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金士麒团团围住,撕扯着把他拖进入龙泽号的后舱。“金士麒!你给我说清楚,正月之前能不能交货?”“你听着!手雷第一批货必须给我!”“金士麒你小子说实话吧,5两银子一箱你也有得赚啊!”
在那场水战过程,这帮军将们都蹲在城墙上望着柳州水营的表演,他们心情很复杂。他们亲眼目睹那狂暴的火力倾泻,那凶残的杀伤力,还有水营奋勇追杀贼兵把他们一船一船地杀死在战场上再点熊熊大火那淋漓尽致荡气回肠的一幕。于是,他们彻底被打动了!
今天这场袭城反击战虽然精彩,但对于剿灭胡扶龙战争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再过几个月就有一场大战来临。那将是持续数月的,几万官兵对几万贼兵的殊死拼杀,将极其残酷。这些军将们都将投身其。虽然他们往日里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但他们对生命也很珍惜,对战功也很有需求。因此战斗一接近尾声,他们就争抢着跳下小船冲上龙泽号。
可怜的龙泽号,它搁浅在江水央,桅杆和甲板上依然残留着火焰。却被两广各部的军船围困在央,后面还有一条条小船赶过来,好像战斗仍在继续。船舱里的金士麒也吓坏了,生怕自己被热情的客户们活活挤死。他奋力推开几个人,狂吼着:“啊,拿开你的手!不可以,不能碰那里!我求求诸位将军、兄台、叔叔伯伯,我的船还在着火!今天我一个单子都不签!”
眼看就要被憋死了,金士麒猛然吼道:“诸位,我还有好东西给你们!”
众人这才纷纷退开,稍微安静了一些,却都死死盯着金士麒怕他跑掉。金士麒终于长出一口气,把扯乱的衣服整理好。
“诸位大人,诸位将军,来自两广的诸位兄弟们!我要说的是……我卖的不仅是武器,还有战术!”金士麒悄悄走到船舱门前,透了一口气。一屋子的将领军官们瞪着眼睛,乖乖地听着。
金士麒最近领悟一个道理:做大生意,应从大处着手。
也就是说你要卖一个东西,不能直接吆喝它,而应该先贩卖一种“化”。就比如卖汽车的,宣传的却不是汽车,而是一种社会地位和个人奋斗的成就感;卖烟草的,你可以讲述着男人桀骜不驯放纵自我的精神;卖照相机的,要珍惜美好时光、感动常在。
总而言之“化”是一种凶残的东西,能杀人于无形之。你一旦被“化”命心脏,就会乖乖掏钱。
金士麒是卖火器的,他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火力压制学说”。
所谓“火力压制”,简单来说,就是用银子砸出一个胜利来!
他以今天的这场战斗作为范例,先说敌我力量对比。“诸位也看到了,当然是敌众我寡啊,一千兵对三百啊,70条船对8条啊!但为何是我们胜利了?因为我们能够释放更多的火力!火力,只有火力才是战场的决胜力量!”
他又分析战场布局、战役目标、敌我死伤交换比。虽然这场战斗的耗费很大,火箭用掉了400箱,手雷近500枚,但我们的收获更大。他也客观地提到了火箭武器受到风向和波浪的干扰问题,但他话锋一转就说这只是水战的弊端,在陆上作战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你说,一箱火箭6两银子贵吗?”金士麒指着一个品的千总,官衔太高的他不敢指人家,“你再算算一条人命的价格,还有战功的价值,我觉得很便宜啊!”
“兄弟们,我今天消耗的弹药价值2000两。听起来是挺多,但我俘获20条大船就拿回了成本,而且还有的赚啊!”
“火力在手,懦弱的士兵也会变成英豪,瘦弱的汉子也会变得健壮。你们都不会相信,今天在这江上奋勇杀敌的水兵们,在两个月前他们都是纤夫啊。”
“我金士麒若是没这几百箱火器在手,现在我还能站在这里吗?我早都被劈死了!”
“兄弟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准备开设一家训练营。凡是购买我兵器的都可以选派军官来参训。你们每订购一千两银子的货物,就有一个名额。”
满船舱的将领都听着金士麒一个人唾沫横飞。空气充斥着汗水、火药、硝烟和荷尔蒙混杂的气息!那些军将们面色潮袖,呼吸浓重,他们开始相信:只要收到藏宝港发来的一箱箱火器,他们的部队也会变成战场的主宰。
这就是洗脑!
金士麒正讲得开心,忽然船动了。
“我马上回来,诸位不要离开。”金士麒忙出去看,原来大船正被一道缆绳牵离了暗沙。
那是很壮观的一幕,那缆绳横跨了200步的江面直达岸上,那里竟有数百人在拉纤——他们大多是两广各部的士兵,也有当地的百姓,甚至最前面还有一些华美的官袍。而且从城门处正赶来一队队的士兵加入那行列,让那拉纤的队伍更壮大。
转瞬间,近千人列着笔直的队伍合力牵扯着缆绳,他们喊着号子,他们用辣的眼睛望着龙泽号,把龙泽号向岸上拉去。随着那绳子一尺一尺地缩紧,龙泽号船壳在河底发出哗哗的声音,整个船身都微微颤抖。
金士麒本想让水兵们上岸,故计重施用滑轮组把船拖上岸去。他没想到那岸上的人正在胜利的狂喜之,他们靠着人力和热情,要亲手把英雄的大船拖出险境!
金士麒心潮澎湃!
但在感动之余,他也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今天敢于率兵应战,更多的是想建立功勋,是因为憋着一口气想要向诸人展示他武器的效力,是想发出一声最嘹亮的“吆喝”。在半天的战斗,他并没有太多地顾惜这座小城和民众,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不再单纯。
此刻他面对着那些民众的欢呼和热情,心头不禁有些酸楚。
猛然间,龙泽号的船身一轻,它重新漂了起来。甲板上众人齐声欢呼,船舱里的军将们也奔了出来。
这一切并没结束。岸上的人仍然不放开缆绳,继续牵着大船把它一步步地拉近河岸,把它牵向东边的码头方向。那边的黑烟依然弥漫着,在今天上午的“火船攻击”,那边有三成的小船都被焚毁。若不是柳州水营的出击,桂平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危难。
那岸上已经接近千人,仍然有人不停地拥挤过来。他们无法凑近了为龙泽号出力,就跟随着人群缓慢移动,高声欢呼着说笑着,他们伴随着龙泽号一步步前行,一步步接近港口。他们要亲眼看着英雄的凯旋。
太阳偏西!
煦暖的阳光洒在郁江上,贼兵留下的船只早就被一一拖到了岸上。龙泽号上的火焰已经熄灭,数十名水兵整顿完毕,各自站在所属的炮位和桅杆下面,手握紧了武器。龙泽号上牺牲的10名水兵被放在前甲板上,肩并肩地躺在一起。
忽然间,船舷边几个军将惊呼起来,把手指向岸上。金士麒忙往过去,也惊得心口一震!
那拉纤的队列最前面那个白袍的老者,竟然是两广总督商周祚。
虽然他只是扶着纤绳象征性地走了一段,随后就被别人请离了队伍,但船上的军将们全都傻眼了——让总督大人拉纤,这谁能承受得起啊。他们如坐针毡,满船都鸦雀无声。
终于熬到了岸边,大船小心地靠在码头上。在场的千百人都齐声欢呼着,隆隆地喊着“柳州水营”的名号。待看到了金士麒的大个子从船上下来,现场立刻“翁”地一声,人群向前涌动了一下。
金士麒心暗道一声“惭愧”,他跟着其余诸将慌忙奔到总督面前跪下,齐声道:“属下之罪!”
商总督忙请诸人起身,又双手握住金士麒,“金都司立下奇功,拯救桂平于危难之。商某能有机会帮你脱困,也仅是表以寸心。”
真是太感人了,金士麒差点当场哭出来。他心却有些委屈:表寸心可以用银子嘛,还有很多种方式嘛,何必轻薄自己呢。金士麒低着头:“不敢劳烦大人尊体。”
商周祚淡然一笑,“你不懂。”
金士麒立刻就懂了。总督此举绝是为了给予金士麒一份赞誉,而是他心有愧。胡扶龙造反把浔州搅得一团糟,数千人惨死在乱军之,数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这一切都在商周祚任上发生,他心本就有愧,现在他眼皮底下有发生杀人、凿船、攻城、烧粮食的凄惨一幕,这老头的内心更是备受煎熬。所以说,总督大人这种自我作践的做法,是他的自我惩罚。
商周祚这总督当得不走运啊!还好,再过两个月他就可以回家养老了。
此刻的商总督双眼充满了疲倦的神态。他提高声音道:“金都司,你功劳不小,要我如何奖励你?”
一般来说,这种问题都有标准答案。譬如:“末将不敢贪功,都是大人们指挥得好。”“末将若有寸功,也是奉大人之令行事罢了!”“胡贼未剿,不敢邀功!”
金士麒的回答却是:“好啊,容我想想!”
商总督不禁哈哈大笑,旁边候着的那些官员、军将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说这都司果然是个爽快人,直性子,性情人……反正就挑好听的说。
谁让他胜了呢!
但过了半天,金士麒还低着头掰着手指算计着。总督忍不住问:“还没想好?”
“差不多了,一共有项……”金士麒小心地看着商总督的脸色,弱弱地问:“多乎哉?”
“不多矣。”总督回答。
“大人莫怪,我这些事项皆是为国为民,绝无任何私心。”金士麒说罢,向着总督深深一拜,“首先,我恳请大人宽恕一个人,他名叫陈奚源。”
金士麒把陈奚源的事情简单说了。此人来参加兵工竞标,本来他的产品很有希望,但他却走歪门邪道想要行贿获得胜利。金士麒没有提及是背后的靖江王势力作祟,他不想把事情搞得复杂,或者吓到总督大人。但他委婉地说这名青年之所以犯错,也跟环境有关系。“大人,既然他未遂,那么罪孽也不算很深重吧。末将斗胆请大人从轻处罚他。”
“此事我略有耳闻,待我仔细了解一番再说。”总督谨慎地回答。
金士麒又补充道:“其实末将与他也不算熟略,只是觉得陈公子是个可用之人。如今战争紧迫,他们广达行技艺精湛,若是能让他迷途知返,为大人效力也……那不是挺美妙的事情嘛!”
“是为你效力吧?”商总督笑着点点头,“此事我记下了。还有什么?”
金士麒忙拜谢,然后就像请总督把他这一战的军费给报销了,大概3000两银子……他正想着说辞,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远处的民众们闹喳喳地退开来,几个士兵押了一个军官过来。
那人竟然是浔州卫指挥使的儿子,河运千总蔡豹。
蔡豹被五花大绑地推到了总督面前,跪倒在地。他身上沾着血污,满脸的愤懑和凄凉。更令金士麒惊讶的是,押着蔡豹来的竟然是他柳州水营的士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