要继续守在这里,这里是敌人最便捷的撤退通道,钟司令说了,他要合围远东军。”
黑暗中许魂的表情模糊不清,他只是低下头,不置可否地回应道:“这样啊,还真令人为难……”
刘扬波得寸进尺:“不如许旅长的部队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堵死这条通道吧,我们团现在只剩下四五百人能打仗了,其中半数还是轻伤员,我们不缺机枪大炮,就是人手不足。”
许魂半推半就:“可是我还有任务的……”
刘扬波转换进攻方向:“这么不干脆,不像是传闻中千头斩的作风吧。”
“话不能这么说……”
“旅长,有情况!”
旅主任参谋宇策马狂奔过来,在许魂面前漂亮地刹住。
“什么事?”
“赤塔方向有大股敌军过来了,前哨部队正在后撤,敌人距离这里只有十公里。”
许魂点一下头,转向刘扬波:“没有时间了,我的人先在这边顶住,你们组织一下,快往山里撤。”
“来不及了,在西口和南坡阵地那边,敌人把我们盯得很紧,并且不断进行试探进攻,如果我们大规模撤出,很快就会被他们察觉。另外,我们的伤员很多,要撤也撤不快,到时候很可能会连累你们在山谷里腹背受敌……”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任务就是帮助你们撤出去,你们只管撤,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好了,你要是担心西口那边的敌人趁机攻过来,我可以派一个营过去替你们顶住。”
刘扬波突然紧紧抓住许魂的手:“许旅长,我希望你留下来,不要跟我争了,把部队拉到山口上来吧,补给的事情不用发愁,我们还有一千多匹活蹦乱跳的战马呢,反正现在也没有多少饲料给它们了,一批批地宰下来,足够我们两股人吃上好多天了……我们不能撤出这里,这里太重要了,决不可以让敌人随意使用这条通道,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来,就请你们回去吧,我们不需要解救,凭我们自己的力量还能顶个三四天的,我相信,再过这几天,敌人一定会被合围的,在此之前,我们的任务都不算是真正完成。”
“我明白了。”
许魂把另一只手放在了刘扬波的手背上。
“事实上,我的电台突然出了故障,没办法,只好到刘团长那里去借用电台,耽误了一些时间,此时敌人从几个方向突然发起了大规模进攻,迫不得已之下,只好部队拉上亚布洛诺沃山口,与骑4团一起,陷入被围状态……这么说的话应该不会假得太明显吧。”
刘扬波会意地点点头:“一点都不假,迫不得已嘛,现在也的确是迫不得已啊,你们在这条山谷里是顶不住敌人反扑的,赤塔那边随时可以调出一整个师来对付你们,你们从山里钻出来的,没带多少大炮吧,顶不住的,到山上来吧,机枪大炮都成堆了。”
许魂微微一笑,转向主任参谋宇:“传令,一团一营为后卫,依托刚刚夺取的敌阵地阻击敌增援部队,其他各部按原行军顺序向亚布洛诺沃急行军!”
光兴九年三月十七日,“千头斩”许魂正式加盟为后世军史界所争议不休的“军部暴走族”。
三天后,三月二十日,两支骑兵部队在亚布洛诺沃附近会师了。
第二集团军突击集群共四师二旅自三月十八日凌晨起从上赤塔方面实施突破作战,其中的禁卫膘骑旅作为机动部队从突破口中迅速穿插出去,于三月二十日中午赶到了亚布洛诺沃。
第一集团军突击集群共三师四旅自三月十八日中午起从音达河下游的库卡实施突破作战,其中的预备第十骑兵旅作为机动部队先锋于三月二十日下午抵达亚布洛诺沃附近,其侦察部队与禁卫膘骑旅的搜索队在山谷中会合,包围圈封闭了。
俄第5集团军的五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连同赤塔要塞守备部队共十余万人被合围于赤塔周边方圆数十公里的地域内。
次日,气温骤然回冷,一场持续两天三夜的暴风雪席卷了雅布洛诺夫山南北,双方的军事行动不得不告一段落,所谓赤塔战役在缤纷的雪花中徐徐落幕了。
根据战后俄方资料,截止三月二十日,被合围于赤塔包围圈中的俄军共计十万一千七百余人,其中包括大约一万五千名来不及后送的伤员。
从二月二十日至三月二十一日,俄远东军(包括第5集团军在内)伤亡失踪总数为十七万九千二百七十三人,其中在亚布洛诺沃山口附近损失的俄军就多达一万四千余人。
通过各国战地记者的鼓噪,亚布洛诺沃山口和刘扬波的名字一时传遍了全世界。
《帝国日报》关于亚布洛诺沃之战的大标题是“帝国之荣光!奇迹的亚布洛诺沃!”。
中民党办的《时事评点》赫然标着:“一骑当千!绝战亚布洛诺沃!”
绝战者,惊世绝伦之战也。
自由党办的《国民之声》大加赞扬:“……亚布洛诺沃之战,惊骇全球……我中华大国民之坚韧精神,尽情张扬也,随风鼓噪也,人所共知也……从此欧美列强,莫敢稍加俯视于我!”
保皇党办的《新民报》评论道:“以千人之力,挡数十万强敌之退路,陷千万重包围圈中,日夜坚守……铮铮铁骨,惊泣天地!”
民国党之《实闻报》则跳出来指责:“刘扬波者,违背军令,故意关闭电台,率队擅自行动……许魂者,先斩后奏,原本之任务乃解救骑四团,却反与骑4团一道陷入包围圈中……二人皆已违犯军法,虽有功于国,其罪却不当究乎?如此则军法为何?如此无视军法,一味放纵,岂非鼓励军人为一己之功而专自妄为乎?”
《实闻报》的论调在上海、广州等地颇有市场,当地舆论普遍要求军法惩办刘许二人,而众院的部分议员也向国防部提出了质询,质问为何不对多次违抗军令违犯军法的刘扬波进行处置。
刘云在大本营会议上提出了这件事,并且毫不掩饰地表明了态度。
“……一开始刘扬波的确违背了军令,然而在事后,方面军司令部认可了他的行动,并且给他指定了新的任务……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前线军官按自己当前认识到的形势对作战计划做出调整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调整的结果是对整个战场形势起到了巨大的助益……我认为,亚布洛诺沃的事情并非是什么非理性的胡闹,而是看清了大局之后的精心筹划的、有勇有谋的行动,是应该得到嘉奖的,我们不能为了框架性的规则而扼杀了前线将士的主动性,当然,也应该作出明确的表示——我们需要的是理性的勇敢,而非一时兴起的蛮干。我们不能被那些门外汉束缚住了手脚,国会那边,我会亲自去做解释,我的决定是,要给刘扬波授勋,要给骑4团嘉奖。还有许魂的解围支队,他干得很好嘛,不但冲破重重阻碍迅速赶到了亚布洛诺沃,并且在形势突然变化时,很现实地改变了作战计划,而且事后看来,他这么做对今后局势的发展是有益无害的,他也应该得到嘉奖……”
总理大臣张志高对刘云的决定表示赞同,总参系统内的刘云嫡系众将对此更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同意。
刘扬波的事情毕竟不是最重要的。
历经近月的赤塔战役,联军没能完成最初的战略构想——歼灭俄远东军主力。俄军主力拼死冲出了包围圈,随后很可能将以乌兰乌德为中心,依托色愣格河与贝加尔湖建立新的防御线。
二月二十四日至三月二十日,联军西部方面军共伤亡失踪七万一千六百五十四人。由于惟一的快速补给通道:满洲里-齐齐哈尔铁路已经超负荷运转,西部方面军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足够的补充兵员,而补给线的进一步拉长,以及暖春的临近,也使得方面军的后勤状况将更加恶化。
现在,大本营需要对西部方面军的战役方向,以至整个战局做出下一步的决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