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壹等人再无心耽搁,拨马就走。然而没走几步,稍远处的敌军大队中分出数骑,为首一名锦袍华服骑士一边奔来,还一边呼喝着让他们停下。
“说不定彼辈将我们当做了返回的斥候?”
“你真当贼寇们都是傻的?不要侥幸了!”林壹策马向前几步,毫不犹豫地开弓搭箭,将那锦袍骑士射于马下,随即拨过马头,向芦苇滩的深处冲去。
这个举动,立即引得贼寇大众哗然。分布在队列前后的十几处锣声同时响起,黑压压的贼寇骑队,瞬间就如被惊动的蜂群那样轰然炸起。
人马距离尚远,遮天蔽日的箭矢已飞蝗般射到。林壹竭力低伏在马背上听天由命,只听到箭矢打在芦杆上,发出雨点般噼噼啪啪的声响,忽然头皮一沉,一支重箭将他的发髻连带着大片皮肉都削去了。再看前方,王岗正拨马急走,一拨箭雨落下,马腿中箭撅倒,把他扑进了泥水里。
林壹伸手将王岗拽上自己的马背,向吴子聪大呼道:“分开走!分开走!”
战马猛冲几步,四蹄踏出巨大的水声,随即隐入无边无际的芦沼之中。
芦苇荡里并无道路,唯有起伏的草甸和比人还高的无穷芦苇,其中密布着足以淹没人马的泥潭;间或有暗流混浊的水流涌动,水边则生满青苔,湿滑得无法立足。无论人马,在此地都必须小心谨慎,否则随时会有灭顶之灾。但此时的林壹已经顾不得了,他倒持角弓,连连刺马加速,不管不顾地狂奔。
奔了一段,耳畔突然静了下来,敌骑往来搜捕时愤怒的吆喝声、密集的马蹄踏水声都似乎被甩到了远处。
他四面张望,无数芦苇遮蔽视线,吴子聪果然自去奔命,这时候不知去了哪里可怖。;转头要和王岗说话,却觉得血腥气味扑鼻,定睛一看,王岗竟已满头满脸的鲜血,口中赫然冒出一截箭簇来!
林壹大惊,慌忙将王岗放下来检视。原来方才有一支流箭自他腮后射入,崩碎了半边牙槽十余颗牙齿,又从下唇透出。王岗已说不得话,只能荷荷作响,满嘴鲜血、碎肉和掉落的牙齿随之往外流淌,惨状令人不敢直视。
林壹连忙把箭杆砍断,从两段抽出,又撕下袍服的衬里,将王岗半个脑袋都包扎起来。
“狗日的。适才射死的估计是贼寇中的首领,所以惹得他们暴怒。你怎么样?还能乘马么?”
王岗用力点头。
“那就走。”林壹扶着王岗上马,策骑疾行。
返程依旧用了大半个时辰,途中又数次与贼寇们的斥候小队遭遇,林壹、王岗二人身上都多了伤口。待到与幽州军的警戒人马汇合时,两人几乎摇摇欲坠,骑乘的马匹也口吐白沫,随时将要瘫倒在地。
将士们慌忙将他二人扶下马,找了块干燥的地面让他们休息,又拿了干粮和装在皮袋里的清水,让二人略微补充体力……这是极好的待遇了,除了少数军官外,绝大部分士卒都是将头巾浸泡入池沼里,绞出水来直接饮用的。
稍事休息后,林壹被接到麦泽明面前。他连忙禀报:“贼寇数量两万两千余,骑卒近千,距离此地不足二十里。飞豹王弥亲自领军。”
“……好。”
顿了顿,林壹满怀期待地问道:“将军可曾见着子聪?”
“不曾。”麦泽明摇了摇头,自顾凝神想着什么:“辛苦了,去吧。”
林壹心头黯然,知道吴子聪怕是凶多吉少,刚要退下,忽又听得麦泽明低声道“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他连忙止步。
麦泽明却向他摆了摆手:“无事,你且歇息,一会儿就有恶战了。”
自有熟悉的同僚引路,领着林壹在连绵的湿地丛林里绕了七八个弯,来到麦泽明的中军本队布置的一处高坡上。
在这种环境中作战,军马几乎无用,林壹便唤辅兵将战马牵走,又脱下沾满泥浆的骑士服色,换了件适合步战的轻便皮铠,再将弓矢和環首刀等物一一擦拭整理。
哗哗的涉水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林壹转身张望,只见王岗正抱着捆粗劣的木枪沿路发放。脸上的包扎已经松脱了,他也懒得再去收拾。占据半边面颊的伤口上,白森森的下颌骨和黑红的血痂直接暴露在外,十分可怖。来到林壹身边时,木枪差不多发完了,于是王岗站定脚步,将剩余的几支倒扎在自己身边。两人并不说话,略颔首示意之后,便静默着等待敌军抵达。
等待的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转瞬即逝。当空气中传来特有的肃杀气息时,战斗就要开始了。
天色依旧阴沉,但雾霭已然散去。站在高坡上眺望,可以见到一队队的贼寇出现在地平线上,不紧不慢地汇聚、蔓延,渐渐清晰;那行进队列就如一座黑色的巨蟒,庞大的身躯遮蔽了东方的天空,也遮蔽了天空中本该到来的光明。
有人嘿嘿冷笑几声。
主将并无军令颁下,幽州将士们持弓按刀,凝立不动。
贼寇的大军沿着道路不断延伸,蜿蜒向前,由于紧密的队列填塞了道路与沼泽之间的所有空间,行进过程中难免有些迟滞。
林壹喃喃道:“到时候了。”
话音未落,数百支从两旁的芦苇荡中飞出,在天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箭矢落处,惊怒交集的吼声随之响起。
世世代代在边陲与诸胡对抗的幽州男儿,其军事素质果然出众。总数不过千人的幽州军里,能够挽弓射箭的不下五百人。这五百人中的大部都参与了第一波的奇袭,给贼寇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最初的慌乱过后,贼寇们的反击极其迅猛,数量更多的箭矢从队列中被还射出来。它们是如此的密集,以至于在空中就互相碰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箭雨随即扫入幽州将士藏身的芦苇荡,像狂风卷过一样,打得大片的芦苇丛此起彼伏。箭簇所经之处,将脆弱的苇杆一一切断,使得幽州军的弓箭手全都匍匐在污泥中,不敢稍动。
借着这个空隙,大队步骑冲进了沼泽之中。顿时水花与血花齐溅,乱泥与乱刀纷飞,无数人喊马嘶,搅作一团。
幽州军的弓箭手们不能抵挡贼寇的冲击,刚一接触,他们就依靠复杂的地形四散而逃。贼寇们追亡逐北,无意中越来越分散。
这时候,林壹与同伴们高声喊杀,起步向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