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不打时也从不来往,冷脸相向。其实也不光是我们两家,这也是院子里各家各户的普遍“外交”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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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年上半年,妈妈兴奋地告诉我们:传来好消息,中央有件,大部分右派分子将被改正。
我们当然好高兴,熬了快5年,终于快熬到头了!
金庭树搬家后不久的一天,我们也搬家了!从南郊外搬进市里,德胜街381号,离妈妈上班的东门石油总机厂大大拉进了距离。
“这是我家买的房子!”
当妈妈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时,我们三兄弟被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买房子?就是那些我家最风光的年代也没敢想过呀!何况现在,我家早已穷得没有半点积蓄,每月都靠“非法”卖掉一些自己的口粮才能勉强维持,哪来的钱买房子呢?
“妈妈,我家哪来的钱买房呢?是不是爸爸的右派改正,恢复了原来的工资,我们家有钱了呢?”
可老妈却没有一点点高兴的样子,反而含着眼泪告诉我们:
“唉!你们的父亲退职了!这是用他的‘退职’费,共600元钱买下来的!”
“啊?!什么?父亲退职了?!为什么?!妈妈,你不是说有中央有件下来,爸爸的‘右派’改正了吗?他应该回出版社工作啊!为什么反而退职了呢?他退职我们全家人怎么办呢?!”
老妈被我们问得直摇头,她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哽咽着说:
“这个,你们不懂!我也不懂!有什么办法呢?!但是因为你们的父亲‘退职’了,我们也就不再是省出版社的职工家属,当然就不能再住在华西坝人民出版社宿舍了。”
她又非常抱怨地加上一句:
“你父亲不但再也不是省出版社的职工,编辑,作家,连成都市的居民也不是了,他今后就是四川会理县的一个山区农民了!你父亲真糊涂呀!”
是呀!要说,妈也是右派,可一没有被“下放”劳*改,“摘帽”后工资虽未恢复,一个原四川石油报的记者照样在办公楼里“倒痰盂”,当清洁工,但她也没有被“退职”啊!
我的妈呀!这什么意思?
老妈含着眼泪,无可奈何,非常沉重,非常抱怨地作了进一步解释:
原来,父亲在会理拼死拼活地劳动改造了5年,好容易熬到有“右派改正”好消息传来的关头,这时,国家因“三年自然灾害”,经济出现问题,开始号召职工“退职”,你父亲为了向组织表“忠诚”,高呼“没有国,哪有家”的“豪言壮语”,积极响应组织的号召,分担国家“一时”的经济困难,“自愿退职”。成了一个离自己的家——成都不知道有多远的山区农民!
头脑简单的父亲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为了分担国家“一时”的经济困难,从此,他就再也没有了那一份“国家”的工作,回不了他那热爱的“歌颂国家”的事业,回不了他那人生的唯一爱好——每天伏案写作十几小时不抬头的办公桌!去学习泥工,木工,最后成了一名油漆工。
而我们全家也因为父亲的“自愿退职”,从此就不再是省人民出版社的“职工家属”,按组织原则被父亲的工作单位从宿舍里“请”了出来!
这600多元钱,既是我父亲从1946年“参加革命”到这时的退职费,也是我们家从此失去“组织”福利后的最后一笔‘安家费’!它刚好够在成都买一个小间房,“窝”下我们全家。
才30多岁的父亲,有三个孩子的父亲就这样“退职”了,从此放弃了自己的专长,成了一个“自食其力”的农民,没有了工资!一家人今后究竟要怎么过呢?
老妈的脸很快急得焦黄,成天忙忙碌碌地满城疯跑,晚上回家老是黑着脸,冲我们三兄弟发脾气!不是嫌大哥地没有扫干净,就是嫌我放学回家太晚!
好在,老妈的黑脸逐渐阴转晴,我们能看见的成果是:我哥哥转学到了小天竺街半工半读学校,不用交学费了!
一天,妈焦烁的眼睛又转向了我:
“二毛,我们每月都还差3元多钱,你再去黑市帮帮妈妈,好吗!?”
老妈很为难地望着我,月前我在黑市场上被骗后,因哥哥的解救而大难不死的事,她后来已经从大哥那里知道了。因此她非常明白我会因此而非常害怕再去黑市场,害怕再次被骗,被抓!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弄到钱呢?
再去黑市场似乎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