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了?若是热着,喝口水罢!”
听到这话,月氏忍不住热泪盈眶,一把反手将他掌心握住哽咽道:“您可是原谅妾身了?”她这会儿实在是委屈得不行,苏秉诚叹息了一声,只扶了她站好:“姑爷不是好惹的,你自求多福吧我年纪大了,也只折腾得到这一回,就看言姐儿念不念与儿媳的母女之情了。”这话月氏顿时就明白过来,是要让她去讨好华氏的意思!月氏心下不甘,华氏在她面前伏低作小惯了,她怎么拉得下脸来?可是她也怕,元凤卿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连自己亲大哥都要杀,更何况她这样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人,若不是苏丽言,两人根本没关系,更何况她这会儿办的事还就与苏丽言有关。月氏心中呕得半死,最后却是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
大部队一路向前走着,这回元凤卿回来,纵然守在身边的只是五十余人的队伍但元家的人却莫名的又有了底气,攻上山的人几乎已经被杀了个干净,众人走在山路之上个个气喘吁吁,脸上却是带着喜悦。空气中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苏丽言探头往外看,就见一路蜿蜒流下似溪流般的血水,四处都能见到死状极惨的尸体,残肢肉沫四处散乱,这就是战争!这些人杀人的时候,自然也有被人杀的一天,乱世来了,反抗是死不反抗,最后结果也是死,只是世道如此而已。
走在路上的众人裙摆与鞋底全沾满了鲜血,那血混进泥土里,色泽更深了些,苏丽言脸色略白但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元凤卿的手环在她已经挺起来的肚腹上,下巴搁在她肩上,想捂住她眼睛,只是刚一动手,一只柔胰就将他手握住,苏丽言声音柔软却带着坚持:“我只是看看。”这样的情况以后只多不少,更何况越发看到了这样地狱的情景,再加上今日死亡临头的威胁,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平静生活有多么的不容易。
远处的田野里土地早已干涸,裂出一条条巨大的缝隙来,一路行来几乎看不到有草叶的痕迹,就连山上的树木也几乎枯死,树皮早已被人剥了去,苏丽言心中不由有些酸楚,也不知道这样的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元凤卿感觉得到她心情的低落,叹息了一声,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回了山上之时,柳斋早已带着人马候在山口处,见到苏丽言等人无恙时,他露出笑意来,又见人群之中姿容狼狈,却是完好无缺的妻子,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却是连忙就迎了上来,领着众人跪了下来:“属下恭迎主公平安归来!”他身后的不少人面色激动的都跟着一起大声高喝,声音震天,苏家与祝家人都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对这样的情景有些呆滞。苏丽言从车里探出头来,脸色虽苍白,但神色镇定,笑着冲元凤卿道:“柳先生想来还有事与夫君商议,妾身不如先带着众人回去,今日全亏了柳先生以及诸位将士们,定要好好热闹一番,去去晦气的!”
元凤卿眼波流转,半晌之后点点头:“我先随你一道回去,晚些时候过来,柳斋去书房候着!”以前他从未用过这样吩咐的语气与柳斋说话,如今这样带着霸气嚣张的模样,柳斋不止没有生气,反倒是面色更恭敬了一些,答应了。
虽不知他为何要先跟着自己一块儿回去,苏丽言也没有异意,待回了内院之中,众人各司其职,刚刚一场虚惊只如做了一场恶梦般,因临走之时有不少东西没有带走,这会儿要收拾的也不多,众人又离家并不久,因此一回来就各自回了自己之前的位置。连瑶先将收拾的东西归了位,苏丽言吩咐元喜:“你先去瞧瞧,让厨房烧几锅热水,郎君赶路几日,恐怕要好生梳洗一番,跑了这样久,我也有些乏了,再准备晚膳,今日就清淡些就是!”一路增来看了这样多的死尸,又跑了这么久,纵然是再好的胃口也吃不下东西。元喜领命下去了,连瑶又做着事情,小丫头们都帮着连瑶收拾屋子,刚刚下山之时匆忙,这会儿屋里都有些乱了,唯有孙嬷嬷年纪大了,跑了一趟吃不消,这会儿竟然站着也只是勉强,哪里还动得了?
苏丽言看她面色青白的样子,也体贴她,开口道:“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了,今日受了惊吓,不如孙嬷嬷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侍候就是了!”她声音柔柔软软的,孙嬷嬷这会儿也不与她客气,实是吃不消了,胸口火烧火撩似的疼,让她连开口都有些费力,只是点了点头:“老奴不中用,今日斗胆退下,明日定来请罪!”她说完,待苏丽言颔首了,这才颤抖着退了下去。苏丽言吸了吸鼻子,原本是想表达一下贤惠,可是想到自己这一路而来惊魂未定,强作的坚强,此时在找到组织之后顿时土崩瓦解,她揪着元大郎衣裳,忍了许久的眼泪这会儿终于没能忍得住,争先恐后的滚出了眼眶:“您跑哪儿去了?不是说了五个月就回来?你知知道,若是再迟一会儿,你就看不到我了!”
她在自己怀中哭得如同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元凤卿原本冰冷的眼眸顿时柔得如同一滩水般,伸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感觉到那熟悉的身体与渴望已久的感觉,心中如同圆满了一般,他叹息了一声,伸手略有些笨掘的在她背上拍,安慰人的姿势陌生而又有些不知所措,一向冰冷的声音带了些微温柔与小心翼翼:“乖,都是夫君的错,不该让我的小言儿落到危险之中,都是我的错。”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嘴唇凑到她汗湿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心里软得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夫妻俩之间温馨的情景,令一旁已经知道逃过危险时期的人顿时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患难时刻方才见真情!
祝大郎目光黯然,看着相依相偎的夫妻二人,心里沉重得如同压着一座山般,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以前还想着表妹是被逼着嫁给元家三郎,两人并未有多深感情,可是看苏丽言之前坚强冷静的模样,那种连他也自叹不如的镇定,到这会儿在元凤卿面前时,却化成了阵阵委屈,自两人多年后再次相见,她还从未与自己露过这样小女儿般的姿态!祝大郎眼睛里险些流出了泪水,耳听到元凤卿轻哄苏丽言的声音,他明明那样强大冷厉,此时却又感觉这样有耐性·虽说自己早已知道与表妹已经无缘,但如今真见到这样一幕情景时,还是心如刀割。
“你们去山上,先将那些人处理了!”元凤卿将老婆搂在怀里·这才注意到她挺起的肚子,眼睛里顿时添了些不知所措之色,他刚刚一时情急,还未注意到苏丽言的肚子,这会儿发现,心下一阵阵的抽疼,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如今挺着大肚子,却吃这样的苦!心里一股火气直往头顶冲,元大郎表情冷厉得如同结了霜冰,开口吩咐身后那群满面灰尘之人:“革杀匆论!留一队人,先进山追捕刚刚逃走那些乱民!”刚刚若不是他关键时刻回来,恐怕苏丽言早已遭了不测!他这样一想着,又有些后怕,将老婆抱起来·见到她手中还紧紧握着不愿意撒手的金簪,目光顿时更加深邃黑暗,如同汇聚了暴风骤雨一般。
吩咐完众人·他将苏丽言抱起身来,仔细的检查了她身上,见到露出来的手臂与脖子处被割出细小的血珠,忍不住一一低头将血丝吮去了,抱着她的手臂越发的用力,目光冷凝,薄唇紧抿,身上怒气犹若实质一般,让人下意识的离他远了一些。
一行人刚从山上慌慌张张的逃难下来,如今不过片刻功夫′竟然情形立转而变,猎人猎物位置对调。元大郎也不敢将苏丽言往马上抱,只是让人找回了之前慌忙逃难之时丢下的桥子,虽说他还有事要做,但此时看苏丽言刚刚哭的样子,两夫妻分别这么久·却是舍不得将她丢开,因此也跟着一起钻了进去。
抬轿的婆子原本手脚酸软,但这会儿有了生的希望,再加上之前苏丽言体贴的举动,虽说都累得浑身打颤,但也依旧有人抢着要去抬轿子。
山上柳斋处有了援军,那些乌合之众顿时溃不成军,元大郎带回来的人心狠手辣杀人不在话下,柳斋原本都抱了必死的,谁料这群人如恶狼一般冲出来,只见血肉满天飞,那原本气热汹汹只说喊打喊杀的人顿时倒是死了大半。
元凤卿将老婆抱在怀中不肯撒手,细细与她说着自己这一路的行踪,他不止是进了京一趟,还去了青州以有西凉,总共带了将近五万的人马回来,他因担忧家里,所以只带了五百人先行回来,其余队伍还在后头。苏丽言靠在他怀中,还想着之前的情况,这乱世若是没实力,也实在太惨了些,被人追得跟丧家之犬似的,若是今日元大郎回不来,恐怕苏祝两家以及自己家里的女眷都得要自尽了事,以免受侮辱了。
乱世人命不值钱!苏丽言暗叹了一声,到今日之时方才真见识到了乱世的残酷之处。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元凤卿却不肯放手,两人分别半年,他想得心里都拧着发疼了,若不是刚刚苏丽言哭过一回,他都要觉得自己在这丫头心中是不是只是一个共同过日子的人而已!分开这样长的时间,他方才明白情之一滋味儿,每当看到一样好东西时,总想着往回拿,老婆喜欢这个,她平日吃的东西是怎么样的,不自觉的,也跟着她的喜好吃东西,总觉得这样就像是与她有了联系一般,他每天都想着她是不是难受了,害怕了,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回来,立即出现在她面前才好,可惜今日始终是晚了些,若是早上一天,也不至于让她受到这样的惊吓。
“外头乱了,送信也送不回来,倒叫你担忧了。”元凤卿看她狼狈的小脸,还从未看到过从容无比的老婆有这样花容失色的时候,她头上还着汗珠与草叶,还有不少脏兮兮的灰尘,就算是拿帕子沾了水抹过,看起来也是凄惨异常的模样,不如平日风华绝代,可是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苏丽言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两分离这样久,虽然苏丽言还怀着身孕,但她身段并未丰腴,估计是因为忧虑过重,只是肚子见长而已,一想到这儿,元凤卿心下不由暗自懊悔,虽说这一趟不得已而为之非得要离开,可惜却让她跟着自己吃了苦。只是这样的世道乱了,自己若是不出去,落入被动挨打局面不是他的性格,只是委屈了她。
“是有些担忧了。”苏丽言细声细气的,她这会儿已经缓过了神来,不如一开始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不过纵然是如此,也不知是不是极度紧张,再加极度的紧绷,如今一旦放松下来竟然浑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元凤卿手抬在她腰后,令她这会儿沉重得已经没了知觉的腰稍稍舒适了一些,肚子隐隐有些不舒适,应该是之前跑得太急了,这会儿胸口还火烧火撩似的疼,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看她这样子,元凤卿嘴唇抿了起来一双幽暗的眼睛里闪过晦暗莫名的光彩,表情有些复杂,最后只是轻轻将她拥在了怀里,下巴抵在了额头上,夫妻俩分享这样久,一时间竟然有些找不到话说的陌生感。苏丽言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原本以为自己还算是盼着他回来,可是这会儿真见到了人又觉得有些陌生的尴尬,连两人这样亲近着,她也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你放心我定给你报今日之仇,叫那些敢追你的,付出代价!”元凤卿摸了摸她脸颊,感觉到那柔嫩的触感,顺手又滑到了纤细的脖子处,感觉到她险些将那簪子尖抵了进去,心下不由一阵发紧,眼神跟着冷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苏丽言笑了笑,没有开口替那些流民求情。虽说那些人在乱世来之前只是普通村民可是他们之前想伤害她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个世道,她不狠心,别人可不会对她心软半分的!一行人刚刚逃难下山,没料到情势顷刻转变,又个个都喜滋滋的背了东西重新上山。月氏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元大郎回来了,还带了这样多的人马回来,明显元家是保住了,苏丽言也没了危险,可是她之前原本以为苏丽言已经死定了,根本没有顾忌过二人之间的祖孙情谊,反倒说过那样多的刻薄的话,她本以为苏丽言是死定了,谁料今日元凤卿在这样的情况下单身一下出去,竟然会带了这样多人回来?
她心中害怕不已,战战兢兢的跟在众人之后朝山上走,这会儿苏家人都沉默寡言的,谁也没有心情来安慰她,甚至就连苏秉诚,心中也有些惊疑未定,他实是没料到元凤卿今日会回来,这样的情况下,单身出去完好回来不说,还带了这样多人马,再再都显示此人并不普通,当初与元家结亲,原本以为是报恩的,谁料最后还有这样的结果?这样更是证明了他未看走眼!可是月氏见识浅薄,将苏丽言得罪了个彻底,若是些小事也就罢了,不论怎么说月氏也是苏丽言的祖母,可月氏办事不地道,说的话连他都觉得难以入耳,更何况这个自嫁人之后,一向与娘家就不太亲近的孙女儿?
苏秉诚叹了口气,月氏见他脸色,越发心中怕得厉害,她这会儿知道只怕丈夫是与自己生分了,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没料临老了才受到这样担惊受怕的待遇,她心中也有些委屈,纵然她之前的话不堪入耳了些,可至少她也是为着苏家着想,苏丽言那丫头片子不理解她也就罢了,为何连自己的丈夫苏秉诚也要这样看待她?月氏觉得心中有苦说不出,慌得厉害,难不成苏秉诚还为了那个劳什子的书生义气,要让苏家绝了后不成?
月氏心中憋屈不已,但一想到刚刚元大郎那手出神入化直接将人射死的本事,又觉得心中发寒,她当初虽然也是元家人,不过因出来得早,纵然是对元大老爷印象也不是太多,更何况是后来才出生的元凤卿,根本就一无所知,不过光是瞧他表情,也不像是个好惹的,那眼神跟冰窟窿一样,让人一瞧就浑身直打摆子,若是他得知自己要让他老婆改嫁,月氏生生打了个冷颤,见苏秉诚不理睬她,害怕之下也顾不得脸面,拖着一双沉重的腿,朝苏秉诚这边走了过来:“夫君······”她说话之时喘息声里带着痰音,咳了好几下,才直起了腰,毕竟是半生夫妻,苏秉诚眼中露出复杂之意,见她走路踉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