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惜颜正打算收回视线,却听身旁的人道:“你看那些伶人,笑容多么灿烂,你看他们的表情,是娇中带羞,眼神里闪着殷殷期盼,璀璨如星。
他们年年日日都在这香河边上抛头露面,展露他们并不输于世间任何一个男儿的风情和才学,可他们,从来都不曾迎来别人的正视。
即使那些小姐们对他们展露笑颜,绞尽脑汁作诗以赞,甚至送上白花花的银两搏他们一笑,邀他们共度良辰美景,可等着他们的,不过是黄粱一梦,天一亮,梦便醒了、碎了。
他们一直都在等人,等着那个能将他们带回家的人,从此告别这花街柳巷,告别这眼泪可以湿透半边山河的地方,但结局,往往悲凉。
能等来幸福的人,纵观历史千年,也不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墨惜颜心头震了震,若非知道苏颜歌的身份没那么简单,绝不是普通百姓,仅凭苏颜歌方才的一席话而言,她真的会误以为苏颜歌曾经也是这袅袅香河里的一枝独秀。
她顺着苏颜歌所指的方向看去,如梦境般的红色光影里,一个个姿色不俗的少年儿郎,或眼眸荡漾,或手绢掩唇,娇笑连连,娇中带羞地看着画舫上迎风而立的各色女子,与她们若即若离地互动着,寻找着此生的良人,或者,仅仅是寻一个能让他们不再一夜寂寥、泪湿枕巾的人。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历史长河里,同样置身在看客的角落,看着那些个姿容绝色的女子倚栏而立,望着河道里来来往往的画舫上,那些衣着光鲜、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在里面寻找着自己的良人,企盼能有一人带她们离开烟花之地,结束一世流离。
“你可会瞧不起那些伶人?”苏颜歌的询问突然传来,墨惜颜的月眸颤了颤。
目光在两岸的伶人馆里扫了一圈,她道:“不会。”
因为,她不会看不起历史长河里那些气节可堪在前线冲锋陷阵狂勇杀敌大将军的青楼女子,她不会看不起秋海棠。
“呵!”苏颜歌轻轻一笑,“我知道你不会。”
墨惜颜:“……”知道还问?
“你可知那天我见你……”苏颜歌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一直在岸边等候他和墨惜颜到来的青桐在茫茫人海里发现他的身影,立即隔着重重人群高声吆喝。
“主子!这边这边!我在这边!”乍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苏颜歌停下来循声望去,便见青桐正努力扒开来往的人群向他这边奔来。
墨惜颜也听见了青桐的声音,抬眸望去,看到青桐还在几米开外,似乎还要一会儿才能到达她和苏颜歌这里,便问:“那天你见我什么?”
倒映着魅红光影的明眸里光芒闪烁,苏颜歌笑道:“没什么,走吧,青铜来了。”
墨惜颜很是怀疑,想要询问清楚,可她身侧的苏颜歌已经抬脚向青桐迎了过去,无奈,她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压下,抬脚跟了上去,打算换个时间再问。
在青桐的带领下来到一艘画舫上,墨惜颜淡淡地扫了扫画舫上的劳工,看那群人脊背挺得笔直,精神抖擞的模样,她一眼便知这些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个个身怀绝技。
来到船中的雅间坐下,墨惜颜感觉到静止的船缓缓地开启,沿着河道缓缓而上。
她一直很好奇苏颜歌为何要带她来游香河,但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有些东西,她直觉地要避免触碰,一旦触及,便极有可能是轰轰烈烈的地动山摇、风浪滔天。
苏颜歌倒了杯清茶推到墨惜颜的身前,道:“请。”
将视线从窗外收进来,墨惜颜端起身前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入口回甘,顿时缓解了她早已渴得有些冒烟的喉咙。
尝到了熟悉的青梅味道,她凝眉看了看茶色,又看了看苏颜歌身前煮茶的茶具,不禁扬了扬眉,“青梅茶?”
苏颜歌淡淡一笑,“嗯,偶尔,我会煮些青梅茶来喝,喜欢它那独特的淡淡的酸味,就像人生。”
墨惜颜也是一笑。“味道不错,很解渴。”
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接触青梅了,有些怀念以前在现代吃到的青梅。
突然有人从雅间外进来,墨惜颜抬眸看去,只看到一道悠然的身姿翩然地从她的视野里飘过,到房中的琴案前坐了下来,也是此时,墨惜颜才发现雅间里放了架琴。
见那身着红衣的人开始抚琴,她虽看不见那人的脸,但只看那人的衣着,她便已猜到那人应该是这香河两岸某家伶人馆里的人。
同样的红色,让她想到了秋海棠,但只看那人低垂的额头和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便已断定那人穿红衣的风情及不上秋海棠。
秋海棠穿红衣,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本就有些媚的脸,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添妩媚风华,似那火红枫叶,又似那曼珠沙华,妖冶艳丽中带着属于他的潋滟清华。
发觉墨惜颜的目光被弹琴那人吸引了过去,苏颜歌清凉的眸色一沉,闪过一道暗光。
“莫小姐……是觉得那人的琴艺不错?”
有些幽凉的声音传来,墨惜颜心里怔了怔,转过头来低声笑道:“琴艺什么的我不懂,但那人,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苏颜歌有些冷的脸色好转,往墨惜颜的杯子里装满茶,他状似随意地问:“莫小姐想起谁了?”
墨惜颜挑挑眉,道:“一位故人。”
很熟悉的故人,傻得可爱的故人,将陪伴她走过一生的人……
眸里的光晦暗难辨,苏颜歌幽幽地道:“看来,这位故人在莫小姐的心里有着一定的位置。”
觉得苏颜歌此时的语气有些形容不出的怪异,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墨惜颜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却不想苏颜歌像吃了某种东西般不打算放过她。
“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见上一见莫小姐的这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