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假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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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太太要走了,准备第二天就回太原。

    叶公瑾在电话里告诉她,准备设宴为她饯行,同时也祝贺她有了两个女儿。

    当毛局长同意叶公瑾的选择,同意两个苏少卿都留下后,叶公瑾第一时间给苏太太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苏太太非常激动,在电话里就哭了出来。

    叶公瑾心中为之叹息。他很能理解苏太太的心情。两个苏少卿如果只能留下一个,不论留哪一个,都可能留错了,留下的可能不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何况,还有可能两个都不留呢。那时,苏太太失去了丈夫,又失去女儿,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呀。

    苏太太在电话里一直在向他表示感谢,只差说出重生父母这样的话了。

    一想到这里,叶公瑾心里也有些赅然。虽说身为军人,又是特工,不知有多少人的生命,结束在他的手上。但感到后怕的,这却是第一次。

    这两天,苏太太把两个女儿轮流接到自己的饭店里。她不敢让她们同时来,怕她们在一起会互相敌视,甚至会动手。她轮流和两个女儿坐在饭店房间里,和她们一起吃饭,帮助她们洗澡洗头。她还亲自给短发的女儿修剪了头发。她说:“卿儿,慢慢留吧,过个一两年,头发还会长出来。”

    和两个女儿守在一起时,她心里就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是那种很舒畅、很幸福的感觉。多好呀,她有两个女儿了。她爹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高兴呢。

    两个女儿都答应她,过一段有时间了,一定回山西去看她。她乐得眼泪都止不住了,拉着女儿的手,心都快要化了。

    叶公瑾的宴会是在晋阳饭店举行的。

    包间很宽敞,灯光也很明亮。苏太太进来时,叶公瑾非常客气地拉着她的手,请她到上座。她说:“这怎么可以呢?应该请处长上座。”

    叶处长说:“您看,您上座,我也上座,您让两个少卿怎么坐呀?您坐上座,让两个少卿坐您身边,这多好呀。”

    苏太太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在上座坐下。拉着两个女儿坐在自己身边。

    叶公瑾坐在她的对面。其他二处的军官都在两侧作陪。

    主客都落了座。招待摆上菜,并为客人们斟上酒。

    叶公瑾看着桌边的人,淡淡地笑着,和蔼地说:“明天,苏太太就要回府上了。今天公瑾备了一桌便宴,一呢,为苏太太送行,二呢,祝贺苏太太有了两个女儿。说起苏太太这两个女儿,也算是奇事一桩,也让我们今天有了两个苏少卿。苏太太左手边的,是苏少卿,苏太太右手边的,也是苏少卿。我看这样好不好,苏太太左手边的这个,以后就叫左少卿吧。苏太太右手边的这个,以后就叫右少卿吧。今后,也便于同事们称呼,不要叫混了。各位看如何?苏太太,您看,这么叫着,好不好?”

    苏太太笑着,一手拉着一个女儿,说:“好呀,好呀。左少卿,右少卿,挺好的,以后,我也这么叫吧。”

    各位看官,从此时起,这个长发的、中校军衔的苏少卿,就叫左少卿了。那个短发的、从中条山里逃出来的苏少卿,就叫右少卿了。上一章里,一个一号,一个二号,莫说看官们看着费神,在下写的时候,也十分费神。此后就好了。

    叶公瑾继续说:“左少卿呢,是中校军衔。右少卿呢,原来是上尉军衔。我去年到北平选人时,就答应苏少卿,来了以后授少校军衔。这个承诺已经在左少卿身上落实。在右少卿身上,我也不能食言呀,是不是?我已经在人事处备了案,从今天起,就擢升右少卿为少校军衔。”

    桌边的军官们立刻鼓起掌来,向右少卿表示祝贺。

    右少卿斜视左侧的左少卿,心中有些忿然。如果自己不被共党劫持,此时也应该是中校了,何止于眼前这个少校?她脸上摆出笑容,心里却很不悦。

    左少卿虽没有看着她,心里却能感觉到她的想法。当初若知道是自己的孪生姐妹,不知会怎么办。一想到当初母亲把她们送人,心里也有些戚然。

    叶公瑾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所以,还有一件事,我想和苏太太商量。两位少卿,本是孪生姐妹,只是不知道谁是姐,谁是妹。我看这样好不好,您左手边的左少卿为中校,又占先来之利,因此为姐。您右手边的右少卿现在是少校,又是后来的,因此为妹,您看好不好?”

    苏太太一拍手,“噢,好好,叶处长连这个也想到了,真是细致。那,你们两个,你就是姐姐了,你呢,就是妹妹了。”她来回看着两个姐妹,“希望你们两个,今后互相照顾,互相帮助,好不好?”

    两个少卿互相注视着,眼神里还存着戒备。但在这个环境下,也只能点头说好。

    叶公瑾哈哈地笑着,“来来,都举起杯来,祝贺苏太太有了两个女儿,也祝贺两个少卿,有了姐妹。来,一起干!”

    在座的人,都举起酒杯,齐声祝贺,都一口干了。

    晚宴结束后,天已经黑了。左右少卿一边一个,挽着苏太太的胳膊向外走。

    左少卿略退半步,从苏太太身后看着右少卿。右少卿察觉了,也回头看着她。

    左少卿说:“今晚你送,明天我送。或者,今晚我送,明天你送。”

    右少卿还没有回答。苏太太已经听见了,一把拉紧她们的手,“你们两个,不许争,至少在我面前不许争。今晚一起送,明天也一起送我上车。听见没有。”

    两个少卿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挽着母亲的胳膊,一起出了饭店。

    叶公瑾走在她们的后面,已把两姐妹的表现看个清楚。他心里很得意,这两个姐妹,今后必有一番好争斗,等着瞧吧。他回头问赵明贵:“都安排好了吗?”

    赵明贵急忙说:“都安排好了。”又放低声音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离不开咱们的视线。”

    叶公瑾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左少卿送母亲回到南京饭店,帮她安顿好,便先出来了。

    饭店外面灯火璀灿,行人穿行。晚春的夜风暖暖的,拂面而过。左少卿出了饭店大门,回头往后看,心里在猜测,妹妹右少卿会不会和她一起回去。片刻,她看见右少卿从大门里出来。

    右少卿看见门外的左少卿,却停了下来。两个人,一个台阶上,一个台阶下,互相注视着。

    左少卿没有再说话,心里有一点失望。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先走了。

    她回到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时,便看见门锁已经被撬坏。便推开门走进去。

    屋里很乱,显然经过彻底的搜查。她伸手打开灯。

    她必须开灯。刚才走在路上,她就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她相信这种跟踪将会是长期的,并且是严密的。她不能让监视的人在报告上写,目标几点几分回家,一直未开灯。看报告的人就会作出种种猜想。

    她脱下外衣,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对自己的境况做出评估。

    她逃过一劫。目前她还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原因让她逃过一劫。程云发说,不知她的根子是否还在中统那里。这是她最没有想到的理由。她感觉这个理由太过牵强。能让毛局长同意,必须有更充足的理由。

    这就是说,她的危险这才刚刚开始。说到底,目前的结果,对她来说,不过是个缓刑,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个假释。一切都在未定之天呢。

    那么,高茂林那里有危险吗?“槐树”有危险吗?已有一个多月未给他们发出任何信号,他们会怎么样?这是她的重大任务呀。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她什么时候和张伯为见面。她迫切需要和张伯为见面,但她不敢。眼下她和任何人见面,都会给对方带来灾难。毫无疑问,对她的监视将是最严格的,不能对此存有任何幻想。她甚至不能甩掉尾巴。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她不仅必须带着尾巴,她还不能丢了这个尾巴,那会非常严重。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左少卿的神经籁地一抖,这么晚了,还有谁会到这里来?

    她起身拿了几本书抱在怀里,说:“门没锁,进来吧。”

    门开了,柳秋月小心地走进来,“少主,我刚下班。我听说你回来了,猜想你这里要收拾一下,所以就过来了。”

    左少卿的眼神直透骨髓,她相信柳秋月没有说谎,“那正好,帮我来收拾一下。”

    两个人在整理房间时,柳秋月断续说起组里最近的工作。局内监视和社会监视,都还在继续。她细心听了听,还没有什么情况危及她的重大目标。但社会监视怎么会没有结果呢?仔细一问,她就知道了,其实她也想到了。她这个组长突然成了共党嫌犯,组内的人心就有点乱了,工作上也开始马虎了。

    “谁迟到?”她问,她想先揪住这一点。

    柳秋月小心地看着她,低声说:“是陈三虎。”

    “王八蛋!”她心里的火气立刻上来了,“想翻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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