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被掀开的蚁穴,屯城里乱作一团,灾民们狂喊着到处狂奔躲藏。士兵们也惶恐地四处乱窜。
有些兵士立刻登上城头准备抗击,也有人冲到南北城门去关闭大门。城门刚刚抵住,又有人冲过来要开门逃命……紧接着后面又着火了,滚滚浓烟被风吹得四散开来……墙角那边传来了砍杀声,却不是敌兵攻进来,而是两伙溃兵在内斗。
冯虎冯熊兄弟俩叫大家都āo持起来,“死活就这一战!”
那些士兵们胡乱地拎着兵器,多是长枪和单刀,少数配着弓箭和火铳。他们的家眷们开始哇哇地哭喊了起来,有些女人孩子冲出来,抱着爷们死死不肯松手。
莫儿也赶了出来,把弓和箭囊交给金士麒。他没多说什么,扯住木梯子翻上了城头。
城外,就是建奴大军。
在大雪纷飞的辽东荒原上,远处的山梁上有一道黑压压的骑兵队伍在横向行进。在天光的映衬下如一条黑sè的大蟒,在那山梁上蜿蜒而来,从东南边包抄而来。马蹄践踏而腾起的雪,还有骑兵和战马呼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宛若一道白sè的烟云笼罩在那黑蟒的身上。
在正东面,一队队骑兵纷纷汇聚,如几条大兽聚集在一起,盘踞在一里之外的树林前面。那里各sè的旗帜飘舞,旗杆被北风吹得弯曲。
更近处,十余支骑兵分队正在包抄。好似一条条游鱼,城下交错旋转。他们踏雪飞驰穿插,零散地往城上shè着箭。
敌兵在布阵!
金士麒又想宁远是否也被包围了……“还想别人干啥!”他怒道,“这些人是来杀我们的!”
突然,只听“轰”地一声响,南边的城门竟然开了,一队明军迎着奴兵冲了出去!金士麒忙眺望过去,他以为有忠勇的将领敢去迎敌。再仔细一看,那些步兵们竟然是丢盔卸甲武器凌乱,队伍也松散无形,竟然是出城逃命了。
紧接着,南门中又一股兵士跑了出去,稍后又是一股……前前后后几百名士兵们遍布在那雪原上,像放鸭子一般。
那队建奴骑兵队伍忽然一动,犹如巨蟒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其中的一半便兜了过去。此时南门又涌出最后十几个明军,他们见了那敌人骑兵的气势,竟掉头跑了回来,还死死推上了城门。
已经跑出城的明军也慌了,散乱地逃散开来。建奴骑兵们便把队伍散开,兜着圈子驱赶追逐他们。
那些骑兵的马速并不快,而是蓄意保持着体力,把那些逃兵们往一起聚拢着。不停地驱逐他们,只砍杀那些零散的和掉队的兵士……眼看那那些明军已经跑到了远处的山梁下,从山后面竟又冲来一股子骑兵!
那些逃兵们已经狂奔了数里,慌忙地转身向着侧面突围出去。这一次,建奴骑兵不再迟疑,他们加快马速追上去,从逃兵队伍尾端开始逼近,他们扬起刀剑、摆动长矛,几乎每一瞬间都有人倒下,兵器上带出道道淋漓的鲜血。
守在城上的明军望着那遥远的一幕,无不惊恐万分。虽然远得听不见喊杀,但那些小小的人影却分明地一个一个栽倒在地。那些逃亡的明军队伍是那么慢,根本无法摆脱那被杀光的命运。
他们身后,那黑压压的骑兵队伍死死咬住他们,如巨蟒般不断地吞噬着、吞噬着……
“北城门要开了!”不知道谁喊着。
城里到处都是呼喊和哀嚎声,可是转瞬就又有很多人喊着“北门”。随后便分明地感觉到很多人在向这边聚拢。
这一次明军聚集了上千人,又要从北门冲出去。大大小小各股溃兵互相呼喊着在北门内聚集,不多时就有人开始推门。
突然那门竟然就开了!
门前个士兵正准备冲出去,只听“砰砰”两声,被迎面撞飞了起来。刹那间外面便冲进来几匹马!
是建奴的骑兵!
虽然只有几骑冲了进来,但如此近距离遭遇,城门内外的两军竟瞬间都愣住了。那几个建奴骑兵慌忙马头原地转着圈子,他们也没想到城门里竟然有上千人之多!
瞬间的死静……
“哗”地一声,上千明军竟全都转身而逃,如退háo一般躲向城里!
那几个建奴骑兵立刻呼喊着什么,一起向里面冲来,后面又跟上来十几骑。
突然间,那边响起“啪啪”的清脆爆响声,是火铳!窜进城门的骑兵立刻摔下来三人。眼看着旁边的一道矮墙后面白烟蒸腾,听见有人高呼着“放!”又是一阵火铳声响,又有两个骑兵落马!
“放!”又是一阵隆隆的火铳声。
建奴骑兵没想到有此之变,瞬间便伤亡半数,他们冲杀了几十步,没想到明军的火铳竟然连绵不绝,他们只能呼叫着转身冲出城门。
白烟弥漫之中,一队青sè棉甲的明军正从街角那边冲出来,纷纷呢端着三眼铳追着放了一轮!
金士麒大喜过望,忙跑上几步仔细看。见了那伙明军的旗号,把他惊得差点从墙上摔下去!
“娘咧!那是……我的部队啊!”
海蓝sè的一面大旗,上面缝着斗大的“金”字,正是龙武水师金冠将府的私兵。
金士麒连滚带爬地跳下城墙,抓住莫儿就奔过去,把她扯得都飞了起来!他狂呼着:“我的兵来了!”
冯虎冯熊兄弟俩听了这话,立刻叫上几十个溃兵也跟了上去。
金士麒扯着莫儿奔到北门旁,只见几个金府私兵正用木头抵在大门上,其余的人都蹲在墙角下装填着火铳,他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金士麒忙跳过去,“魏百总!”
那人忙转过身来,果然是金府车马队的魏百总。他楞了一下,“……是大公子!”他忙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金士麒乐得泪水横流,忙扯起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魏百总也是泪花闪闪,“我怎么……我不知道啊!”
他忙简单地说了:金士麒失踪之后,金府寻找一天也没头绪,只能让管家等人继续找,并留下了足足一百亲兵留守。二公子金士骏带着大家一路赶来,昨rì中午才抵达这龙门寺。随后便听说建奴的先锋部队已经迫近了宁远,便只由一百多的战斗人员护送孙元化去宁远,而魏百总带着车马辎重留在龙门寺,约定午时在此回合。
金士麒感慨万千,原来昨晚这一夜,魏百总等人就已经在这里,他还带着50来个亲兵。这一夜,他们与自己相差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魏百总还在追问:“公子你怎么在这?”
“这个不重要!”金士麒急道,“眼下的问题是如何逃出去!”
魏百总忙称是,都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时机,驾驶车马冲出去!他还分析道,建奴的正职骑兵只有200骑,只要我们的马车抢得先机冲出去并拉开距离,他们未必能追得上……
就在这时,城墙上忽然有人哭喊着:攻城啦!奴兵上来啦!
之前在林边聚集的部队已经整编完毕,开始迎着龙门寺的南门攻来。
最前面的是楯车,是一种用厚木板拼装的六尺大盾,蒙着双层牛皮,架在推车上,由四个步兵推着。那些楯车列成宽阔的前后两排,迎着北门缓缓推来。
紧接着一队又一队骑兵追到楯车后面,他们纷纷下马,列队步行跟上。前后汇集了数百人,放眼望去是黑压压的一片。下马的步兵全都披着铠甲、挎着弓箭。前面的几排兵士还扛着木盾,以低档防御的死角。后面的则把各式的长柄兵器高高竖起,大扫子刀、长斧、勾枪,五花八门寒光闪闪。
最有,又有几队骑兵缓缓跟上,他们或压在阵后,或保在两翼。都把马速压得缓缓的,跟步兵们保持着一致。
城墙上的明军喊叫着,“来凿城门啦!”“攻城了!快过去!”随着喊叫声,便有人纷纷从别处汇聚过去,也有人吓的跑开。
金士麒浑身杀气,心想我也是个弓箭手啊,也跟着跳了上去。他刚刚站稳,旁边的几个家伙就已经开弓shè箭了,此时敌兵阵列还在三百步之外!
箭羽稀稀拉拉地shè出去,大多数都插在中间的雪地上。只有几根箭插在那楯车上,远远地便能听到嘭嘭的响声。
这边明军的弓箭和火枪正胡乱放着,突然斜刺里冲出几队建奴的轻骑兵。他们突然急冲过来,抵近了shè箭上来!
金士麒胡乱shè了几箭,就听到旁边“砰”地一声,一个家伙栽了下去。那建奴骑兵的一轮箭shè过,城上便哀嚎连连,竟然再没人敢露头。
敌人攻城队伍都呼喊着什么,推进的速度更快了。
距离城门已不过百余步……
金士麒心中悲戚,心想接下来门一破,城中百姓军民怕是全都惨遭屠戮了!自己这几十兵马又怎能突围出去……
“快!公子!”下面的魏百总喊他下来,原来那些兵士们已经在准备突围,把金府的车马全都赶到北门那边去。他们竟然有30辆马车,半数马车上装着马料和粮食,还有一些衣物等杂物。
“站住!”背后突然有人喊,是冯虎冯熊兄弟带人包围上来。冯虎死死盯着金士麒:“金公子,你要逃了?你说过带我们去觉华岛!”
那冯熊更是着急了,“你们他娘的有车有马,我们的老人孩子怎么办!”说着就拔出腰刀来。
魏百总连忙一声大吼,在场的金府的私兵们全都举起兵器火铳,对准了那些溃兵。魏百总用长刀对准那冯熊,“大公子,等你一句话!”
“别动手!”金士麒忙喊道,“都把兵器放下。”
魏百总追问:“他们是什么人?”
“我的人。”金士麒指着马车:“把粮食粮草都丢下,装人!”
“公子!”魏百总急了,“不是我舍不得粮食,可是这车马……”
“别说了!”金士麒喝止他。他指着身后硝烟滚滚哭声遍天的龙门寺,“这里有几千人吧,恐怕一个时辰之内都会惨遭杀戮……我却束手无策!”他无力地笑了一声,“多带上一个,便多积一份功德吧。”
魏百总叹息一声,“谁知道我们能不能突出去呀。”
众人不再多言,纷纷赶往马车那边,将车上的辎重纷纷丢下来,马豆、干草、粮食、火.药、背负、兵器、箭羽……被一袋袋一桶桶地丢在地下。冯氏兄弟的溃兵和家眷们纷纷拥挤着上车。还有不相干的溃兵和民众拥挤过来要上车,都被他们毫不留情地踢打下去,甚至动了刀枪杀了人也不惜。
魏百总指挥几个士兵把火药桶推到北门下面,准备炸开城门冲出去。
紧接着,就听到后面传来沉闷的“轰轰”声,是南门那边开始凿门了!
“他们攻城太急了!”魏百总急道,“现在冲出去也不成,他们外面还有骑兵等着我们。”
金士麒忙问:“会尾随我们追击?”
“那是追步兵的战术,我们是车马,他们会迎头拦截。”
金士麒一声哀叹。他抱着脑袋,到处是喊叫声,哭泣声。那些争抢哦人们把车推得咯咯作响,有人从那车上翻滚下来。那些兵士和百姓们撕扯着,有人要抢马,被人砍断了手臂在地上翻滚着,后来有人“轰”地开了火铳!
一团糟!
忽然,他腰上一紧,是莫儿的双手,她在背后抱着他,把身子贴在他背上。无论生死,我们在一起不是?
金士麒抓紧她的手,却猛然转身。他指着几个大圆桶——那每个里面都是数十斤的火.药。“这东西好!”他喊道,“你们只用一桶,剩下几桶给我!”58xs8.com