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原“民族资本家”的院子,这资本家姓廖,解放前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布店。40年代末期,这家人只有年轻小两口加一个奶娘瘸腿周婆婆再加上一个个出生的小宝宝住在这舒适的四合院里。
现在,3个女儿都长大了,都在上中学,俩夫妻在成都人民商场工作,瘸子保姆周婆婆仍然和他们一起,一家共6个人还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但解放后,他的院子已经被“共*产”了:院子里陆陆续续增加到5家人,现在廖家住的前院,已住了4家人,后院住了1家人。现在廖家不知什么原因,又卖出后院的这一间,我家搬进后,全院一共已经住了6家人,20多口!
六家人要来及“分享”这原来一家人住的空间,这日子怎么会轻松?!
6家人住就要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增加5个“厨房,于是四合院里“厨房”到处都是,各家各户都见缝插针地设在过道上,任何空间,大大小小,只要在屋檐下就行。我家住在最后院,如果赶上吃饭时回家,就好像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家家户户的饭堂!人人都端着碗,咀嚼着望你一眼!
所谓“厨房”,其实就是在一个蜂窝煤炉子旁边,放一水缸,旁边再堆满蜂窝煤,挤一张大大小小的饭桌和两根长条凳。而饭桌和条凳的大小高矮,则由过道的宽窄决定。
院子里没有厕所!革命人民需要大小便,白天就到街上的公共厕所去解决,晚上则用各自家里的“马桶”。
说是马桶,其实也不是马桶,马桶是解放前资本家用的,我们革命人民用的叫“尿罐”,是一些廉价的瓦罐,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都很粗糙。因为表面不平,大便附在上面,根本刷不干净,日子久了变成一层黑壳,臭气熏人!
特别是,有人一不小心将那瓦罐打破了,蒙在里面的大小便就会金黄灿烂地洒他妈一地!那凶恶的臭气瞬间象野马般地冲将出来!闯进家家户户,全院子的人都会被熏臭到忍不住逃到街上去躲几小时才回来的田地!
家家户户人的房间都异常拥挤,我一家6口人,挤在这间14平米的小屋里,除了三个床,一个大木箱(放全家人冬天穿的棉衣),什么家具也没有!在家时,人人都坐在自己的床上或说话或看革命书籍,有人要做作业就到过道上的“厨房”饭桌上去写。外婆会说:
“看着点炉子上煮的饭,开了就揭开锅盖。。。。。。”
这就是“毛”时代,为了支援亚非拉,解放全人类,我们的生活真的艰苦到了极致!我们那时支持好多国家的“人民解放战争”,什么越南,老挝,柬埔寨,阿尔巴尼亚,那时,外国人都说:
“中国人真伟大!”
我们中国人也的确伟大,听话,为了这声“赞扬”,一个个都心甘情愿地变成了世界上最简单的东西——“螺丝钉”,白革命领袖们需要我们钉在哪里就默默地钉在那里,晚上,只要有一个地方“放”就行了,大家毫无怨言。一个个还拼命地“表现”,总想表现得更好,压过其他人。
家里没有自来水,每条街口有一个自来水龙头,各家各户都去那里挑水,有的要挑半条街,好远啊!挑回来倒进水缸里。3-4挑水装满一缸。用4-5天。
因为老爸不在家,老妈右手患骨结核病,每天清晨倒马桶和每周一次的挑水的重活就落到外婆和我大哥身上,他们俩一老一幼力量也非常有限,挑不起水,他们一老一少就撒着汗一桶一桶的把水抬回家!
一年一次的洗棉衣和被子是最要命的事,德胜街在市中心区,离成都的南门大河或沙河都很远,因此在家里洗完后只能用井水清洗,我们院子里没有水井,就到隔壁有水井的院子去清,邻居也没有怨言,因为水井是“公家”的!井很深,得用一根5-6米长带勾的竹竿一桶一桶地往上提到地面来!
所以,我们几个月才换一次衣裳,冬天的棉衣棉裤从来不换。不光是没有衣裳换,洗起来也非常吃力。小孩们的衣裳都一定要等到袖口上都有了能照出影子的“油蜡片”才换洗。
院子里当然更没有澡堂,我们三兄弟只有当身上痒得受不了才不得不考虑,要嘛向妈妈要钱去街道对面公共澡堂去打一年一次到两次的“牙祭”,要嘛就在家院子里等到夜深人静时,自己提一桶热水,站在那个各家各户都可以从窗子上“偷看”的“天井”里去冲洗。
“偷看就偷看呗,反正我自己假装什么也不知!”
我自己安慰自己,其实我真正的注意力还在脚下!
因为天井太滑,很容易跌倒!因为那是下雨院子积水排水的地方,一般都长有青苔,还有蚯蚓,洗澡时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一个肉肉的,冰冷冷,软绵绵的东西,于是浑身的鸡皮子直冒,身体一颤,失去平衡,就会重重地摔倒!
搬进来后就听说隔壁的老八去年就这样被摔成了脑震荡!医院抢救后,从此变得有点傻傻的。
因为一年好几个月才洗一次澡,身上发臭,头上长“小动物”就不觉奇怪了。我们经常自嘲: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身上虽然瘙痒,可是到了晚上我一样睡得很香,因为,我知道在那样的条件下,只有睡眠是“免费”的,只有睡眠我唯一可以得到的“补品”,因此每天我就尽量早早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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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周末,我和弟弟去成都市中心菜市场卖了饺子回来,累极了,按照习惯,尽快上床,倒头大睡,进入梦乡。
刚睡着,突然,一声撕肝裂肺的鬼哭声划破夜空!在厚厚,重重,黑沉沉的夜空中,显得好凄厉:
“你们全家都要死绝啊,不留一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