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瑾低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确确实实地知道,今晚的行动已经结束。
赵明贵和黄枫林静静地站在桌旁,注视着叶公瑾。
叶公瑾抬头看着他们,脸色十分严峻,“那个司机不再往前走了,他居然开枪自杀,为什么!我们什么地方做漏了?”
赵明贵和黄枫林看着他都没有说话。他们也说不出来。
叶公瑾伸手一指,“明贵,回去以后,你要好好查一查,找出原因来。”
赵明贵点点头,“是,我回去就查。”他心里暗暗庆幸,今天晚上幸亏有处长在场,又有黄枫林配合,他又是事事请示。否则,这次失败还会记在他的头上。
叶公瑾心里很苦恼。共党地下组织真的采取了行动。他们在戏院绑架傅怀真,在国防部窃取绝密件。虽然那不过是一份草稿,但作用却是一样的。这个结果让他无法确定“槐树”是否就在那六人名单之内。他的主要目标处于不确定的状态之中。现在,他只得寄希望于今晚实现他的次要目标,找到共党的地下组织,但结果却是这样。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轻声问:“你们两个,怎么看这件事?”
赵明贵看看黄枫林,小声说:“处长,共党,实在是太狡猾了,太机警了。”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合适,难道我们不如共党狡猾和机警吗?他又说:“可能,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我会查清楚。”
黄枫林说:“叶处长,我还是相信,槐树就在那六人之中,我会继续调查,直至把他找出来。请处长相信我。”
叶公瑾向他点点头,“枫林兄,说的好,我也是这么想。你继续努力吧。明贵,你要和枫林兄配合,此事仅限你们两人知道。”
赵明贵双脚并拢,“是。”叶公瑾的这个安排,让他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赵明贵和黄枫林,这两个精明透顶的特工合在一起,就要发挥作用了。
叶公瑾毕竟精明老到。今晚的行动虽然失败,但他已经在考虑,如何利用今晚的事,进行他的下一次考察。他心里明白,左少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槐树”。他把左少卿留到今天,不就是为了这个“槐树”吗?
他心中暗想,“好,我会继续。”
这一夜,杜自远始终站在私人诊所楼上房间的窗前。他的心情很沉重。许多同志被捕,这是他不得不付出的巨大代价。更重要的一点,也更让他忧虑的是,“槐树”的交通被彻底切断,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但目前的局势很清楚,中央迫切需要“槐树”提供的战略情报。我该怎么办?这是他反复问自己的一句话。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彻夜未眠,就是“槐树”,国防部作战厅厅长郭重木。
郭重木是一名军事素养极高的军人,深谙参谋之道,善于策划、制订战役和战略方案。他因此知道什么样的情报具有重要价值。但他不是一名特工。尽管叶公瑾等人称他为****潜伏于国防部的高级特工,但他真的不是一名经过严格训练的职业特工。他缺少职业特工那种察微知著的本能和超人的机警。
因此,直到昨天早上他才想明白,毛人凤、叶公瑾制作的假公,目标针对的是他,而不是为了战场上的共军。他曾想与张雅兰见面,说一下他的想法,但被张雅兰拒绝。她说:“会有其他人给您送去。”他放下电话后才明白,张雅兰不会再与他联络。如果再有人与他联络,也是其他人。他明白,外面的同志要比他机警得多。
有一点他想明白了,外面的同志会为他这一点小疏忽,付出巨大的代价。
夜里,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他难以想象外面正在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而目的却只是为了保护他。他忧虑的另外一点是,他再得到情报,将如何送出去。他不知道和谁联系,只能被动地等待。
天蒙蒙亮时,隆云街里有了动静。早起的人,买菜的人,出门上班的人,都看见几个穿便衣的人围在一个下水道井口忙碌着。其中一人,蹲伏在井口里掏摸着什么。经过的人掩鼻而过。
蹲伏在井口里的人终于直起了腰,他把一支沾满污泥的口红放在井沿上。
程云发掏出手绢,把口红包起来,放进口袋里。
这支口红立刻被送进保密局技术处的影像室里,并被修复冲洗出来。
上午九点钟,左少卿跟随叶公瑾去了国防部。和他们同乘一辆车的,还有赵明贵。左少卿心里很警惕,猜想叶公瑾一定又在使什么阴谋诡计。
他们到了国防部五楼的小会议室时,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叶公瑾看了看表,不由摇摇头,说:“我和秘书长约定的时间是九点整。这些当长官的,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十分钟后,国防部办公厅秘书长进了会议室。他挺着圆圆的肚子,一进门就张大了嘴,“怎么,公瑾,都没有来吗?我这就去催促,请稍等。”他转身出了门,叫来一名女军官,让她打电话催几位长官尽快来。
又过了十五分钟,其他几位长官才姗姗来迟。他们正是前天上午,被毛局长留下的六位长官。国防部二厅厅长郑介民,作战厅厅长郭重木,办公厅秘书长,联勤总司令部参谋长于志道,国防部参事室主任,还有一位是陆军司令部的中将高参。
叶公瑾站在小会议室门口,一一与进门的高官握手表示欢迎,说了许多打扰和道歉的话,并请他们在会议桌旁坐下。
左少卿和赵明贵站在门口的墙边。当她看见郭重木走进来的时候,隐约意识到叶公瑾并没有因为昨天晚上的行动失败,就放弃了对这六个人的怀疑。今天的会议,应该是昨晚行动的一部分。她意识到,“槐树”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今天的会议虽然由叶公瑾主持,但在座的高官都是中将军衔,他一个少将处长怎敢坐在上首。叶公瑾特意请办公厅秘书长坐在上首,并主持会议,他自己则坐在秘书长的身边。
叶公瑾面带微笑,环顾着桌边的高级将领。能把他们召集到桌边,也算是一大荣耀。他此时心中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作战厅厅长郭重木,另一个是联勤总司令部的参谋长于志道。凭着职业敏感,他认为这两个人中的一人,极有可能是****特工“槐树”。但这个想法,他却不敢轻易对任何人说。一怕泄密,二怕引来杀身之祸。但现在,他最忌惮的,却是坐在他对面的二厅厅长郑介民。郑介民是前任保密局局长,又在二厅主管情报工作。郑介民为人老奸巨滑,无人可比。他很担心郑厅长会与他戗毛,让他下不来台。
左少卿和赵明贵则坐在会议桌的最远端,肩背笔直地坐着。这六个人,正是他们共同挑选出来的怀疑对象。但他俩也和叶公瑾一样,心存恐惧。
胖胖的秘书长先开了口。他看着叶公瑾说:“公瑾老弟,这个会议是应你的要求召开的。时间紧,我就不多费话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叶公瑾站起来,脸上是谦恭的微笑,向桌边的长官们欠欠身,“实在对不起,要占用各位长官一点时间。前天的上午,卑职曾陪着毛局长在大会议室里与各位见面,并获得各位的大力协助,制作了一份假的国防部公。兄弟今天来,就是来通报一下这件事的结果,也算给各位一个交待。”
秘书长先来了兴趣,“公瑾,你坐下说。我们都有兴趣听一听。是个什么结果?”
叶公瑾坐下来的时候,已收起脸上的笑容,“秘书长,各位长官,结果大大超出兄弟的预料。国防部军事会议做出有关东北战略决策这件事,已经被潜伏于国防部内的****特工获悉,并且传递出去。”
在座的高官们饱经官场沉浮,早已养成处变不惊的本能。但不动声色的眼睛里,还是透露出一丝惊讶。
叶公瑾静静地看着他们,继续亮出他的底牌,“这名****特工已经被捕。”
郭重木和其他高官一样,不动声色地盯着叶公瑾。
“他是谁?”秘书长首先发问。
叶公瑾向他点点头,“秘书长,很抱歉,这个****特工,就是办公厅秘书处的少尉军官张雅兰。国防部开会的几天里,她一直坐在大会议室的门外。”
会议室里一阵静默,每个人的眼睛都盯在叶公瑾的脸上,并在心里权衡这件事。
左少卿坐桌尾,目光在高官们的脸上转来转去。她的目光不时掠过郭重木。她知道叶公瑾这一招极其阴损。他想看出谁的脸色有变化,也想因此看出谁是“槐树”。左少卿的目光一转,察觉坐在对面的赵明贵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她转过眼睛,直视着他。显然,叶公瑾带她到这里来,是有目的的。
秘书长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公瑾,就因为她坐在会议室门外,你就逮捕她?”
“当然不止这些。我们有确凿的证据。”
“拿出你的证据来,让我们看一看。”
叶公瑾打开公包,先从中取出一支口红,给在座的人看。他随后拧开口红的后盖,取出一卷微型胶卷,放在桌面上,“各位,这就是张雅兰用来隐藏胶卷的口红,和她偷拍的胶卷。这个胶卷里偷拍的件,就是前天上午各位帮助修改的草稿。”他又从皮包里取出几张放大照片,递给秘书长,“您请看。”
秘书长看了照片,脸色更加严峻。这些照片确实是他亲手修改的公草稿。他转手将照片递给郑介民。
几位高官传看着照片。他们都没有说话。
秘书长的眼睛在叶公瑾脸上转着,又问:“还有什么?”
叶公瑾说:“秘书长,共党地下组织已经知道我们在前天的会议上,做出有关东北的战略决策。因此,昨天晚上,他们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企图得到这个决策的内容。左少,你把昨晚的情况向各位长官介绍一下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左少卿脸上。
左少卿挺直腰背,轻咳了一声,说:“昨天夜里七点半,这个公的起草人,办公厅秘书处副处长傅怀真去看戏时,曾遭到共党地下组织的绑架。幸亏,叶处长对此早有安排,我们的人竭力抢救,共党才没有得逞。另外,昨天夜里十二点,刚才提到的张雅兰,偷拍了公草稿,秘密传递出去。也幸亏叶处长早有察觉,提前做了布置,不仅逮捕了张雅兰,还逮捕了多名共党分子。叶处长向各位长官通报的,正是这个情况。”
郭重木目光严厉地盯着这个女军官。他相信,张雅兰被捕,这个姓左的女军官一定是动手人,甚至是策划人。他能看出这个女人的精明和果断。“这是个危险的女人。”他在心里想。
让叶公瑾感到惊心的,是他看见郑介民的脸上正在露出微笑。他甚至还笑了一声,但什么也没说。倒是他身边的联勤总司令部参谋长于志道,扭头看了郑介民一眼,随后发出一声恶狠狠的冷笑。
他用手点着叶公瑾,“公瑾呀公瑾,我问一句,我们这些人,”他指了指桌边的高官们,“是否可以摆脱怀疑了?”
叶公瑾一惊,急忙说:“志道兄过虑了,兄弟绝没有这个意思。”
于志道却冷笑着说:“共党拚了命去绑架或者窃取这个假公,说明我们这些人并没有把真实情况泄露给共党,是这样吗?”
于志道这几句话,无异于在会议室里投下一枚炸弹。高官们的脸上都露出愤恨的神色,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陆军司令部的高参一拍桌子,“叶公瑾,你的目的在这里呀!我们这些人都瞎了眼,被你卖了还在帮你数钱呢,是不是!”
于志道说:“我看张雅兰算不上****特工。我看叶处长一定认为,在我们这些人中间才有一个**他妈的大特工,是不是?”
叶公瑾慌忙站起来,“没有这个意思,绝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本意,就是想防止会议的结果被共党窃取。请各位不要生气。我要是怀疑各位,今天就不会来了。”
但会议室里的气氛,却极其尴尬。这是叶公瑾没有料到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