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错了什么”小瑶瞪大了勾人的杏核眼,睫毛眨呀眨,随即“哧”地笑了出来,“哥哥,我逗你的”
“你”
金士麒的心狂跳起来,此刻真有“掉落悬崖又抓住枯藤爬上来”的幸福感。
这小丫头,竟然开这种大逆不道的玩笑而且在这紧迫危急的时候,她还有心戏耍他。这小妮子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是在试探他吗或者陷入了某种胡乱情绪,譬如一种自我封闭状态她是想要忘记外公即将遇难的悲痛吗
金士麒暗中感慨,他怕是永远猜测不透这小丫头。但无论如何,他如释重负,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惹得外面拉车的小驴子也跟着“阿呃阿呃”地叫唤着。
“刚才,你慌什么”她俏莹莹地望着他,嘴角含笑。
金士麒压着磁性的、男人味十足的嗓音,“瑶妹,为什么,拿这个逗我”
她只微微一笑,却不作答。小小的车厢里洋溢着一股子暧昧的气息。这种感觉真够味儿,正所谓:朦朦胧胧看不透,放在嘴边吃不着……
俩人互相挑逗着、揣摩着、打着太极拳,小驴车子已经进入了广州城。
车轮滚滚地压在条石铺造的路面上,帘子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和叫卖声。那是一条宽阔大路,自西向东通向城市的中央。四天之后,丁老西也将坐着一辆厚重的大囚车,沿着这同一条大路出城被斩。周围还有上百名持刀兵士护卫着,一定很威风。
金士麒的内心很纠结。
其实他已经有了一个救人计划——那个计划的风险也很大,但至少比“劫法场”的成功率高一些——并不是说“救出老家伙”的概率更高,而是说“全身而退”的把握更大。
但金士麒不想以身试法。小瑶虽然很够味,她背后的势力也很有价值,但还不值得金士麒赌上身家性命。万一失败,广西的一帮兄弟亲人们都会受牵连。
但是他的那个计划已经逐渐成形,在他脑袋里跳跃着,他心里很痒若是不能实施,任凭丁老西被斩甚至让小瑶也枉送性命,他会抱恨终生。
所以,纠结啊
小瑶掀开车厢的帘子,从缝隙中望着外面喧闹的街道,大概也是在想着那叵测的命运吧。那时候,煦暖的光芒从外面照耀进来,明亮地照在她的脸颊上。那柔美的面孔上好像笼罩着一层金灿灿的光泽,看在男人的眼里煞是动人。
她也知道那男人在辣地注视着自己,她也知道自己很美吧,她宁静地让他欣赏着……半晌之后,她轻声说:“外公这一劫,怕是很难闯过去。半年前他离开我去广州时,就说过很多隐晦的话,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她恬然一笑,“我猜他最悲伤的不是死,而是死得悄无声息,连自己是谁都没人晓得。”
悄无声息……金士麒却在想如果自己也隐藏了名字,也可以混在水贼之间却又藏在幕后。他仔细地盘算着可行性,心里越来越痒了。
她把帘子关上,声音软软的,“如果救不成外公,我也不想回去了。(sUImngOm)”她转过头来,凝视着金士麒,“哥哥,我若去寻你,你会要我吗”
刹那间,金士麒的心尖尖好像被浇了一股蜜糖,“要”
这是她想要的回答,她早就猜到了。她却说:“那时候我没有船,没有厉害的外公,什么都没有,连属下也没有,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也不嫌弃”
“那些东西,我会一样样补给你。”
“有你在,我还需要那些吗”她轻轻咬着嘴唇,眼睛里噙着泪水,“傻哥哥。”
幸福感,像一股热火般在他的身上席卷而去。终于等到了,自从前日说出了“你嫁给我”那几个字——那不是他的请求,而是他的条件。但那之后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被动。而此刻,他终于有一种盼得花开的成就感。
但没多久,那最初的之火消散之后,金士麒却觉得内心中有刑恐……甚至是震惊。他猛然意识到,这小丫头在把控着他的情感她俏莹莹地望着他,她的身子也轻轻贴合在身边,她身上那股子甜腻的清香充斥着小小的车厢,她触手可得却又随时会躲避开,她是不能碰的……
金士麒不敢确定,她说的那邪是真是假。事到如今,他仍然是她所能获得的最有力援手。就像几天前她把自己装在盒子里送到他面前,那一切都是她的预谋。她蓄谋了那么久,她会轻易放他走吗眼前这个精灵般的小妮子,竟然也有精灵般的手段
金士麒想起她的母亲的那些传说,那妖精一般的女人,惹得粤海多少英雄好汉将军富豪们竞相折腰,那段故事会不会在她身上重演难不成,自己就是她的第一个猎物
这一切,金士麒都不敢确信,也许真真假假都混杂在一起吧。但他明白,自己并没有真正得到她。“金士麒,路还很远啊”
忽然,那小驴车停了下来,原来已经抵达了金彩楼之外,也到了分手的时刻。小瑶伤心地问:“哥哥,你何日启程”
“今天,下午就走。”
“那么早……”她轻轻地应着。
“明日早晨,我再回来。”
“回来”她终于惊讶了。
“我回来找你。”金士麒托起她的下颌,用烁烁的目光凝视着她。他已经决心赌一把,赢了大秤分金分女人,输了亡命天涯,去他娘的这出大戏,老子要跟你们玩儿到底。
金士麒的脸越贴越近,嘴唇一点点地凑了过去。小瑶有些颤栗,晶莹的眼睛闪烁着,好似正看着一股大浪袭来,她却不敢退缩。没成想,他却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慈爱地说:“傻丫头,我会让你一个人劫法场吗”
……
当日下午,金士麒便拜别了鲁白刀,上船启程,回广西。
“鲁先生,后会有期哈哈”
“金都司,一路小心嘿嘿”
千总吴永博和把总刘东生一伙人并没有跟他上船,他们还要在广州停留一个月,办理那家合作船场的启程事宜。根据签订的协议,船倡要派出40多名匠人,还有一些采办、杂工、仆役,这些人员去广西之前都需要办理官府的迁移手续。还有各种设备和配件需要采购、收货、装船运输,够他们忙活的。
吴永博抱怨说他想立刻回广西,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儿,孩儿他娘也挺让人惦念的……金士麒说不成,刘把总经验不足,还靠你提携他。其实他是想把吴永博撇开,不让他察觉自己的小动作。
天野号大河船荡开20支桨,满载着满舱的广府特产和广东朋友们的浓浓情意,沿着珠江三角洲密集的河道行进,磨磨蹭蹭,傍晚时分才转入西江。
天刚黑下来,金士麒就换了一条小船回广州。
金士麒的秘密没跟任何人说,他命令天野号继续前进,到上游的肇庆府等待。预计半个月之后他会赶去肇庆会合。金士麒只带着亲兵百总王莱和金财二人。这二人也不敢问老爷要干什么,只估计与女人有关系。
金财低声说:“哥儿,我又想起了当年咱们去蒙古抓牧羊女的事儿。”
“嗯,这次也差不多。”金士麒说完就躺在小船里,以防被看到。
待金士麒重新来到小瑶的藏身之地,已经是次日——八月十五日的正午时分,距丁老西的“吉时”正好三天。
小瑶引着金士麒走进那间僻静的宅子,那房间里坐着一群贼子。包括之前见过面的黄宽在内一共六个人,他们是小瑶下属中的几个小头目。那的胸膛、刀子般的眼神、满身的汗臭、狰狞的伤疤、乱糟糟的胸毛、粗劣的纹身,他们如虎豹豺狼般坐成一群。
见小瑶推门进来,他们纷纷站起来问候:瑶姑
“这位是‘齐公子’。”小瑶介绍着金士麒。她说“齐公子”是请来的帮手,有着丰富的“掠人、绑票、逃跑经验”。请得齐公子出山很不容易,诸位要尊敬着。那些水贼们都纷纷抱拳致敬,谢公子前来援手。
金士麒一抱拳:“承蒙诸位信得过,未来几日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最喜欢与你们这种‘船上的兄弟’打交道,你们懂技术、胆子大、手也巧,我这套营救方案,就是专门针对你们而量身打造”
那些汉子们都安静地盯着他,没人吱声。
没得到预期的赞许,金士麒也不在意,他继续讲述:“前两日我进行了一番现场考察,还探访了一些知情人,对丁老前辈的行刑流程研究了一遍。在伤感焦虑之余,也颇有收获啊。”
他换了严肃的声音:“你们想要突袭法场幼稚那城外的地形开阔,官兵都展开防御,视线又好,还有很多围观群众跟着起哄。你们根本杀不进去,杀进去也出不来,出来也跑不掉。总而言之:劫法场,纯粹送死”
此话一说,众海贼立刻大怒,有人便开骂了。
“不得放肆”小瑶斥道。
黄宽也忙道:“齐公子,你别在意,他们是粗人不懂事。”这家伙知道金士麒的身份,更知道他与小瑶的暧昧关系,便借机说好话。
“不碍事。”金士麒一笑,“你们的机会,就在囚车离开大牢、前往法场的路上那沿途的道路狭窄,官兵即便有千百人,能保护囚车的却只有少数,正是下手的好地方。你们来看——”
金士麒掏出了一卷纸在桌子上展开。那是厚厚一沓12张图,包括全局地图、微观地形图、官兵押送编制图、建筑结构图、机械设计图、操作流程图、逃跑路线图、人员分工图、物资储备图……
众贼子暗道:果然是干这行的
金士麒指点着图卷,将计划向诸人徐徐道来。“我们一共才十几个弟兄,杀上去立刻就会死光光我的原则是‘脱离性作战’……来,你们看这个辘轳,要买个结实的……再看这里的高度……没错,这个窗户也有妙用……你们都是玩儿绳索的,这个你们应该比我熟……时间是关键,大门要堵死……救人重要,但寻找逃跑路线更重要……晚饭准备干粮就行,要准备双份……”
随着金士麒口水纷飞,整个计划逐渐浮出了水面。
那是利用了工程学的一整套设计,正可谓是构思巧妙、环环相扣、惊心动魄。六个水贼都听傻了,他们惊悚地望着金士麒,心想这人很年轻啊,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整个过程中,你们要听从号令、行动有序、不骄不躁不忙乱……”金士麒的口水都喷干了,“我说完了,诸位有何感想能给我一杯水吗”
众人都沉默着,大眼瞪小眼,都不敢应声。
半晌之后黄宽却说:“齐公子,我觉得还不如去劫法场呢”
“为啥”金士麒急了。这可是他两天呕心沥血的结晶,堪称完美的设计。
“太复杂”黄宽一语道破关键。“公子,你这构思虽然……有趣儿,但前后分了十几道环节,分毫都差不得。兄弟们现在是赶鸭子上架,手忙脚乱肯定出岔子,差了一步便前功尽弃”
“没关系,可以设一名头领来发号施令,就不会乱。我还会写一本操作指南……”
旁边一个家伙却问:“齐大侠,动手的时候你会来坐镇吗”
“呃,我帮你们准备妥当,到时候……我会在不远处关注着你们,为你们祈福。”金士麒之所以敢来救人,就是因为他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只负责前期工作,不去现场执行。
但那人立刻怒了,转身对小瑶喊道:“瑶姑,这小子不能信啊”
小瑶忙说:“齐兄不能去,这是我之前的约定。到时候,我在现场给你们下令。”
众人一听,更是吵闹起来:“莫不要被骗了,他是鲁白刀的人吧”“瑶姑,我觉得他没啥经验,是个雏儿”“我看他像是官府的人。你看他那眼神,还有那皮肤白嫩嫩的,至少是个把总”
还有人大喊:“他这法子不靠谱不如咱们直接杀他个干净。我们准备一百斤石灰,顺风一撒没问题冲进去,见兵就砍,见人就杀,一片混乱,多爽啊”
金士麒冷笑道:“你们冲法场,铁定要死人而我这计划即便救不到人,你们也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四个字一出,众人都哑口无言了。是啊,只要有一线生机,谁也不想送死。
“就这么着了。”小瑶拍板了,“黄宽,把银子抬出来。接下来你们听齐公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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