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阳光淡淡地普洒在青石黑砖或者楼阁飞檐之上,给这座古代小县城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赵正身前身后都是身穿古装的行人,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放眼望去,好似一张描绘了人间百态的古朴画卷。他在客栈里呆了半年,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看着类似的人,早已觉得憋闷了,此时置身于七宝县的街道上,不管看到什么事,什么人,都觉得很新奇。
沈落霞十分熟悉七宝县,知道县里都有哪几家成衣铺手艺精湛,她带着赵正,直奔经常光顾的那家“春祥成衣铺”而去,拐了两条街到了地方。
春祥成衣铺门脸不大,但装修颇为考究,门匾是用黄花梨木雕刻的。本店的店主是名一看就特别能唬人的老头子,他的眉毛跟胡子都很长,须髯间黑中带白,白中带黑,年纪虽然大了,但精气神很足。老店主一看是老主顾过来了,立即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沈落霞向老店主介绍了自己这位新收的干弟弟,然后让赵正走上前,交予店主尺量身材。
老店主不敢怠慢贵客,很认真地将赵正的身高、腰围、胸围等等地方的尺寸都量了一遍,用心记下。在此过程中,沈落霞已经选好了几匹做衣服用的布料,全都是价格高昂的丝绸跟锦缎。
沈落霞询问赶制这几套衣服需要多久的时间,老店主斟酌再三,声称会让店里的裁缝师傅连夜加班赶制,最快五天即可做好。沈落霞是买衣服的行家,知道这个速度已经是极限了,没有再为难老店主。
在衣服做好的这五天里,赵正难免还是要穿粗布衣服才行,沈落霞心里感觉有点不美,就问那老店主有没有现成的衣服。老店主瞅了瞅赵正的身材,双眼一亮,转身从仓库里取来一件白色直裾深衣,声称这件衣服因为做得稍小了一些,被顾客退了回来,但给赵正穿应该很合适。
这件白色直裾深衣也是用上好的面料做的,衬以淡蓝色丝绸镶边,看上去风度翩翩,颇有儒雅人的气息。
赵正也不挑剔,拎着衣服到了换衣间里,将身上的粗布衣服换下,抖了抖袖子,发现竟然比想象中的更加合身,看来这衣服当初定是为某个少年公子定制的。他穿着新衣服走出了换衣间,含笑站在众人面前。他本就长得英俊,换上了新衣服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犹如人中龙凤一般。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说得果然不假,弟弟你穿上这件衣服之后,显得英气多了。”沈落霞竟比自己买了新衣服更加高兴,双颊两侧的笑意就像是两朵绽开的桃花。
沈落霞付了定钱,给了老店主一大锭银子,领着赵正离开了成衣铺。姐弟两人接下来辗转数个地方,走遍了小半个七宝县,给赵正买了许多东西,其中包括鞋子、玉佩跟钱袋等等,将赵正彻底打扮成了公子哥的模样。
赵正一路走来,渐渐习惯了这套新衣服,偶尔摆弄两下手里的玉佩,显得十分惬意。
采购完毕,沈落霞又带着赵正到四处游玩,先是去了一家赌坊,看着一群人在那里斗蟋蟀。沈落霞手痒,压了不少赌注,期间有赢有输,但还是以赢居多。赵正也跟着随便玩了两手,赌了一会儿蟋蟀,又赌了一会儿骰子,他运气比较倒霉,竟然只赢了一两次,几乎是押什么赔什么。他心中苦笑,暗自安慰自己输钱免灾。
玩腻之后,两人离开了赌场,沈落霞一出门便问道:“小弟,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如果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喝花酒去。”
“我在七宝县内乞讨为生的时候,经常会去‘来福集市’,跟那里的人比较熟,我已经有半年没见过那里的人了,想去那里看看。”赵正答道。
“你倒是蛮念旧的,既然你想去那里,我便陪着你去好了,反正那里据此也不远。”
现在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日头已然西斜,赵正担心集市收摊,所以放快了脚步。赵正记得七宝县在游戏中的布局,知道来福集市的大概方向,直奔而去。当接近大概的位置之后,他故意落后了一些,让沈落霞在前面引路,免得走错地方,露出马脚。
沈落霞不知不觉地引着赵正到了来福集市,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集市上很是热闹,人头攒动,吵声不绝。
赵正口口声声说对这里很熟,可实际上还是第一次来,他左看看,右看看,寻找着一位卖筐小贩的身影。
在游戏里面,就是一位卖筐的跛脚小贩要毒害钱冲,如果完成这个任务,还能从这位小贩的手里得到一块压酸菜用的大石头。当然了,小贩给的这块石头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天外飞来的陨石,能够用来打造兵刃。赵正现在手里正缺兵刃,有了这块陨石之后,就可以找个手艺好的铁匠打造一把了。
这条任务线对赵正非常重要,如果善加利用,不仅能够手刃仇人,还能够得到目前所需的矿石,可谓一箭双雕,所以必须得找出这位卖筐的小贩才行。
走着,走着,沈落霞忽然问道:“你不是说跟这里的人很熟么?为什么这里的人没有跟你说话?”
赵正早就料到沈落霞会这样问,很镇定地拉了一下衣襟,回答道:“我以前是个脏兮兮的乞丐,现在却换上了干净衣服,他们已经认不出我了。”
“原来如此。”沈落霞点点头,恍然大悟,“那你要不要上去主动跟他们相认?”
“我来这里只是想要看看他们而已,见他们一个个都过得很好也就够了,没必要去跟他们搭话。”赵正继续为自己圆谎。
沈落霞心思细腻,猜测弟弟是不愿意被人提起曾经是个乞丐的事情,所以没有干预赵正的这个决定,默默陪在了赵正身侧。
赵正来回环顾集市两边的摊贩,看上去倒真的像是在寻找故人。当走到集市半路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发现了第一个贩卖竹筐的摊贩,可摊贩是个中年妇女,与游戏中NP的身份不符。赵正不知道是因为游戏跟现实有区别,还是NP另有其人,姑且在心里将此人记下,继续向前寻找。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吵闹闹的骚乱,六名身穿褐色官差服的人在沿街收钱,每路过一个摊位,摊位的小贩就会奉上一串铜钱。
赵正隔着人群,远远地望向这群官差,猛然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钱冲竟然也在这群官差之中,当真是冤家路窄。他侧头与沈落霞对视了一眼,沈落霞啐了一口,说了声晦气。
再说那钱冲,他手里抓着一个刚从摊位上拿起的梨子,一边吃一边收钱,神色间极为傲慢,就仿佛一名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其实,说他是这里的君王也不为过,他身为捕快,正好管理着这条街的小贩,这里的小贩都得听他的命令,否则就别想在这里摆摊了。
这里的小贩,每个月除了得正常交税之外,还得额外给这群捕快一百钱的“酒钱”,在这样的层层扒皮之下,每个月能赚到的钱就很少很少了,连生活都成问题。
钱冲等人悠哉悠哉地收着钱,将一串串血汗钱装进自己的腰包里,当他们把脏手伸到一个卖包子的小贩面前时,那小贩陪着笑脸,斗胆问道:“几位官差大哥,收‘酒钱’的日子不是应该在三天后吗?”
“爷几个最近运气不好,总是输钱,手头很紧,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所以收‘酒钱’的日子提前了一点。”钱冲一挑扫把状的眉毛,“怎么,你有什么异议么?”
“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呢。”卖包子的小贩连连摆手,忙不迭地把自己的钱双手奉上,“这是我的‘酒钱’,留着给几位爷买酒喝。”
“哼,这点鸟钱,你当真的够用来喝酒么。”钱冲拿起这串沾满了无数汗水的铜钱,掂量了两下分量,大感有些不满。
卖包子的小贩有怒不敢言,陪着笑脸将几名瘟神般的捕快给送走了。
钱冲等人走向了下一个摊位,这个摊子是个卖竹筐的,摊主是个脚上有残疾的男人,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目光总给人躲躲闪闪的感觉,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在这条来福集市中,一共有两个贩卖竹筐的,一个是赵正之前见到的那个摊位,另一个就是这个摊位。
跛脚小贩冲着钱冲等人做了个揖,将自己怀里的铜钱掏了出来,双手奉上,他的铜钱没有用线穿好,是散着的。
钱冲手大,将一把铜钱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他常年跟这帮小贩打交道,为了防止小贩使诈,已经练出了一手掂量钱的功夫,一串铜钱到了手里,一掂量就能感觉出大致的数目,误差绝不超过两枚铜钱。
“妈的,怎么好像少了一个铜板?”钱冲掂量了两下,立即察觉不对,皱起了眉毛,目露凶光。
跛脚小贩吓得打了个寒颤,连忙道:“钱大爷你再好好数一下,这些钱正好一百,在你们走过来之前,我已经反复数两遍了。”
“妈的,我说你少了一钱那就是少了一钱,啰嗦什么,快点再给一钱,不然我今天砸了你的摊子。”钱冲蛮横道。
“钱大爷,我身上的钱根本不足一百钱,只有五十几,缺的钱都是我刚才临时向人借的。这些钱全都给你们了,我现在莫说是一钱,就是连半钱我都拿不出来了。”跛脚小贩苦着脸说。
“哼,你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别的商贩都能交足‘酒钱’,怎么就你一个人交不上来?”钱冲喝问道。
“几位爷明鉴,就算借我一个豹子胆,我也不敢骗你们的,我身上是真没有钱了。”跛脚小贩急得满头是汗,将自己那空空如也的粗布钱袋打开,向几名捕快展示。
“妈的,没钱你还有理了?”钱冲越是见跛脚小贩怕他,态度就越是嚣张。
“不敢,不敢,要不然这样好了,几位爷在此稍后,我现在去找人借一钱来给你们。”跛脚小贩唯唯诺诺道。
“妈的,你以为我们哥几个会为了区区一钱在这里等你?我告诉你,这次非得给你个教训不可,让你好好长长记性。以后记得把钱事先准备好,少一个铜子也不行。”钱冲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竹筐上面,抬脚猛踩过去,一脚将其踩碎。
其他五名捕快见状,也上前为虎作伥,一齐在这小小的竹筐摊位上搞破坏,没几下就将竹筐踩得七零八落,噼啪之声作响。
实际上,这位跛脚小贩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更没有冒犯这群捕快,可是在这群捕快眼中,平民就跟草芥一样不值一提,可以随着性子践踏欺凌。
周围的小贩在旁看着,他们有心同情,却无力帮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跛脚小贩的摊位被砸烂。
跛脚小贩急得面红耳赤,又不敢出手进行阻拦,只能苦苦哀求道:“几位爷快住手!这可是我们一家人没日没夜辛辛苦苦才编出来的啊!家里的老老小小全靠着这些竹筐才能吃饱饭,几位爷行行好,不要再砸了!”
“哼,不收拾收拾你,你就是不长记性。当年我把你的腿打断了,让你老实了几年,这两年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开始不听话了!”钱冲狞喝一声,不管跛脚小贩如何请求,仍是我行我素。
“几位爷不要再砸了……几位爷不要再砸了……求求你们了……”跛脚小贩苦求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停了下来,因为再求已经没有意义了,整个摊位的十几个竹筐都已经被砸得稀烂。
钱冲等人逞凶一通,丢下一脸绝望之色的跛脚小贩扬长而去,继续沿街收钱。
……
赵正远远目睹了跛脚小贩摊位被砸的全过程,一双拳头悄无声息地握了起来,几条龙形虎势的血管青筋随之浮现,心中对钱冲的杀意更盛,犹如火上浇油一般,使那火焰更加炽烈。
他已经可以确认,这位跛脚小贩就是这条任务线的关键人物,现在所有的关键点都凑齐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所有的关键点串联到一起,演绎出一幕铲凶除恶的好戏。
“我不想跟那几条朝廷鹰犬说话。我们两个到旁边躲一躲。”沈落霞远远看着钱冲那张臭脸,皱了一下柳眉,拉着赵正的袖子,没入了人群之中,顺着一条房屋的狭窄夹道离开了来福集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