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跟医生进了办公室,问他梅姐还有希望么。
医生严肃地说:“百草枯不同于其他农药,致死率极高,而且过程非常痛苦,指甲脱落,皮肤溃烂,肝脏,肾脏衰减,肺部纤维化,面瘫、脑积水、内出血,患者生不如死,要我说,喝了百草枯都不如安乐死。”
浣溪沉默了一会,说还是让她舒服点走吧。
医生倒是个实在人,说平川医疗条件较差,除了能给安排病床,别的无能为力。
“每年喝农药自杀的人都有四五个,没一个能救活的。”医生说,“百草枯又是农药里最毒的,根本没有解毒剂,总之节哀顺便吧。”
浣溪拿出了电话,用流利的俄语开始说话,打完电话,出门找到石老师,冷静地对他说:“你告诉我,梅姐为什么要想不开。”
石老师痛苦地将十指插在油腻腻的头发里,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没脸说话。
一天前,远在北京工作的弟弟说要买房,找家里借钱,父母二老哪有什么存款,谁都zhidào弟弟打得是嫂子的主意,石家人都zhidào嫂子有钱,随随便便就能拿个三五十万出来,应付首付是够的了,可是当石国英向梅姐提出借钱的时候,被一口否决。
梅姐说,家里是有点钱,但那是留给小燕儿上学用的,不能乱借。
石国英好言相劝,说小燕儿才上小学,花不了多少钱,等她上大学的时候,叔叔、姑姑都能帮衬些。
梅姐就冷笑,说你那弟弟妹妹,我可不敢指望,这些钱是我的棺材本,谁也别想拿走。
石国英一跺脚,出门走了,来到父母家吞吞吐吐,语焉不详,二老追问之下才说梅姐不愿意借钱。
这下戳了马蜂窝,本来石家人就对梅姐有意见,外面风言风语说她以前是开洗头房的,赚的钱不干净,现在又攥着私房钱不愿意帮小叔子买房,石家人更加生气,拿言语挤兑石国英,说老大你真不是男人,连媳妇都管不住,婆婆更是冷言冷语,说小燕儿还不zhidào是谁的种呢。
石国英又羞又怒,回到家摔桌子砸碗,扬言要离婚。
梅姐见过多少世面,可不惧这个,离婚就离婚,谁怕谁,我就看你离了我还能找到什么样的老婆。
石国英恼羞成怒道:“我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找你这种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
这句话触到了梅姐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表面坚强,内心脆弱,本以为找到了真爱,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市井之徒,她什么也没说,从地下室拿了一瓶百草枯全喝了。
等石老师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梅姐躺在地上满头大汗,口吐白沫,身边放着百草枯的空瓶子,石国英赶紧把她送到医,医生听说是喝了百草枯自杀的,就说没救了,你们拉走吧,可既然到了医怎么能拉走,于是就停在走廊里了。
……
平川第一人民医的保安们将停车场清理出一个大空地来,迎候近江来的医疗直升机,蓝白相间的直升机降落在空地上,早已准备好的担架迅速抬上,梅姐陷入昏迷,脸上着氧气面罩,纹丝不动。
患者被抬进机舱后立刻起飞,旋翼掀起的风将方圆几十米吹的飞沙走石,平川市民们哪见过这种西洋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都互相打听这是哪家病人这么有钱,居然调动直升机来救人。
乡下小地方没秘密,很快消息就传开了,是实验小学的石老师媳妇喝药自杀,为啥呢,因为媳妇不给小叔子出钱买房子。
平川到底是城市,老百姓的意识要比农村先进一些,大家都一边倒的站在媳妇这边,说凭啥给小叔子买房子,简直没天理。
石国英哭丧着脸,一言不发,他后悔莫及,不该逼媳妇喝药自杀,要zhidào梅姐的存折都是藏着的,人死了,这些钱就都没了。
浣溪牵着小燕儿过来了,客客气气道:“石老师,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不容易,小燕儿我帮你照顾。”
石老师想拒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是喜欢小燕儿的,可是小燕儿再乖再可爱毕竟是女孩,家里父母想抱孙子都想疯了,梅姐有各种妇科病,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这让石家人极度不爽,大儿子找了个不能抱窝的母鸡,这算什么事。
小燕儿怯生生地,她记得浣溪姐姐,更挂念妈妈的安危,她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懂事了,zhidào好歹,奶奶不喜欢自己,爸爸性子软,如果妈妈不在了,自己在这个家也活不xiàqu了。
浣溪就这样拉着小燕儿走了,将石国英留在了医里。
三小时后,车队抵达近江市,医科大附icu病房,梅姐浑身上下插满氧气管和监控电线,心电监护显示正常。
抢救医生愤愤不平的对浣溪说:“乡下大夫太不负责任了,听风就是雨,患者服用的根本不是百草枯,幸亏及时送来了,不然真的就耽误了。”
浣溪本来已经juéàng听了这话心中又涌起希望:“不是百草枯,那她喝的是什么?”
医生说:“得亏你们把空瓶子也带来了,我们化验过了,确实是农药除草剂,但是毒性没那么剧烈,换句话说,患者喝的是假药。”
浣溪如释重负:“那就是说,可以救活了?”
医生说:“虽然是假药,也是有毒性的,我们在jli抢救,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但基本上稳定了,对了,你是家属?去把费用交一下吧。”
出动医疗直升机的费用可不低,光这一趟就花了五万元人民币,浣溪根本连价钱都不问,直接让助理去交费,顺便在账上存了一大笔钱,足够住高干病房的。
……
当天夜里一点钟,蓝田村的乡亲们发现山坡上起火了,是赵家的小楼,火势熊熊,映红了半边天,赵家父子一向欺男霸女,危害一方,村民们都站的远远的看热闹,令人不解的是,距离两公里外的赵家承包小煤窑的那些人也没过来救火。
这一把火烧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明还有余烬,乡里派出所来了人检查情况,从灰烬中翻出了五具尸体,分别是赵默志夫妇,赵二虎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刑警初步检查,结论是私拉电线,使用大功率电器导致起火,一家人在熟睡中被烧死。
如果说这是一起偶然事故,那么蓝乡长一家人的死就有些离奇了。
蓝乡长是大家约定俗成的称呼,他当过乡长,后来因为私改户口的罪名被免职,后来重新出山,当了农技站的站长,他女儿叫蓝莉莉,是平川市土地局的一名科员,女婿是市规划局的副科长,一家人都吃公家饭,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最先死的是蓝莉莉,她被发现死在车里,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屎尿都出来了,身上钱物全部不见,警方初步确定,是抢劫杀人,将目标锁定在那些无业青年、社会混混身上。
然后死的是蓝乡长一家人,他们死于煤气中毒,家里没人闯入痕迹,只能判定为意外。
在这几天内死的还有前平川人大常委会主任,现在已经退休的赵默成,他是在家里上吊自杀的,留下了一份忏悔遗。
平川警方不是没有能人,连续出现离奇死亡,不能用偶然来解释,有一位近江警官学毕业的高材生画了一张关系图,总结出一个惊人的答案来,这些死者,统统和多年前一桩莫名顶替案有关,蓝乡长的女儿蓝莉莉顶替了蓝田村的蓝浣溪上了江东大学,而赵默志父子正是具体操作者。
高材生兴冲冲找到局长,告诉他自己的大发现,却被局长指着鼻子一顿痛骂:“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啊,回去多跟老前辈学学,别***自以为是,瞎胡闹!”
又过了一天,大墩乡司法所的刘文忠和乡政府的李大伟都出了意外,一个死于心肌梗死,一个死于溺水,而这两个人在冒名顶替案中也有份,当时他俩在乡派出所工作,改户口是他俩亲手干的。
高材生不敢再去找局长胡咧咧,他私下里进行了调查,当年被顶替的学生叫蓝浣溪,次年考了全省状元,被香港科技大学录取,后来就杳无音讯了,不过据说前两天这个蓝浣溪出现在平川。
小警察继续调查,顺藤摸瓜到了近江,查到蓝浣溪下榻在四季酒店,使用的是美国护照,名字叫简布鲁。
真相呼之欲出了,小警察兴冲冲回去,走在半路上就听到身边响起刺耳刹车声,有黑衣人从面包车里冲出来,电棍捣在腰眼上,头上了黑头套,劈头盖脸一顿打,晕头转向被丢进车里,他迷迷糊糊觉得有一只手在身上乱翻,翻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操,是平川市局的刑警。”
“怎么办??”
“让他们单位来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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