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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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这天的夜里,左少卿姐妹俩兴高采烈地逛商场时,程云发和赵明贵正坐在饭馆里喝闷酒。

    程云发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下午被叶公瑾重重地训斥了一顿,让他在心灰意冷之外,还多出一股愤怒,是无以排解的愤怒。

    酒这个东西,是个放大镜。不管你心里是喜悦还是愤怒,都能被这个东西,放大十倍甚至百倍。程云发此时,正是这种情况。

    赵明贵坐在他的对面,心里很无奈。下班时,程云发约他出去喝酒,他本不想去。但一看到程云发的眼神,就知道这位老兄已经到了癫狂的边缘。到底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真不想看他这样下去。心里想着,或许还能帮他排解一下,就来了。

    “老赵,”程云发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舌头也不是很好使了,“你说我这个人怎么样?是个无事生非的人吗?是个一事无成的人吗?是不是对党国忠心耿耿?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兄弟,这些我都知道。”赵明贵无奈地说。

    “是吧?卖命也卖得可以吧?怎么样?到头来怎么样?屁大的事,就把你训个狗血喷头,一无是处。卖了命还要被人骂!我是哪年的?我比他进入军统只晚两年,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中校。我四四年就是中校了,到现在还是中校,就没人想着咱们。别的处,科组长这一级的,都升到上校了。你老兄也还是个中校是不是?”

    这个话,倒是说到赵明贵的心里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职务上不去,咱没办法。”程云发继续说着,“上面空不出位子来。***,军衔也上不去呀,军衔上不去,薪水也上不去呀。叫咱们这个日子怎么过?”

    赵明贵笑了笑,“老程,你也算可以了,多少还有外快。我可是干瞪眼呀。”

    “那什么,这个不说了。”程云发还不算糊涂,绕过去了。“你就说处里的这些工作,卖命的是咱们,出了错也是咱们。他怎么不说他自己。那个,那个左少,还用问吗?就是一个共党,处理掉不就完了吗?干吗还要留着。还指着她给你办大案,行吗?那不是做梦吗?”

    “老程,处长也有处长的想法。”

    “得了吧,当我看不出来?不就是想保着他的帽子吗?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屁股屎。作风不检点,是他吧?敲诈勒索,是他吧?当初他当副处长的时候,全处上下谁理他,也就是咱们兄弟给他面子。这个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

    赵明贵的心里不安起来,话讲到这个份上就不合适了。有些事人人都知道,但只能放在心里,是不能往嘴上放的,即使是至交也不行。程云发这样信口开河,即使自己不说,***一定有人会说的。别看眼前就他们两个人,一定会有人说的,这是官场上颠扑不破的经验。

    赵明贵拍拍程云发的胳膊,说:“兄弟,太晚了。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赵明贵和程云发碰了最后一杯,喝了酒走了。是非之地,是非之人,都要远离。这是至理明言。有些人,说过的话,是翻脸就不认的。

    果然,第二天上班时,赵明贵在走廊里遇到程云发。

    程云发哈哈笑着说:“老赵,我这人,喝了一点酒就忘事。昨晚上,我都跟你说了什么?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吧?”

    赵明贵拍拍他的胳膊,“咱俩就是聊了一会儿天,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上午九点半,二处召开工作会,说了几件事。

    头一件是对保护国防部公一案的总结。何俊杰主说。他哈哈地笑着,不断地说:“开会前,处长还在跟我说,这件事,各组都是尽了最大的力,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公保住了,傅怀真也保住了,还捕获多名共党分子,成绩很明显。处长一再让我转告各位,今后还要发扬成绩,还要继续努力。”

    第二件事,就说到了侯连海。这件事就让左少卿有点苦恼。

    她淡淡地说:“这个侯连海让我们很为难。他天南海北到处跑,神秘莫测。我派的人,都跟不上他。有时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踪迹,等我们的人赶过去,他又离开了。总之,一点效果也没有。我想问一句,还要跟下去吗?”

    这个时候,叶公瑾的脸色就有一点严峻,“左少,这项工作不是处里安排的,这是局长的意思。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跟下去。人手不够,就加人,需要什么器材,你就提出来。资金、车辆,我会保证你。但不能放松。”

    左少卿盯着他的眼睛,只得点点头,说:“好,我们继续。”

    第三件事,说到最近对公案中捕获的共党分子的审讯。赵明贵汇报,没有取得成果。头一个说的,就是张雅兰。

    赵明贵说:“看着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富家小姐,却是个钢筋铁骨。现在也不敢再打了,再打就活不成了。”

    这个时候,不知深浅的程云发就多了一句嘴,“她就是个共党分子,死了就死了。”

    程云发还想说下去。却听见叶公瑾冷冷地说了一句,“云发,她是不是共党,无庸提醒。”一句话,就把程云发给憋了回去。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不提它,它一定不会出来。可你一不留神把这个事说出来,这事***还就真成了事,并且一定是麻烦事。一个侯连海,一个张雅兰,在此后的几天里,都悄悄地发作起来。

    二处工作会结束之后,程云发又是憋了一肚子气,铁青着脸回到办公室。

    右少卿在会上已经看出苗头,知道程云发近日失宠,又见他一脸的怒气,就不肯再到他的办公室里呆着,而是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她坐在窗前,就看见姐姐办公室里的动静。

    从她的办公室里,隐约能看见姐姐办公室里挂着一张地图,平时都用一道布帘遮着。此时却已经拉开。她看见姐姐正站在地图前,向叶公瑾解说着什么。她明白了,那个地图上一定有东西。她心里就转起了主意。

    她知道姐姐每天派出许多人在外面执行勤务。这些人都派到什么地方?监视的是什么人?姐姐最关注的是什么人?她很想弄清楚这些问题。

    几分钟后,她看见姐姐拉上布帘,并从窗前消失。她迅速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半,然后回到桌旁坐下。她果然看见姐姐跟在叶公瑾的后面,从她的门前走过去。

    她想,办公室里还有人吗?管他呢,先再说。她出了办公室,直接去了姐姐的办公室。她一推开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右少卿大喜过望。她迅速走到地图前,拉开布帘。只需几秒钟,她就从那些插着小红旗的位置,判断出都是什么地方。她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笔记本和铅笔,迅速地做着记录。

    她一眼就看见了国防部,毫无疑问那里是重点。国防部的北边是国际联欢社,她对外国人也有兴趣吗?东亚饭店、港口、火车站、城南军火库,这些全是重点呀。右少卿飞快地记录着。

    偏偏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右少卿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当贼抓住。她扭回头,站在门口的是柳秋月,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柳秋月让开门口,一声不响地看着她。右少卿也瞪她一眼,把笔记本放进口袋里,扬着下巴走出办公室。

    右少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心里做着准备。姐姐肯定会来找她算账的。

    果然,十分钟后,她听到外面传来快速的皮鞋声。一听那个声音,她就知道是姐姐,并且肯定还带着怒气。她耸着小鼻子从桌边站起来。

    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左少卿目光严厉地出现在门口。

    右少卿抢先尖声大叫起来,“你管不着,你管不着!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有什么秘密!我就是想看一看,怎么啦,怎么啦!不可以呀!我就是要看,你拦不住我!”

    右少卿住了嘴,多少有些胆怯地看着姐姐。她当然看得出来姐姐脸上的怒气。但她没有开口,多少让她有点意外。她继续叫道:“怎么啦,你想枪毙我呀!”

    左少卿终于开了口,“臭丫头片子,我告诉你,每周五下午四点,我和老赵做情报交流。你要是想知道我们说什么,就过来听一听。但不要再做这种不上台面的事!你不要给我丢人!”她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走了。

    右少卿气呼呼地站在办公室里,肚子里有气却发不出去,让她很窝火。她看着手里的小笔记本,重重地摔在桌上。她也感到自己做的有点丢人。

    这天的下午,程云发也做了一件自认为有点丢人的事。他换上长衫和礼帽,居然去敬业银行拜会杜自远,并且是向他请教银行业务。

    门口的服务生敲门进了杜自远办公室,说:“杜经理,有位程先生要拜访你。”

    “哪儿的程先生?”杜自远有些疑问。

    “他说他认识你,和苏小姐是同事。”

    杜自远猜测,这应该是保密局的人。但会是谁呢?“请他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程云发已哈哈笑着,推开门走进来,“杜先生,还记得我吗?”

    杜自远这才想起来,他是右少卿的同事,曾经见过一面。就客气地请他在沙发上坐下。笑着说:“程先生,有事吗?”

    程云发从皮包里拿出几页银行的空白资金表格,“杜先生,兄弟今天是来请教一些银行上的事情,还请杜先生不吝赐教。”

    “您客气,请说。”心里却有些疑惑。

    “如果从你的银行里,往外转移资金,容易吗?”

    “当然容易,只要你有那个银行的账号,随时都能转移。”

    “若是从其他银行往你这里转移呢?”

    “也是同样,只要你在我这个银行里有账号,也是随时都可以转。”

    “听说右少在你这里开了账户?”

    “是,是一个普通账号。程先生想知道什么,她的账上可没有钱。”

    程云发哈哈大笑,“她没有钱,开个什么账号呀。我们叶处长也有账号吧?”

    杜自远这才警觉起来,小心地说:“倒是也有一个,也是普通账号。叶先生倒是有一点钱,不过也不是很多。程先生也准备在我这里开一个账号吗?”

    “倒是有这个想法,所以才要来请教。不过,在你这里开账号有什么好处吗?找一家大银行,不是更方便吗?”

    杜自远谨慎地说:“在银行里存放资金,方便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安全。”

    “我们处长,是不是还在你这里做着什么生意呀?我也想跟着做一做。”

    “银行里倒是也有一些生意,只是风险比较大。程先生是吃薪水的,我倒真不建议你做银行里的生意。”

    程云发东拉西扯,不时探问叶公瑾做什么生意,每年的利润如何。临走时,又请杜自远带着他四处参观。程云发有保密局的身份,杜自远不得不带着他在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这个程云发在安全保卫方面是个内行,他很快就在这栋二层的楼房里发现了漏洞,也看出敬业银行的安全警卫并不严密。他心里,对叶公瑾已经生出了外心。

    这个东西,正是前面说过的,正自以为得意地往死路上走。

    这天夜里,被逼入死路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左少卿。她的处境越来越艰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