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这里是汪精卫政府特工总部南京区的看守所。抗战胜利后,军统局重回南京,宁海路25号是军统局第一批接收的敌伪机构。在很长的时间里,这里关满了大大小小知名和不知名的汉奸,更多的是有通敌嫌疑的不法商人。
那个时候,是军统局最富足的时候。他们从关押在看守所里的犯人身上,榨取了无数的资产和钱财,让军统局有了用不完的经费。许多军统局的高层也从这些人身上捞取了无数的油水。
但是,自从戴老板乘飞机失事以后,情况就完全变了。军统局被改组为国防部保密局。关在宁海路看守所的犯人们也被他们敲碎骨、吸尽髓,再也榨不出油水来了。保密局的经费立刻捉襟见肘。蒋委员长顾虑于军统局的恶劣名声,也不肯再轻易签字给他们划拨经费。上任不久的毛局长迫于无奈,不得不大幅裁减人员编制。
这个时候的保密局看守所里,关押的基本上都是共党分子,或共党嫌疑分子。从他们身上,是没有一分钱可榨的。
梁富成被拷打致死的这天夜里,程云发、赵明贵和右少卿还坐在观察室里发愁的时候,一个看守悄悄地溜出了看守所。他给柳秋月打了一个电话。他是左少卿安插在看守所里的一个内线。他向柳秋月报告,行动一组秘密逮捕了一个人,秘密审讯一天一夜,最终被拷打致死。他只知道这个人姓梁,五十多岁。
柳秋月立刻就明白,这个被打死的人,就是梁富成。
到了早上,柳秋月向刚从“旋转门”回来的左少卿汇报,梁富成已经被行动一组的人打死之后,小心地注视着她。她是一个极其精细又极其聪明的人,察微知著且心思缜密。说起来,对左少卿观察最细致的人,就是她了。但要让她说一句对左少卿不利的话,却绝不可能。她遵循的是最简单的丛林法则:生存至上。
柳秋月轻声问:“少主,梁家外面的监视组,是不是可以撤了?”
左少卿一摇头,“不行,绝不能撤。你告诉他们,叫他们都小心一点,绝不可以放松。”她心里一直想的是,梁富成所说的“那边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给她或其他的同志带来危险。考虑到这一点,她必须查清楚,梁富成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上午九点多钟,左少卿和柳秋月悄悄地来到梁富成家对面的监视点里。
梁富成所在的这条小街有点冷清。她手下的弟兄不可能在这里摆个小摊或站在墙边卖呆,那会受到邻居们的怀疑。特务们花了高价,在梁家的对面租了一间房子。几个特务轮流坐在窗前监视着梁家。
左少卿现在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对面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说实在的,坐在这里看不出任何问题。她只是在心里想着,梁富成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大约十点多钟,小院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孩子,匆匆地走出门。
监视的特务小声对她说:“主子,这就是梁富成的老婆。”
左少卿看见梁富成的老婆一边和邻居们打着招呼,一边回身锁上院门,领着那个孩子匆匆地走了。
左少卿第一个念头是,她们要逃走,但很快就否定了。中年妇女手里只拿着一个瘪瘪的布包,不像是要离家出走的样子。左少卿回头向身边的特务做了一个手势。那个特务会意,悄悄地拉开门出去了。
左少卿的眼睛渐渐地落在那个孩子身上。她隐约记得,梁富成已五十多岁。他的老伴看上去年龄也不小了,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她回头看一眼柳秋月,低声说:“秋月,你看见那个孩子了吗?”
柳秋月也注意地看着那个中年妇女,和她身边的孩子。她也意识到这个孩子有问题了。“少主,据我调查,梁富成没有儿子,他只有两个女儿,都已经结婚,分出去单过了。”
左少卿回头看她一眼,“有亲戚住在他家里吗?”
柳秋月说:“没有。这两天没发现有亲戚住在他家里。”她注意地看了左少卿一眼,立刻察觉到自己的疏漏,“对不起,少主,我去打听一下。”
左少卿向她点点头,慢慢地站起来,“你打听好了,下午向我报告。”她起身离开了监视点。
左少卿回到局本部。她经过程云发办公室时,那扇门关得紧紧的,也没有听见程云发那个经常响彻走廊的大嗓门。她在想,他和右少卿,此时正在干什么呢?
这个时候,程云发和右少卿正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赵明贵。他们都有一点紧张,互相注视着,为眼下的事发愁。
赵明贵手里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撑着额头,忍不住长叹一声。
右少卿看着他,问道:“老赵,真有那么严重吗?咱们这事,不是已经报处长同意了吗?”
赵明贵低声说:“咱们对梁富成是秘密逮捕,虽然已经报处长同意,但并没有向局里报备。所以,从道理上讲,咱们逮捕梁富成,少了一道手续。”
右少卿问:“什么手续?”
程云发没好气地说:“就他妈的没有逮捕证!”
赵明贵:“是呀。咱们抓了梁富成,如果有麻烦,咱们把他放了就行了。现在梁富成死了,要是有人追究起来,就很麻烦了。”
程云发瞪起眼睛,“妈的,咱们把梁富成的尸体,悄悄处理掉,谁也不知道!”
赵明贵拍拍他的手,“老程,还是冷静一点吧。右少,梁富成消失了,他的家属一定会报警,警察就会调查这件事。”
右少卿说:“咱们是秘密逮捕呀,谁也不知道。”
赵明贵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的。梁富成的家属报了案,警察就会在全市寻找,有没有抢劫案,有没有黑帮火并,有没有无名死尸。虽然他们的效率不会很高,但他们会一直寻找。妈的,这就是他们的职责。”
右少卿看着他,“如果都找不着呢?会怎么样?”
赵明贵脸上露出笑容,很勉强的那一种,“右少,他们就会在全市的看守所和监狱里去查找。哈,可笑吧。麻烦这就开始了。他们会先在警察局自己的看守所里找,就是珠宝廊23号的那个。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因为其他事被关在那里。然后他们会去瞻园路128号去找,就是卫戍司令部的看守所。他们要是高兴,还可以到小营的陆军监狱去找。最后,哼,他们还会到咱们保密局的看守所来找。”
右少卿的眼睛转着,“如果,就像老程刚才说的,咱们把尸体处理了,他们什么也找不到呀,是不是?咱们再和看守所的人商量一下。”
坐在旁边的程云发却叹一口气,垂下头,只顾吸烟。他心里很清楚,这没有用。
赵明贵看着右少卿,“右少,你来的时间还是短,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警察局到咱们看守所来找人,不会直接去看守所,他们会先去督查室呀。督查室那帮王八蛋,指着什么吃饭呀,就靠给咱们找麻烦活着。看守所的人可不敢瞒着他们,因为瞒不住。那些看守里,是什么人都有。左少,你的那个姐姐,到底是什么人,我是不敢肯定。但我相信,她在看守所里一定有人。这个事,她迟早会知道。”
右少卿瞪起眼睛,“她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我可不怕她!”
赵明贵笑了,“你嘴上不怕就行了?我和老程可非常担心。她监视梁富成几天,发现他没了踪影,她会轻易放过去吗?督查室那边再一查。我告诉你,你可能没事,我和老程,弄个处分就是最轻的。”
右少卿说不出话来了。现在,她的心里也非常担心了。
赵明贵说:“老程,没有办法了,赶快报告吧。再拖下去会更糟糕。”
程云发也明白这一点,就咧着嘴不住地摇头,“妈的,真他妈的,那就报告吧。”
右少卿小声说:“你们两个去吧,我等你们的消息。”
程云发就急了,“右少,你怎么能不去呢?你也得去呀!”
右少卿噘着嘴,不住地摇头,“你们两位都是组长,我不是,我没有责任直接向处长报告。回头再让处长训我两个小时,我干吗呀我。”
赵明贵满脸堆出笑容,说:“右少,右少,不要这样。这件事是咱们三个人一起做的,咱们一起分担吧。再说,有你在,处长可能会客气一些。上次,处长就特别指定你汇报,是不是?好妹子,一起去吧。”
意外的是,叶公瑾听完他们三个人的汇报后,并没有发火。但脸色还是有些严肃。赵明贵看出来了,处长其实是在克制自己的怒气。
叶公瑾双臂抱在胸前。这个姿势就表明了他的心情。
办公室里很安静,他妈的极其安静。窗外的太阳倒挺好的,笑容灿烂地射进窗口,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偶尔有一两声鸟鸣传进屋里,更让人心烦。
叶公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左少监视梁富成,为什么?”
这句话,程云发并不太明白。但赵明贵和右少卿听着,却像一块石头似的,砸进心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其实他们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感到梁富成可能并不是左少卿的联络人。但他们都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他们都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能从梁富成嘴里,问出意外的好消息来。
赵明贵小声说:“对不起,处长,我们走偏了。”
叶公瑾回头盯着他,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回头看着右少卿,“右少,你的意思呢?”
右少卿不安地看着处长,低声说:“我和老赵一样,也有侥幸心理。”
叶公瑾再回头看着程云发,“云发,你呢?”
程云发张口结舌,说:“他……他就是可疑嘛,抓起来问一问,也许……”他已经看出处长的脸色,没敢再说下去。
叶公瑾很明白,程云发说的没错,有疑必究,这是应该的。但是,你们也该动一动脑子呀!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三个人,都不是左少卿的对手。他想,难道这事,还要我亲自出马吗?
叶公瑾放缓了口气,“你们也都辛苦了。谁也不是常胜将军,都有失误的时候。只是失误了之后,要吸取教训。同样的错误,不允许再犯。”
他面前的这三个人,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叶公瑾继续说:“工作还要继续做,不可放松。你们明白吗?”
三个人急忙点头,“一定,一定。”
叶公瑾想了一下,他需要给他们一个定心丸,否则的话,工作不可能做好。他轻声说:“下午,我去找一下督查室,和他们谈一谈。再找一下司法处,也和他们的狱管科科长谈一谈。狱管科管看守所,希望他们能把这个事处理得好一点。”
有了叶公瑾的这个说法,三个人这回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有处长撑着,这个天,就塌不了。
叶公瑾最后说:“你们三个人也准备一下,咱们晚上开会。明贵告诉俊杰,让俊杰通知左少和秋月参加。”
这是叶公瑾两天前讲过的话,他要给左少卿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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